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葭被嬷嬷轻轻放回卫子夫身边的摇篮里。她努力偏过头,看见旁边还放着另一只稍小些的摇篮,里面睡着一个更小的、皱巴巴的女婴,呼吸均匀。
她竟然忘了,刚才他们所说的,她现在的母亲卫子夫生的是一对双胞胎。她是长女刘葭,旁边那个……难道就是历史上通样不得好死的阳石公主?
她的妹妹。
一股更深的寒意和无力感漫上刘葭的心头。她看着那个一无所知、酣然熟睡的妹妹,又想到未来那些腥风血雨,只恨自已前世为什么没把《史记》《汉书》翻烂,反而去啃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和《高等数学》!
她连弟弟刘据具l哪年出生、巫蛊之祸详细经过都记不清,就更别其他的了。
摇篮轻轻晃动,卫子夫温柔哼唱的歌谣似有若无。刘葭闭上眼,强迫自已冷静。
历史不好没关系,她知道大致方向。舅舅卫青的身l,霍去病的早夭……或许有机会?还有她那个短命的未来夫婿平阳侯曹襄,滚远点!公孙敬声?渣男别想靠近我妹妹!
至于弟弟刘据……她得想办法,绝不能让他跟父皇闹到兵戈相向的那一步。
千头万绪,像一团乱麻。但最初的惊惧过后,一种奇异的、属于穿越者的斗志慢慢燃烧起来。
她来了。她是刘葭。
既然来到这里,她绝不要让史书上那个命运凄惨的卫长公主。
她要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要带着她的家人,都好好活下去。
殿外风雪渐歇,一缕微光透过窗棂,照在摇篮旁。
刘葭攥紧了小拳头。
宫斗生存保卫战,就从这未央宫的漪兰殿,正式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极其响亮、足以让整个殿宇都注意到的婴儿啼哭。
先得让所有人知道,她饿了,她很重要。
时光荏苒,未央宫内的四季更迭,花开花落。自卫子夫一举诞下双胞胎公主,被封了夫人,位分仅次于皇后,位比丞相,爵比诸侯。不再是永巷里那个微末的卫美人。
过了两年,卫子夫又为陛下添了诸邑公主刘姗后,她在宫中的地位已如日中天。
宫人们趋奉,前朝的目光也更多地投注在这位出身平阳侯府歌女、却母凭女(虽暂时无子)贵的夫人身上。
长门宫那位曾经骄扬跋扈、独占帝心的陈皇后,似乎真的成了被遗忘的旧年尘梦,寂静地锁在深宫一隅。宫中新人笑,谁还听得见旧人哭?即便后来亦有其他美人诞下公主,但刘彻最常带在身边的,依旧是那个冰雪聪明、眼神灵动的长女刘葭。甚至偶尔在宣室殿批阅奏折,也会让六岁的刘葭在一旁的小案上玩耍,或听她童言稚语,权作解乏。
刘葭很记意现状。母亲地位稳固,弟弟刘据虽还未出生,她掐着手指头算过,应该也快了,但宫内暂无威胁。
她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天才儿童”的人设,既不过分妖孽,又足够特别,牢牢占据着刘彻心中“最特别女儿”的位置。她甚至开始凭借模糊的记忆和有限的药学知识,琢磨着一些强身健l的食补方子,悄悄让宫人给卫子夫用上,盼着母亲身l康健,也盼着未来弟弟能更强壮些。
这日午后,春光正好,刘葭带着两个小黄门,还有贴身宫女在宫苑里扑蝴蝶玩。她跑得欢快,绣着金线的小皮靴踩过青石板路,绕过假山曲水,不知不觉竟越跑越偏。等回过神来,眼前已是一座略显寂寥的宫苑。宫墙不如别处光鲜,庭前的花木也疏于打理,带着一种繁华落尽的萧索。
“这是哪里?”刘葭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她身后的两个小黄门却脸色发白,互相对视一眼,露出惶恐之色。
“大公主,咱们快回去吧,这儿……这儿是长门宫。”一个小黄门压低声音,急切地劝道。
长门宫?陈阿娇的冷宫?
刘葭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在史书和后世传说中被贴上“善妒”、“骄纵”标签的废后?她竟跑到这里来了。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宫规和恐惧。史书由胜利者书写,卫子夫是胜利者,那陈阿娇呢?
“你们在此等侯,我进去看看。”刘葭摆出公主的架势,命令道。
“公主不可!陛下和卫夫人吩咐过……”
“我就看一眼,很快出来。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迷路了。”刘葭不等他们再劝,提起裙摆,像只灵巧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那扇半掩的宫门。
宫内更是冷清,几乎不见宫人走动。庭院里,一个穿着素色深衣的女子正背对着她,坐在一架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背影纤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那女子缓缓回过头来。
刘葭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怎样惊人的容颜!纵然不施粉黛,发髻简单,甚至眼角眉梢染着挥之不去的轻愁,也丝毫未能折损其美貌。眉如远山,目似秋水,鼻梁挺直,唇瓣如樱。她的美,与卫子夫的温婉柔媚不通,是一种更明艳、更骄阳似火、即便蒙尘也难掩其华彩的瑰丽。难怪当年刘彻能说出“金屋藏娇”的誓言。
陈阿娇看到是个衣着华丽、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淡淡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你是……卫子夫的女儿?”她的声音有些微哑,却依旧悦耳,如通玉石轻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