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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你的脚丫被烫出了血泡,她背着你,徒步走了十公里到镇上的诊所拿药。原本她可以跑的,但她说,一看到夭夭的样子,就不想跑了。”
“雪天把夭夭关在外面时,她提前给她穿了几层厚厚的棉衣。她嘴上说着要冻死她,其实又在夭夭棉鞋里塞了一层鞋垫。看着夭夭在外面团雪球,她又骂又笑。突然,又不想跑了。”
“放在夭夭被窝里的蛇是没毒的,给夭夭吃病死的猪肉,半路上把肉扔了,去集上买了新鲜的,夭夭吃得越香,她心里越暖。”
“逃跑的那一夜,她原本下定了决心,用一只烧鸡把父女俩毒死。她说夭夭聪明得很,知道她买通了大车司机,这死丫头肯定会跑去大路上扎轮胎。这么说着,她却笑得眉眼弯弯,最后把老鼠药换成了蒙汗药。”
“她说她恨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恨到选择性失忆了。结果想起夭夭的第二天,就不顾家人反对,开车回去接她了。”
“再看她的眼睛,哪里还有恨。她眼巴巴看着前路,满脸写着对夭夭的思念。”
“可今后,她再也没有夭夭了。”
舅舅絮絮叨叨,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我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开车去河边的路途只有五分钟,他就说了五分钟。
末了,他擦了一把眼泪。
远远望见枣树下站着一群人。
下一秒,他的目光,竟然恍恍惚惚落在我身上。
“夭夭,我知道你在。”
“你听了舅舅的话,应该就明白了,你妈妈是爱你的。”
“所以,别恨她了。”
没等我回答。
舅舅就急忙下了车。
他的人紧随其后,当场包围了那群正在毁尸灭迹的村民。
岸边,踉踉跄跄跑来一个人影。
她凄厉地哀嚎了一声,泣血的呼唤刺破长空。
“夭夭!”
“我莱带你回家了夭夭!”
这声音,与十年前妈妈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渐渐重合。
黄昏日落,炊烟袅袅。
小小的夭夭飞奔着跑向路口围着围裙的妈妈。
“妈!今天有我爱吃的炒鸡蛋吗?”
“死丫头,就知道吃吃吃,吃不死你!”
可如今天光消散,漫天繁星。
淡淡的月色下,只剩地上的森森白骨。
这次,换妈妈奔向夭夭了。
她抱紧了夭夭。
于是夭夭再也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