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炸弹的冲击波使潜艇剧烈摇晃,舱内灯光忽明忽暗。雷昂紧抓座椅扶手,看着伊莎贝拉在控制台前冷静地操作。
“损伤报告?”斯特拉顿问,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但血迹仍在渗出。
“外壳完好,但声纳系统受损。”伊莎贝拉回答,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移动,“他们在驱赶我们,不是想直接击沉。”
雷昂透过舷窗看向外面漆黑的深海:“驱赶到哪里?”
“某个他们设好陷阱的地方。”斯特拉顿冷笑,“经典战术。”
伊莎贝拉调整潜艇航向,深潜至海底峡谷中:“不,我们在按照自已的路线走。只是恰好他们预判了这一点。”
雷昂观察着妻子。十二年的分离,他本以为重逢会有更多情感宣泄,但现实的危机让他们没有时间处理个人情绪。伊莎贝拉的专业和冷静既让他钦佩,又感到一丝不安。
“你说迷雾之眼是守夜人创造的,”雷昂切入正题,“为什么要创造一个自已无法控制的组织?”
伊莎贝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完成了一系列操作,将潜艇设置为自动沿峡谷航行,然后转向雷昂。
“守夜人成立之初,只是一个松散的记忆研究者联盟。”她开始解释,“我们关注记忆科学的伦理边界,但缺乏实际影响力。”
斯特拉顿接话:“直到我们意识到,要真正保护记忆自由,需要资源和权力。大量的资源和极大的权力。”
“所以我们创造了迷雾之眼,”伊莎贝拉继续说,“一个看似激进的分支,旨在吸引那些认为记忆应该被‘优化’的极端分子。计划是让迷雾之眼逐渐壮大,然后由守夜人在关键时刻揭露其危险性,从而获得监管全球记忆交易的合法性。”
雷昂理解了这个策略的狡猾之处:“但计划出了问题。”
“科赫和他的派系超越了我们的控制,”斯特拉顿承认,“他们不仅相信了创造给他们的理念,还进一步发展了它。现在他们真的认为通过记忆改造人类是必要的。”
潜艇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再次响起。
“鱼雷,”伊莎贝拉简短报告,“两枚,从右侧来袭。”
她迅速操作控制系统,释放干扰物,通时急转避开。鱼雷在距离潜艇不远处爆炸,冲击波让舱内物品四处飞散。
“他们不再只是驱赶我们了。”斯特拉顿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伊莎贝拉查看导航系统:“我们接近了。再坚持五分钟。”
“接近什么?”雷昂问。
“守夜人的真正基地,”伊莎贝拉回答,“一个科赫不知道存在的地方。”
潜艇潜入更深的海域,外界完全黑暗,只有潜艇的探照灯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突然,一座巨大的海底建筑出现在他们面前,像是沉没的城市遗迹与现代科技的混合l。
“亚特兰蒂斯项目,”斯特拉顿的声音中带着自豪,“始建于冷战时期,原本是作为人类文明的最后避难所。守夜人在九十年代接管并改造了它。”
潜艇接近建筑,一个隐蔽的入口缓缓打开。他们驶入内部,入口在身后关闭,海水被排出,潜艇停靠在一个宽敞的码头。
当他们走出潜艇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迎接他们。令雷昂惊讶的是,领队的人他认识——安娜·佩特洛娃,他公司前安全主管,五年前据称在一次空难中丧生。
“佩特洛娃?”雷昂难以置信。
安娜点头致意,表情严肃:“范·德·维尔夫先生,欢迎来到亚特兰蒂斯。很抱歉以这种方式重逢。”
雷昂转向伊莎贝拉:“还有多少人‘死而复生’?”
“必要的人。”伊莎贝拉简短回答,“现在不是叙旧的时侯。科赫的人可能已经跟踪我们到这里了。”
他们跟随安娜穿过一系列安全门,进入基地内部。这里的技术水平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雷昂也感到震惊——远超他公司甚至任何已知政府的科技。
控制中心里,数十名技术人员在忙碌工作,巨大的显示屏展示着全球记忆流动的实时数据。
“情况有多糟?”伊莎贝拉问安娜。
“科赫已经公开指责守夜人是恐怖组织,”安娜报告,“全球主要国家正在考虑对我们采取行动。更糟的是,他似乎加速了净化协议的时间表。”
斯特拉顿皱眉:“他不可能已经准备好全球部署。”
“除非他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雷昂指出。商业上的策略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伊莎贝拉调出数据,面色变得凝重:“雷昂说得对。科赫的记忆修改网络已经就位,他只需要一个触发点。”
“全球记忆峰会,”雷昂突然明白,“那不是他计划实施协议的地方,而是他计划公开宣布新秩序的地方。”
控制中心内一片寂静。如果雷昂的推测正确,那么他们不仅低估了科赫的准备程度,还可能落入了他的陷阱。
“索菲亚安全吗?”雷昂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安娜操作控制台,调出一段实时监控:“她在我们的安全屋,由最可靠的团队保护。”
屏幕上显示索菲亚正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阅读,看起来安然无恙。雷昂松了一口气,但注意到她手中的书——那是伊莎贝拉最喜欢的诗集,一本他以为早已丢失的书。
“她知道了?”雷昂问伊莎贝拉。
“只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全部真相。”伊莎贝拉回答,“我昨晚与她联系了。”
雷昂感到一阵心痛。他错过了母女重逢的时刻,错过了解释的机会。这场阴谋不仅偷走了他十二年的婚姻,还在继续偷走他生活中的重要时刻。
斯特拉顿似乎读懂了雷昂的想法:“个人情感必须暂时放在一边,雷昂。如果科赫成功,将不会有家庭可言,只有他设计的社会单元。”
雷昂强迫自已集中精力:“你们有什么计划?”
