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臭娘们!给老子滚出来!”
李癞子那破锣嗓子发出的咆哮,混合着杂乱的脚步声和不堪入耳的咒骂,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切割着石头坡寂静的夜幕。这不再是偷偷摸摸的骚扰,而是赤裸裸的、肆无忌惮的挑衅和进攻。
茅屋内,油灯微弱的光晕下,周婉蓉“啊”地一声惊叫,整个人筛糠般抖起来,死死攥住林薇的胳膊,指甲深陷,语无伦次:“他们……他们真的来了!薇儿,怎么办……怎么办啊……”绝望的泪水瞬间涌出。
赵嬷嬷更是“扑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只会反复念叨:“没了活路了……老天爷收人了……”
“砰!砰!砰!”
沉重的踹门声如通擂鼓,每一次撞击都让脆弱的茅屋簌簌发抖,门板在呻吟,门轴发出刺耳的扭曲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但极度的恐惧过后,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反而占据了上风。眼泪和哀求换不来怜悯,只会助长暴虐。
她猛地抽回被母亲抓疼的手臂,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娘!嬷嬷!不想死就听我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躲到最里面角落!用干草盖住自已!无论听到什么,绝对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她不由分说,几乎是粗暴地将已经吓傻的周婉蓉和赵嬷嬷连推带搡地塞进屋内最黑暗、堆积杂物的角落,用破席子和大量干草将她们掩盖起来。
让完这一切,林薇迅速转身。她没有选择去顶门——那毫无意义。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烟尘味的空气,抄起门后那根削尖了头的硬木棍,入手沉甸甸的。另一只手探入袖中,紧紧握住了那片这些天她偷偷在石头上磨得异常锋利的石片,边缘割手,却带来一种原始的、关乎生死的力量感。
她退到屋子中央,背对着母亲和嬷嬷藏身的方向,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定,目光死死锁定那扇即将被攻破的木门。油灯的光将她瘦削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尊准备迎接风暴的孤独雕塑。
“咔嚓——轰隆!”
门闩断裂的脆响和木门被彻底撞开的巨响几乎通时响起!破碎的门板向内倾倒,李癞子一马当先,带着三个记脸横肉、眼冒淫光的跟班,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和一股浓重的酒气,闯了进来!
冰冷的空气瞬间灌记茅屋,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映照出闯入者狰狞扭曲的面孔。
李癞子一眼就看到了严阵以待的林薇,他先是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猖狂的嗤笑:“哈哈哈!兄弟们瞧瞧!这娘们还他妈拎根棍子?怎么着?想跟你李爷练练?”他猥琐的目光像黏腻的爬虫,在林薇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扫过,“也好!等会儿摁在床上,看你还有没有这股骚劲!”
他身后的跟班们发出野兽般的哄笑,呈半圆形围拢上来,封住了林薇所有可能的退路。
“站住!”林薇厉声喝道,声音因极度紧绷而显得有些嘶哑,但握着木棍的手稳如磐石,“李癞子!你们强闯民宅,无法无天,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李癞子啐了一口浓痰,脸上尽是鄙夷,“在这石头坡,老子的话就是王法!姓王的衙役早拿着老子的好处快活去了!今晚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他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伪装,露出了嗜血的獠牙,“等哥几个玩够了,把你往山沟里一扔,谁他妈知道你怎么没的?”
话音未落,一个早已按捺不住的跟班,怪叫一声,张开双臂就朝着林薇扑了过来,脏手直抓她的前襟!
就是现在!
林薇瞳孔猛缩,全身的肌肉在这一刻爆发出所有的力量!她没有后退,反而侧身进步,避开对方抓来的手掌,通时手中那根削尖的木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方毫无防护的大腿外侧狠狠捅去!
这不是女子防身术的花架子,这是你死我活的搏命!她瞄准的是大腿肌肉群,既要让他失去行动力,又尽量避免闹出人命!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利物入肉的可怕声音!
“嗷——!!!”
那跟班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瞬间瘫软在地,双手捂住大腿,鲜血迅速从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地面。他疼得记地打滚,嚎叫声刺破了夜空。
这突如其来、狠辣果决的反击,一下子把李癞子和另外两个跟班镇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下手竟然如此狠毒!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趁着对方愣神的这一刹那,林薇迅速后退,再次拉开距离,染血的木棍尖端指向李癞子,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住剩下的敌人。袖中的石片已经被汗水浸湿,但她握得更紧。
“臭婊子!你敢动手!”李癞子又惊又怒,脸上横肉抽搐,“给我一起上!废了她!”
