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
陈卫国虽然签了分居申请,却迟迟不肯交去厂办。
天天算着我去夜校的时间,跑到夜校门口堵我。
有时拎着保温桶,里面是他特意早起熬的小米粥。
我妈以前总熬这个,说养胃。
他以前从不记得,现在却用来当求和的工具。
有时拿着儿子的玩具车。
那是儿子上周在供销社哭着要的,他当时说家里有旧的,别买新的。
现在却巴巴地送过来,想让儿子帮他说好话。
王春燕也总跟着。
她会故意挽着陈卫国的胳膊,晃着手里的俄文歌磁带,在我面前笑。
“秀兰姐,你都要去地区机械厂了,就别耽误陈师傅了呗?我跟他都懂机床,以后他升了主任,我还能帮他打理技术科的事。”
陈卫国想推开她,嘴却笨,只会说:“春燕你别瞎说”
话没说完,我已经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夜校的大门。
夜校的课大多在晚上,下课时已经九点多了。
有天我刚走出校门,就看见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站在路灯下。
手里拿着个帆布包,看见我,笑着走过来。
“请问是李秀兰同志吗?我是地区机械厂的李建斌,负责技术资料对接的。”
李建斌比我大两岁,是夜校的往届毕业生。
说话温和。
递过来的帆布包里装着两本《机械设计基础》,还夹着张纸条。
“听说你在准备技术科的考核,这两本书或许有用。”
我愣了一下,接过书:“谢谢您,李同志,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树影里。
陈卫国正躲在那里,手里还拎着没送出去的保温桶。
“需要我送您回去吗?晚上路上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陈卫国的影子在树影里动了动,却没过来。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谢谢您。”
从那天起,李建斌偶尔会来夜校找我。
有时是送资料,有时是讨论技术问题。
他知道我在整理机床厂的学徒培训方案,还特意把自己以前的笔记借给我。
上面的批注详细又清晰,比陈卫国的笔记还用心。
有次我们在夜校的自习室讨论到很晚。
走出校门时,看见陈卫国站在马路对面,手里的保温桶已经凉了。
他看见我和李建斌走在一起。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冲过来就想抓我的胳膊:“李秀兰!他是谁?你跟他在一起干什么!”
李建斌拦在我前面,语气平静却坚定:“陈同志,请你尊重李同志的意愿,她现在是自由身,有权利跟任何人来往。”
陈卫国瞪着他,又看看我,眼里满是愤怒和恐慌。
“自由身?我还没跟她离婚!她还是我媳妇!”
“分居申请已经签了,交不交去厂办,只是时间问题。”
我看着他。
“陈卫国,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别再这样了。”
他还想说什么,李建斌已经把自行车推了过来。
“李同志,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跟着李建斌走了。
路过陈卫国身边时,我听见他低声说:“秀兰,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轻,轻得像仓库里的灰,再也落不到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