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表面依旧维持着亲王府邸的庄严与平静,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李恪所能感知到的暗流愈发汹涌。
小林子严格遵从李恪的吩咐,利用其身份之便和多年来在府中经营的人脉网络,暗中对府中所有下人,特别是那些有机会接触到苏绾所在院落信息、或与外界有非常规联系的人员,进行了一番极其隐秘的排查。
这一查,果然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端倪。
一个负责日常采买事务的小太监,名叫福宝,近来手头忽然阔绰了不少。之前欠下的赌债不仅一次性还清,还偷偷添置了几件价值不菲的新衣和玉佩,行事说话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与其实力不符的得意。经小林子派人暗中跟踪查探,发现他曾数次在当值结束后,悄悄溜出府,与永兴坊程家一个负责外联的仆役在偏僻茶肆短暂接触。
另一个在王府二门当值的护卫,名叫赵五,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似老实。但小林子发现,他轮休时,常与西市一个皮货商人饮酒。进一步细查之下,发现那皮货商人竟与唐俊夫人娘家的一房远亲有所关联。而且,近几日,赵五曾试图以各种借口,打听王府西北角(即苏绾院落大致方向)是否新增了守卫或者有何特别动静。
还有负责浆洗的一个婆子,似乎对哑仆们送洗的衣物格外“感兴趣”,曾试图向哑仆打听她们伺侯的是哪位主子,手上为何常沾染些奇怪的颜料。
这些线索零零碎碎,单独看似乎都算不得什么确凿证据,但将它们组合起来,指向性便异常清晰了——确实有人,正在想方设法,不惜买通内线,试图刺探秦王府内的机密,目标直指李恪正在进行的“织造项目”!
李恪听着小林子的低声禀报,面色平静无波,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并未立刻发作,也没有下令抓人。
“继续盯着。”李恪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特别是那个福宝和赵五。他们传递了什么消息出去,又接收了什么指令,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尽可能查清楚。但要绝对小心,不可打草惊蛇。另外,给苏娘子那边再加派两名可靠的哑仆,外围的暗哨增加一倍,所有送入那里的物料,中间经手环节再增加两道,确保来源清晰,无人能让手脚。苏娘子及其学徒的饮食,由你亲自安排可靠人手负责,绝不可假手他人。”
“是,殿下!奴才明白!”小林子心头一凛,深知事关重大,连忙躬身应下。
“还有,”李恪补充道,“想办法,让那个浆洗婆子‘无意中’听到一点消息,就说…西北角院子里住的,是殿下从江南寻来的一位绣娘,正在为贵妃娘娘寿辰赶制一件极费工夫的双面绣屏风,殿下极为重视,故而不许外人打扰。说得模糊些,但要让她觉得打探到了有价值的东西。”
“殿下英明!此乃疑兵之计!”小林子立刻领会,这是要故意释放烟雾弹,误导对方的调查方向。
小林子领命而去后,书房内只剩下李恪一人。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他缓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远处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山雨欲来风记楼。
程处弼的急躁,唐俊的疑心与狡猾,像两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正吐着信子,试图寻找机会咬上一口。府内的钉子已经被激活,外面的窥探从未停止。而他自已,虽然初步赢得了皇后的些许好感和侯君集的些许人情,但根基依旧浅薄,犹如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楼阁。
献礼皇后引发的关注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便利,也会将自已置于更明亮的灯光下,接受更严苛的审视。父皇那句看似随口的询问,背后又藏着多少深意?
技术上的突破带来了希望,但量产和保密的压力也随之倍增。苏绾和孙匠是瑰宝,但也是极易受到攻击的薄弱环节。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但李恪心中的危机感却不减反增。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记盘皆输,万劫不复。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这股悄然生成于秦王府深处的微风,谁又能知道,最终将会在长安城卷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呢?
李恪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眼神变得愈发锐利和坚定。棋局已经布下,他必须比任何人看得更远,走得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