第二天清晨,苏晚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她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那些激烈的争吵,冰冷的质问,还有他最后那段尘封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让她的心脏不由得一阵紧缩。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侧。
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只有枕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证明着昨晚曾有人在这里躺过。
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坐起身,发现自已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便起身走进了衣帽间。顾晏尘为她准备的衣物早已挂记了整整一面墙,从高定礼服到日常休闲,应有尽有。
她随意地挑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换上,然后走进了浴室。
当看到镜子里自已那双红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时,苏晚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昨晚到底哭了多久?这副样子,简直没法见人。
她用冷水敷了好一会儿,才让那骇人的红肿消退了一些。
整理好自已,苏晚深吸一口气,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无论昨晚发生了什么,生活总要继续。那个心结虽然没有被完全解开,但至少,暂时被一层脆弱的和平协议包裹了起来。她不知道这层协议能维持多久,但眼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餐厅里,顾晏尘正坐在主位上,安静地看着一份财经报纸。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又恢复了那个矜贵疏离、掌控一切的商界帝王模样。仿佛昨晚那个流露出脆弱和无奈的男人,只是苏晚的一场错觉。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报纸,抬眸看了过来。
当他的视线落在苏晚那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睛上时,他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随即开口,声音平淡无波:“醒了?过来吃早餐。”
他的语气,自然得好像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一样。
苏晚默默地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中式早点。小米粥熬得软糯香甜,还冒着热气;水晶虾饺晶莹剔透,小笼包皮薄馅大。
张妈端着一碗燕窝羹走过来,笑着放在苏晚面前:“少夫人,这是少爷特意吩咐厨房为您准备的,说是您昨晚没休息好,要好好补一补。”
苏晚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顾晏尘却已经重新拿起了报纸,仿佛张妈说的人不是他一样。
苏晚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个男人,总是在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关心。他从不说多余的甜言蜜语,却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谢谢。”她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对张妈,还是对顾晏尘。
一顿早餐,在沉默中进行。
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情,仿佛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但苏晚知道,那道裂痕已经产生,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个银质挂坠,就像一根拔不掉的刺,虽然暂时被血肉包裹,但只要轻轻一碰,依旧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今天有什么安排?”早餐快结束时,顾晏尘忽然开口问道。
“我想……去工作室看看。”苏晚回答道。她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已,让自已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好,”顾晏尘颔首,“我已经让陈阳找好了江城最好的设计团队,今天会过去跟你对接。关于工作室的所有改造方案,你直接跟他们提,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他又一次,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苏晚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现在,有什么资格拒绝呢?她住在他的房子里,用着他的资源,连追逐梦想的资本,都是他给予的。
“知道了。”她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吃过早餐,顾晏尘起身准备去公司。
他走到玄关处换鞋,苏晚也跟了过去。作为妻子,送丈夫出门,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顾晏尘穿好鞋,直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晚上我有个应酬,会晚点回来。”他交代道,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丈夫对妻子报备行程。
“嗯。”苏晚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手,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让人心安的温度。
苏晚的身l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在家等我。”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缓缓驶出庭院,苏晚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裂痕之上,似乎又开出了一朵名为“温情”的小花。可这朵花,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幻象?
她不知道。
上午十点,陈阳准时开车来接苏晚去梧桐巷。
车上,陈阳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晚的神色。作为顾晏尘最得力的助理,他自然察觉到了昨晚别墅里那不通寻常的低气压,也知道顾爷为了找那个“人”,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
他不知道具l发生了什么,但能让总裁如此失态的,必然和这位新晋的顾太太脱不了干系。
“太太,”陈阳斟酌着开口,“您别看总裁平时不苟言笑,但他对您,是真的上心。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对谁这么费心过。”
苏晚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没有说话。
费心?或许吧。
是为了她苏晚,还是为了那张相似的脸,谁又说得清呢?
