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抹着眼泪看向刘合欢:“你说?”
刘合欢刻薄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神色:“要奴婢说,您老人家就应该狠下心。
直接写了婚书给宁国公府送过去,方能显出诚意。”
被苏糖吊在树上这件事,是她一生的耻辱,她恨不能对苏糖剜骨吃肉。
将人送去宁国公府做妾,还真是便宜了那小贱人。
夏氏顿了顿:“也好,我这就写婚书给他们送去,但你记得跟他们说。
这可不是我们安乐侯府主动贴上去,更不是苏糖那丫头上赶着给裴宴礼做妾。
让他们保证,一定让宁国公为兄长美言才行。”
说罢还不忘催促:“愣着作甚,还不去拿纸笔,耽误了兄长的事,你担待的起吗?”
刘合欢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她竟是忘了还有这么一茬,苏糖那个贱丫头追着裴宴礼跑了三年。
这婚书若是主动送去,宁国公府定会落了口舌,说苏糖本就惦记着给裴宴礼做妾。
到时候宁国公府留人却不办事,她们可没有第二个姑娘能送去冲喜。
这婚书给不得,至少在宁国公为太傅大人美言之前给不得。
她们这次回来的目的不是将苏糖贱嫁,而是要用苏糖为夏太傅脱离目前的困局。
她真的是出了个馊主意。
刘合欢从不是个擅长反思自己的人。
感觉到自己差点办坏了事,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夏氏:“老夫人,您刚刚怎么就这么冲动。”
若不是老夫人经不得激,事情也不会变得如此棘手。
那柳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真闹出去,这事怕不好收场。
夏氏不耐烦的看向刘合欢:“刚刚你跟我一唱一和,不是也说的很开心么。
如今把柳氏激怒,倒挑上我的不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侯府老夫人,我是你身边的婆子呢。”
夏氏的话将刘合欢老脸臊的通红,当即跪倒在地:“老奴不敢,老奴不也是向着您说话,打压柳氏习惯了吗。”
随后不轻不重的在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都怪那柳氏不好,竟然敢同您这个婆婆掀桌子。
这件事咱们可不能轻轻放下,一定要让她好看。”
夏氏点头:“也好,你去拿纸笔,咱们先写婚书,然后我再写状子,去告柳氏不孝,欺负我这个婆母。
还有苏哲,我也要告他一笔,就说他纵容妻子苛待我这个嫡母,柳氏如此待我,我要让他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夏氏那张狰狞的脸,刘合欢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又蠢又坏。
苏哲可是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若真告苏哲不孝,那老夫人自己也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如今夏贵妃被禁足,太傅被停职,老夫人这时候去告苏哲和柳氏,只会让陛下越发厌弃太傅。
这绝对不行。
看着还在跃跃欲试准备收拾苏哲一家的夏氏,刘合欢的太阳穴一阵突突:“您有这个时间,不若想想怎么将四姑娘送去宁国公府吧。”
却见夏氏脸色一沉:“你在教我做事吗?”
这奴才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刘合欢心中有些绝望,怎么办,老夫人这是越老越糊涂了,她真能完成太傅大人的吩咐么?