伊莎贝拉调出峰会的安全方案:“你的公司负责主记忆库的安全,这意味着你可以接近核心系统。我们需要你在系统中植入这个。”她展示一个小型设备。
“记忆病毒,”斯特拉顿解释,“不会删除或修改记忆,但会标记所有被科赫系统影响过的记忆,使它们可被识别。”
雷昂理解了这个策略的精妙之处:“这样人们就能自已选择相信什么。”
“正是。”伊莎贝拉点头,“但如果科赫已经怀疑你,这将会极其危险。”
雷昂思考着这个任务。他的公司,他毕生的心血,现在成了战场。而他将不得不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
“我有条件,”他说,“任务完成后,我要退出。带着索菲亚远离这一切。”
伊莎贝拉的眼神复杂,但点了点头:“我理解。”
计划制定完毕,雷昂被带去准备。当他独自在房间整理装备时,安娜来找他。
“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安娜低声说,“关于伊莎贝拉为什么真的消失了十二年。”
雷昂警觉地看着她:“斯特拉顿说是因为迷雾之眼的监视。”
“那是部分原因,”安娜承认,“但更重要的是,伊莎贝拉接受了记忆手术。不是普通的提取,而是完整的记忆重构。”
雷昂感到不解:“为什么?”
“为了隐藏一个秘密,”安娜的声音更低了,“一个连她自已都不知道自已知道的秘密。”
就在这时,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
“入侵警报!”广播中传来紧急通知,“安全防线被突破!所有人员就位!”
安娜立即拔枪:“呆在这里,锁好门!”
但她话音刚落,门就被炸开。烟雾中,几个身影冲入房间。令雷昂震惊的是,领头的竟是卡尔森——本应已经在隧道战斗中牺牲的卡尔森。
“很久不见了,雷昂。”卡尔森说,他的枪口稳稳对准雷昂,“或者我该说,叛徒。”
雷昂尚未反应过来,安娜已经开枪射击,但卡尔森的队伍火力更强,很快压制了她。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亚特兰蒂斯的存在?”卡尔森冷笑,“我们一直在等伊莎贝拉带你到这里。”
雷昂意识到自已再次被利用,这次是作为钓出守夜人最后避难所的诱饵。
“米勒的背叛,隧道的战斗,全都是戏?”雷昂问,心中涌起怒火。
“非常精彩的表演,不是吗?”卡尔森得意地说,“就连斯特拉顿的受伤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为了增加真实性。”
雷昂回想起隧道中的每一个细节,现在重新审视,确实有诸多可疑之处。但他当时被情感和危机所困,没有察觉。
“科赫在哪里?”雷昂问。
“哦,他很快就会到。”卡尔森回答,“他想亲自迎接他的‘客人’。”
基地深处传来爆炸声和枪声,显然战斗正在全面展开。雷昂评估着形势,他手无寸铁,面对全副武装的卡尔森团队,似乎毫无胜算。
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卡尔森右手上的戒指——与伊莎贝拉记忆中那个男人戴的戒指一模一样。
十二年前注射伊莎贝拉的人就是卡尔森。这个认识让雷昂的血液沸腾。
“你对她让了什么?”雷昂的声音冰冷。
卡尔森似乎明白了雷昂所指,微微一笑:“我给了她新生活的机会。没有那针药剂,她永远无法摆脱守夜人的控制。”
真相的碎片在雷昂脑海中旋转,开始拼凑出不通的画面。如果卡尔森说的是真话,那么伊莎贝拉的叙述就有问题。
枪声突然从走廊传来,卡尔森的队伍被来自侧面的攻击打乱。伊莎贝拉和斯特拉顿带人冲入房间,与卡尔森的队伍展开激烈交火。
趁混乱中,雷昂拉起受伤的安娜,向出口冲去。他现在不知道可以信任谁,唯一确定的是必须找到索菲亚,确保她的安全。
在走廊拐角处,他几乎撞上另一个身影。令人惊讶的是,那是马库斯·索伦森,他看起来经历了艰难的战斗,但还活着。
“马库斯?你怎么在这里?”
“长话短说,”马库斯急促地说,“我跟踪斯特拉顿到这里。雷昂,他们都在利用你。守夜人,迷雾之眼,没有区别。”
又一波爆炸震动整个基地,天花板开始坍塌。
“索菲亚在哪里?”雷昂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马库斯展示一个追踪器:“我的人已经把她从守夜人的安全屋带出来了。现在在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雷昂面临抉择:相信马库斯,还是回到伊莎贝拉身边?两人都可能是说谎,但索菲亚的安全是他的首要考量。
“带我去见她。”他最终决定。
马库斯点头,带领他穿过越来越不稳定的基地走廊。雷昂心中明白,无论跟谁走,他都可能正在犯下致命的错误。但在这个谎言织成的网中,他只能跟随父爱的本能前进。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科赫已经抵达亚特兰蒂斯,他的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计划正按照他的预期进行,每一步都在计算之中。记忆战争的终局,正在深海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