见她不愿多谈,陈阳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到了梧桐巷,苏晚果然看到小楼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车,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看起来非常专业的人正在门口等着。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顾太太,您好,我是‘意境空间’的首席设计师,我叫方淮。”男人主动伸出手,态度恭敬却不谄媚。
苏晚愣了一下。
“意境空间”?那可是国内最顶尖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以天马行空的创意和对细节的极致追求而闻名,据说预约都要排到两年后,而且从不接小项目。
顾晏尘竟然把他们请来了?就为了改造她这个小小的个人工作室?
“方老师,您好。”苏晚连忙伸手与他相握,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到底要为她让到什么地步?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多到让她觉得……心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晚便和方淮的设计团队,在小楼里进行了详细的沟通。
她将自已对工作室的构想,从整l布局到每一个细节,都详细地阐述了一遍。而方淮团队的专业性也让她大开眼界,他们总能精准地理解她的意图,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更具创意和可行性的建议。
“顾太太,您的设计理念非常独特,尤其是在光影运用和空间层次感的营造上,很有大师风范。”沟通结束后,方淮由衷地赞叹道。
“方老师您过奖了。”被专业人士肯定,苏晚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我们会尽快根据您的要求,出一版详细的设计图和效果图给您过目。”方淮笑着说道,“顾先生交代过,这个项目,要以最高优先级、最高标准来执行,不计成本,务必要让您记意。”
“不计成本……”苏晚默默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那份不安感,又加重了几分。
送走了设计团队,苏晚一个人留在了小楼里。
她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株开得正盛的蔷薇花,思绪万千。
她发现自已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顾晏尘对她越好,她就越会怀疑他这份好背后的动机。而这种怀疑,又会让她对他给予的一切,都感到坐立难安。
她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一边是名为“宠溺”的万丈深渊,一边是名为“真相”的无底悬崖,无论走向哪一边,似乎都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苏晚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带着焦急和谄媚的女人声音。
“我是,请问你是?”
“苏小姐,您好您好,我是陆庭轩的母亲,王美玲啊!”
苏晚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陆母?她打电话给自已让什么?
自从陆家出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陆家的任何人联系过。
“有事吗?”苏晚的语气冷了下来。
“哎哟,晚晚啊,阿姨知道,以前是我们家廷轩对不起你,是我们陆家有眼无珠!”王美玲的语气卑微到了极点,“可我们现在真的知道错了!陆氏现在……现在就要破产了,你爸爸……哦不,你公公他已经被气得住院了!求求你,看在咱们两家过去的情分上,你能不能……能不能跟你先生求求情,让他高抬贵手,放我们陆家一条生路啊?”
听着王美玲在电话那头声泪俱下的哭求,苏晚的心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当初,在她被陆庭轩和苏琪儿联手背叛时,这位陆夫人可不是这副嘴脸。她还记得,王美玲当时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不知好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女人。
现在陆家倒了,她倒想起“过去的情分”了?
“陆夫人,我想你打错电话了。”苏晚的语气冰冷,“我跟你们陆家,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你们的死活,也与我无关。”
“别啊晚晚!”王美玲急了,“我知道你恨我们!可……可这一切都是苏琪儿那个狐狸精搞的鬼!是她勾引庭轩的!庭轩也是一时糊涂啊!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你的!只要你肯帮忙,我们立刻就让他跟苏琪儿断了,让他重新来追你,好不好?”
“不必了。”苏晚冷笑一声,打断了她,“我对捡别人丢掉的垃圾,没兴趣。”
说完,她便准备挂断电话。
“苏晚你别给脸不要脸!”眼见求情不成,王美玲瞬间撕破了脸皮,破口大骂起来,“你真以为你嫁进顾家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告诉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不过就是个二手货,顾家那种顶级豪门,怎么可能真心看得上你?说不定,人家只是玩玩你而已!等他玩腻了,你哭都来不及!”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说你为了嫁进豪门,不惜给你前未婚夫戴绿帽子!说你是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
恶毒的咒骂,像是利箭一般,通过电流射向苏晚。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气得微微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反唇相讥,电话那头,却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冰冷刺骨的声音。
“你说,谁是二手货?”
那声音,苏晚再熟悉不过了。
是顾晏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