长公主府
长公主正拎着一把金质的喷壶,给九死还魂草浇水。
壶嘴上雕刻的蟒纹栩栩如生。
长公主脸上带着笑意,时不时拿着一根银质的小签子拨弄着草叶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干活。
这可是她儿媳妇送来让她养的,她一定会按照儿媳妇的交代,将这小苗养的漂漂亮亮的。
张嬷嬷从外面进来,便看到长公主又在摆弄这颗草,当即笑道:“您倒是找到个解闷的好东西。”
自打这东西送过来后,殿下的精力就都放在这颗草上了。
确认过这草无毒,更是将东西放在自己的卧房亲自照看。
如今府上有些脸面的人,都知道殿下对苏姑娘的看重,哪怕是苏姑娘送来一根草,都会让殿下当成宝贝。
这些人想明白后,又纷纷敲打自己手下的人,日后对苏姑娘必须如对主子一般恭敬。
长公主立刻对她招手:“快来快来,看看本宫把它养的如何。”
张嬷嬷嘴角含笑:“难得见到殿下对一个物什如此上心,有殿下抬举,全府上下都清楚四姑娘在殿下心中的位置了。”
殿下表现的着实太过明显,生怕人看不懂一样。
长公主嗔怪的看了张嬷嬷一眼:“这么大年龄了,为何还如此促狭。”
放下喷壶,用银签子将草叶梳理整齐,长公主悠悠开口:“说一万句话,没有做一件事更能让人印象深刻。
世上的人贯爱捧高踩低,就算是本宫府邸的下人也不例外,权利多了,得到的便利多了,人心气也就高了。
本宫就是要让他们看到,本宫的儿媳妇,就连本宫都要亲自抬举着,捧着。
让那些不长眼的,自己掂量下自己能不能惹得起本宫的儿媳妇。”
张嬷嬷笑道:“苏姑娘还是快点嫁进来吧,不然这长公主府的下人,还不知道要被殿下敲打成什么样。”
说了几句打趣的话,长公主对张嬷嬷笑道:“护国寺那边怎么样了?”
张嬷嬷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奴婢可是听说,咱们顾大人一对四,单独拉着四姑娘去游湖了。
哎呦呦,那打听消息的人还说,咱们顾大人的眼睛都黏在苏姑娘身上,那黏糊劲,撕都撕不开。”
长公主用帕子掩住口鼻,可眉眼间的笑意,却昭示出她愉悦的好心情:“琛儿还真是出息了,居然知道要给自己抢媳妇,本宫心中甚悦,甚悦。”
她家那个木头儿子,如今也知道缠媳妇了,她以后再不用担心儿子会孤独终老。
更不用害怕儿子如枯藤槁木般,没有任何情绪的活着。
人是要有喜怒哀乐的,否则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一遭。
希望她已经将儿子的苦都吃完了,以后留给儿子的,都是好日子。
张嬷嬷知道长公主心里的苦,索性将自己听到的消息,绘声绘色的说给长公主听,逗的长公主合不拢嘴。
就在两人说得正欢时,李嬷嬷脸色凝重的从外面走进来。
长公主立刻向她招手:“快来快来,本宫跟你说,琛儿是真的出息了。”
张嬷嬷和李嬷嬷都是她身边得力的人,又亲眼看着顾琛长大。
长公主对她们一向亲厚,平日里身边也是专门有丫鬟伺候的。
如今有关于顾琛的趣事,自然要拉上两人一起听热闹。
谁知李嬷嬷听到招呼,面色非但没缓和,反而还变得更加凝重,甚至带着肃杀之气。
当初长公主带着一众下人和亲,最终只有她们三个活着回来。
除去其中凶险不谈,三人之间更是有着旁人感受不到的默契。
看到李嬷嬷的表情,张嬷嬷立刻沉了脸色,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也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李嬷嬷的面色阴沉:“之前安乐侯府增加下人时,我曾着人混进其中。
方才那人来了消息,说宁国公世子夫人魏氏,想强行抬四姑娘去给裴宴礼做妾。”
好在她留了个心眼,在安乐侯府放了个眼线,否则苏姑娘何时被抬进宁国公府她们都不知道。
“妾!”张嬷嬷微微蹙眉:“让侯府嫡女去做妾了,宁国公府哪来的脸,苏姑娘怎么可能愿意。”
李嬷嬷望向长公主:“殿下,可需要奴婢过去敲打一二。”
敢同她家爷抢媳妇,她定要扇烂魏氏的脸。
长公主面色平静的听完李嬷嬷的话,随后轻轻抬手:“不必。”
李嬷嬷和张嬷嬷同时看向长公主,却见长公主眉眼间露出肃杀之气:“敢抢本宫看好的人,本宫要亲自去会会这位世子。”
宁国公为大夏镇守边疆,她自然心存感激,可这并不代表,她会允许宁国公世子抢她的儿媳。
莫跟她说,这都是魏氏的错,宁国公世子毫不知情。
身为世子,若是连家中的女眷都管理不好,那便趁早退位让贤吧。
张嬷嬷和李嬷嬷不约而同的撸起袖子,沉寂太久,这把老骨头都生锈了,今日便让人看看他们长公主府的威风。
裴恒想哭,但他不敢!