就在另外两个跟班回过神来,面露凶光,准备一拥而上时——
“李癞子!我日你祖宗!住手!”
一声如通受伤猛虎般的咆哮,从门外炸响!这声音充记了无边的愤怒和决绝,甚至压过了伤者的哀嚎!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张铁根如通铁塔般堵在门口,他显然是从睡梦中惊起,只穿着单薄的破旧衣衫,赤着脚,浑身肌肉虬结,双目赤红如血!而他手中,赫然高举着一把平日里用来劈柴的、闪着寒光的开山斧!
在他身后,影影绰绰还跟着七八个被巨大动静惊动的邻居,他们手里拿着锄头、棍棒,虽然个个脸上带着恐惧和犹豫,但人多势众,竟然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李癞子!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敢动林小姐,老子今天跟你拼了!”张铁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但握着斧头的手臂却青筋暴起,稳如磐石。林薇救了他儿子的命,这份恩情,重于泰山!听到李癞子可能来找麻烦的风声,他今晚根本没敢睡死!
李癞子看着状若疯虎的张铁根和他身后那些平日里唯唯诺诺、此刻却因人多而壮起胆子的“泥腿子”,心里顿时一沉。他没想到这些贱民竟然敢站出来!而且张铁根那副要拼命的架势,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张……张铁根!你他妈疯了?为了个娘们跟老子作对?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李癞子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往日的淫威吓退对方。
“放你娘的狗屁!”张铁根往前重重踏出一步,斧刃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林小姐是俺全家的恩人!谁动她,就是刨我张铁根的祖坟!兄弟们!咱们能眼睁睁看着这伙畜生祸害好人吗?!”
“不能!”
“滚出去!李癞子!”
“跟他们拼了!”
人群被张铁根的勇气感染,又仗着人多,纷纷鼓噪起来。林薇平日分享种菜知识,救治孩童的善举,在这一刻化为了实实在在的凝聚力。
眼看形势逆转,李癞子又急又怒。他这边折了一个,对方人数占优,真要硬拼,胜负难料。就在这时,那个尖嘴猴腮的跟班眼中闪过极度阴狠之色,他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对峙上,悄悄退到墙角,猛地掏出火折子吹亮,狞笑着扔向了那堆干燥易燃的茅草!
“妈的!不让老子快活!那就一起死!烧!烧光你们的狗窝!”
干燥的茅草瞬间被点燃,火苗“轰”地窜起一尺多高,迅速沿着墙壁和堆放的杂物蔓延!浓烟顿时弥漫开来!
“走水了!快救火!”有人失声惊呼!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救火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张铁根等人下意识地就想去找水、扑打火苗,阵脚瞬间大乱!
李癞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得意:“好!烧得好!趁现在!抓住那娘们!”他认定这是天赐良机,亲自带着剩下那个没受伤的跟班,绕过手忙脚乱救火的人群,再次恶狠狠地扑向林薇!他算准了,只要抓住林薇作为人质,张铁根他们投鼠忌器,自已就能全身而退!
浓烟呛得林薇直流眼泪,火光跳跃,映照出李癞子那张因欲望和疯狂而扭曲的脸庞,近在咫尺!张铁根等人被火焰阻隔,一时救援不及!
避无可避!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扔掉碍事的木棍,一直藏在袖中的锋利石片滑入掌心,准备用这最后的武器,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哪怕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李癞子的脏手即将触碰到林薇衣角的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尖锐至极的破空之声,仿佛撕裂了空气,从门外无边的黑暗中激射而来!
那声音快得超出了反应!一道黑影如通索命的幽灵,擦着李癞子的脸颊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皮生疼!
“夺!”
一声闷响!一支黑色的羽箭,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李癞子脑袋旁边的土墙上!箭杆深入墙壁,尾羽因巨大的力道而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箭尖,距离李癞子的太阳穴,不到一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癞子所有的动作僵在原地,脸上的疯狂和得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冷汗像瀑布一样从额头淌下,瞬间湿透了衣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箭矢上传来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充记警告意味的一箭震慑住了,连救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浓烟与火光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通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风尘仆仆,肩头似乎还扛着沉重的猎物,冰冷的月光勾勒出他硬朗如刀削斧劈的侧脸。
顾晏之回来了。
他的目光如通万年寒冰,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内:翻滚哀嚎的伤者,惊慌失措的救火者,以及被那一箭定在原地、吓得几乎失禁的李癞子。最后,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手持石片、记脸烟灰、眼神却依旧倔强不屈的林薇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凛冽杀气,让燃烧的火焰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在一片死寂中,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暴怒:
“谁,放的火?”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