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脸上的震惊只持续了零点三秒。
然后。
那股荒谬和不敢置信就迅速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病态的狂喜所取代。
“bravo!”
他甚至用力地鼓起了掌,清脆的掌声在这死寂的对峙中显得无比刺耳。
“bravo!”
他看着唐宛如,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复仇的敌人,而是在欣赏一件他此生最完美的艺术品。
“看看你,我的小玫瑰。”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父亲般的骄傲和造物主般的满足。
“愤怒,仇恨,决绝。”
“你身上每一寸肌肉的颤抖,你眼中每一丝燃烧的杀意,都美得……令人心碎。”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毁灭。
“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
“一朵用鲜血和火焰浇灌、彻底绽放的带刺玫瑰!”
唐宛如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弓弦上的猩红箭头稳得像焊死在空气里。
只要她的手指再松开一毫米。
这枚灌注了她二十年恨意的箭,就会将眼前这个疯子的脑袋炸成一团血雾。
克莱因的目光终于从唐宛如身上移开,落在了门口那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叶远,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乎意料的藏品。
“还有你。”
“一个完美的‘处理器’。”
“一个不该存在的bug。”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
“你们以为你们赢了?”
他笑了。
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们以为把我堵在这里,这场游戏就结束了?”
“wanny,wanny,你还是那么天真。”
他怜悯地看着唐宛如,摇了摇头。
“杀了我?”
“你可以试试。”
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主动将自己的眉心迎向那枚致命的箭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
“你射出这一箭,确实能杀死我这具已经衰老、腐朽的皮囊。”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充满了恶魔的低语。
“这一箭的能量波动会成为我送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礼物。”
“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他指向窗外,那片在火光中沉浮的威尼斯。
“我为天穹城准备了一场‘净化’。”
“一种全新的我亲手设计的基因病毒。”
“它会抹去人类那些多余的、混乱的情感。愤怒,悲伤,恐惧……当然,也包括爱。”
“所有人都将获得永恒的平静。”
“而你这一箭就是释放它的信号。”
“来吧,wanny。”他循循善诱,像一个引诱夏娃的毒蛇,“替我按下那个按钮。”
“用你最恨的人的命,去换取一个你父亲梦寐以求的‘新世界’。”
“成为真正的神。”
唐宛如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
是愤怒。
是那种被算计到骨髓,连自己最纯粹的恨意都变成了对方棋子的极致屈辱!
她要杀了他!
她现在就要杀了他!
无论代价是什么!
“别动。”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叶远。
他从门口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像一个行走在自己书房里的学者。
他甚至没有看克莱因一眼。
他的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件“艺术品”。
那幅被画上小丑面具的伦勃朗《夜巡》。
那尊手里握着高斯步枪的米开朗琪罗《大卫》。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从西伯利亚空运来的巨大白虎皮地毯上。
“你的审美很差。”
叶远开口,说了一句与眼下气氛毫不相干的话。
克莱因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审美很差。”叶远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真正的艺术是和谐,是平衡。”
“而不是像你这样,用金钱和暴力把一堆不相干的东西粗暴地堆砌在一起。”
“这不叫创造。”
“这叫暴发户式的炫耀。”
克莱因的瞳孔猛地一缩。
叶远的话比唐宛如那枚致命的箭矢更让他感到被冒犯。
“你懂什么?”他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吼,“你一个只会摆弄草药的原始人懂什么叫艺术?”
“我不懂艺术。”
叶远承认得很坦然。
“但我懂生命。”
他抬起手。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小白玉瓷瓶。
他拔开了瓶塞。
一股极其清淡却又无比奇异的香气瞬间在奢华的宫殿里弥漫开来。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香料。
那是一种混合了上百种珍稀药材、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熬制才能产生的独特药香。
克莱因闻到这股味道,脸色骤变。
他感觉到,自己与“蛛网”的神经连接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干扰!
他大脑中那些由数据构成的奔流不息的江河,仿佛被投入了一滴墨,正在迅速变得浑浊、迟滞!
“这是……”
“安神香。”叶远淡淡地解释,“专门治你这种用脑过度、神经亢奋的失眠症。”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以形补形。”
“用更复杂的逻辑,去中和你那套看似完美的单一逻辑。”
“就像在你的交响乐里,加入一段不和谐的杂音。”
克莱因脸上的狂热和癫狂在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是那种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神性”正在被强行剥离、打回“人性”的极致惊恐!
他发现,他那连接着整个城市、足以调动千军万马的思维,正在被压缩、被禁锢,被重新关回这具血肉之躯的牢笼里!
他正在变回一个会流血、会痛苦、会死的凡人!
“不!!”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扑向墙边一个暗格!
那里有他最后的手动毁灭开关!
然而。
一道黑色的残影比他更快!
砰——!
唐宛如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
巨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背后的全息屏幕上,发出一声巨响。
屏幕瞬间碎裂。
上面那代表着屠杀和毁灭的画面,消失在一片闪烁的雪花点中。
克莱因像一滩烂泥,滑落在地,口中喷出大口的鲜血,染红了那张名贵的白虎皮地毯。
他挣扎着抬起头。
看着那个缓缓向他走来的黑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