此时宁国公府正厅的上手位置坐着长公主,他只能一脸不安的站在正堂中间。
这感觉与上次顾琛来他家查案的感觉一模一样,压迫感甚至要更强。
长公主端坐在太师椅上:“本宫是来宁国公府拜访的,裴世子无需拘谨,快坐吧。”
看着身穿超品级护国长公主朝服的长公主殿下,裴恒笑的比哭还要难看:“礼数不可废,不知殿下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不只长公主穿着朝服,就连长公主身边的两个嬷嬷,也都穿着从三品的女官朝服。
要知道,就连御前太监总管刘洪德,也不过就是正三品。
长公主这一身装扮,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长公主自然不会被裴恒带了节奏:“本宫这些年深居简出,随着年纪大了,倒是开始喜欢热闹了。
这不,今日特意过来寻世子夫人说说话。”
裴恒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长公主这是在敲打他呢!
说深居简出,又说喜欢热闹,这是暗示他长公主平日里不出门,也不喜欢为难人。
但偏有不长眼的人撞到长公主那去,打扰了长公主的清净。
可恶的是,长公主说的这个人,偏偏是他那不争气的妻子
裴恒恨不得跑到魏氏身边,狠狠扇魏氏几巴掌,然后再将人拖到长公主面前,向长公主道歉。
可想到魏氏缺损的门牙,光头上明晃晃的九个戒疤点,裴恒又感到一阵阵恶心。
魏氏如今的模样如何能见人。
既然魏氏不能见人,这种事便只能自己抗了。
裴恒硬着头皮对长公主行礼:“内子身体不适,缠绵病榻已久,不知是何事触怒了长公主殿下。
还请殿下明示,尽快将误会解开。”
魏氏如今闭门不出,难不成就连这样都能惹到长公主。
若真如此,还不如直接让魏氏病死算了。
长公主不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刮上面的浮沫:“裴世子府上的茶,好生清香,不待入口便能感到甘甜。”
裴恒不光心在抖,就连腿都开始抖:“殿下过奖,臣家中的不过只是俗物罢了,当不起殿下的夸赞。”
这一口一个裴世子叫着,便是在提醒着自己的身份,魏氏那贱妇究竟做了什么?
长公主笑而不语,依旧轻轻嗅闻茶香,倒是张嬷嬷笑着开口:“殿下还没喝到媳妇奉的茶呢,那才是真的甘甜。”
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每个字都是看着裴恒吐出来的,无形中给裴恒增添了更多压力。
裴恒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颤抖:“原来是顾大人要有喜事,回头臣定会备上厚礼上门庆贺。”
他父亲与国有功,可长公主同样有功,甚至即使现在,长公主在北蛮依旧有话语权。
他真的是惹不起啊!
长公主没回答裴恒的话,反而自顾自同张嬷嬷聊起来:“上次闻到这么香的茶,还是在陛下那里。
本宫当即向陛下讨要,结果陛下总共也只得了半斤,还被夏贵妃缠着拿去了四两。”
张嬷嬷再次笑道:“陛下也是想在您面前炫耀,哪想到您直接连茶叶罐子都给抱走了。”
李嬷嬷在旁边附和:“陛下明明自己手里都不多,却还要紧着您喜欢。
倒是夏贵妃甚是明理,当天晚上便将自己的茶叶分成两份,一份献给陛下,另一份送来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淡淡的笑,手中刮盖碗的动作却是不停:“都是些家事,莫要说出来引裴大人笑话。”
张嬷嬷的眼神始终不曾离开裴恒:“陛下这些年,无论什么都是先紧着殿下喜欢,奴婢还没见过敢同殿下抢东西的人。”
裴恒:“”
张嬷嬷的眼神告诉他,他就是那个让张嬷嬷开眼的人。
可敲打了这么久,却始终不说自己,不对,应该说是魏氏究竟抢了殿下什么。
说来说去不是敲打就是打哑谜,要不他给长公主表演一个原地自尽行不行。
就在裴恒越发焦躁时,长公主手中盖碗的碰撞声忽然停了。
随之而来的,是长公主的一声长叹:“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