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的地点定在一家私密性不错的日料店包间。
长长的矮桌，两边铺着榻榻米。
林渝磨磨蹭蹭，故意落在最后，打定主意要缩在离沈淮最远的角落。
结果他刚挨着门边坐下，导演就笑着招手：“哎，林渝，别坐那么远，过来点，跟淮哥多交流交流，刚才游戏配合得不是挺好嘛！”
林渝：“……”导演我谢谢您嘞！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在沈淮旁边——隔了至少一个半人身位——的地方坐下。
屁股刚沾地，就感觉身边那道视线轻飘飘地落了过来。
他僵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空碟子，仿佛上面能开出花来。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
圈内人聚餐，少不了敬酒环节。
林渝人微言轻，本来没他什么事，但不知怎么的，好几个工作人员和不太熟的嘉宾都跑来跟他碰杯，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小伙子有前途”、“跟淮哥多学习”的暧昧暗示。
林渝被灌得晕头转向，心里叫苦不迭。
他酒量一般，几杯清酒下肚，脸上就烧了起来，胆子却诡异地开始膨胀。
又一次有人来敬酒，他晕乎乎地端起杯子就要干，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杯壁上。
指尖微凉，碰到他发烫的手背，激得他一个哆嗦。
“他喝多了。”沈淮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
他看向敬酒的人，语气平淡，“这杯我替他。”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就很自然地从林渝手里拿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动作流畅，仿佛天经地义。
敬酒的人愣了一下，立刻赔笑：“哎呦，淮哥护着的人，是我们不懂事了，自罚自罚！”
周围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和起哄。
林渝呆呆地看着沈淮空掉的杯子，又低头看看自已空了的手，脑子里一团浆糊。
护着？沈淮护着他？这比沈淮要找他算账还可怕！
酒精蚕食着理智，那点被强行压下去的恐慌和委屈咕嘟咕嘟冒泡。
他猛地扭头，瞪着沈淮，压低了声音，舌头有点打结：“你、你什么意思？”
沈淮侧过头，包间暖黄的灯光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看不真切情绪。
“什么什么意思？”
“你干嘛替我喝？”林渝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已都没察觉到的嗔怪和……委屈？“你想干嘛？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个痛快行不行？”
沈淮静静看了他两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他拿起酒壶，又给自已倒了一小杯，指尖摩挲着杯沿，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想怎么样……”
他顿了顿，侧过身，靠近了些许。
雪松味混合着清酒的醇香，慢悠悠地飘进林渝的鼻腔。
“小作文第15页，”他声音低得如通耳语，气息拂过林渝红得滴血的耳廓，“第7行到第9行，写得挺详细。”
林渝的醉意瞬间吓飞了一半！
第7到9行具l是什么记不清了……
但第15页……那、那是……是他写的阳台……
他猛地往后一缩，差点打翻桌上的碟子，惊恐万状地看着沈淮，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怎么连页码和行数都记得这么清楚？！他还看了多少？！他是不是全背下来了？！
沈淮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虽然很快又被酒气熏红），眼底那点笑意更深了些，却也没再逼近，只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转回了头，继续听旁边的人说话。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林渝醉酒后的幻听。
但林渝坐不住了。
他如坐针毡，度秒如年。
沈淮的每一寸衣料摩擦，每一次抬手举杯，甚至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像羽毛一样刮擦着他高度紧张的神经。
他必须逃。
现在，立刻，马上。
趁着大家聊得正嗨，没人注意他，林渝捂着肚子，让出一脸痛苦的表情，对旁边的副导演小声说：“王导，不好意思，可能吃坏东西了，我去趟洗手间……”
副导演正喝得上头，挥挥手：“快去快去！”
林渝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低着头，弯着腰，让贼一样溜出了包间。
走廊里安静许多，冷空气一吹，他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但心跳依旧快得离谱。
他不敢回头，闷着头就往餐厅大门的方向冲，只想赶紧打个车逃离这个星球。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还有那个他现在听了就腿软的声音。
“这就走了？”
林渝后背一僵，定在原地，没敢回头。
脚步声渐近，沈淮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看着玻璃门外霓闪烁的夜色。
他也喝了酒，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味里掺了些酒意，不那么有攻击性，反而有点……慵懒的倦意。
“跑什么？”沈淮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渝攥紧了手心，指甲掐得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猛地转过身，因为酒精和激动，眼睛湿亮湿亮的：
“沈老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嘴贱！我手欠！我给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别玩我了行不行？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像条离水的鱼。
沈淮静静听着，等他发泄完，才微微挑眉：“玩你？”
他向前迈了一步。
林渝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凉的玻璃门。
沈淮抬手，似乎想碰什么，但最终只是撑在了他耳侧的玻璃上，将他困在门和自已之间。
这个姿势和之前在洗手间里如出一辙，但少了些逼仄，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暧昧。
“林渝，”他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你觉得我是在玩你？”
他的目光太沉，太深，里面翻滚的情绪让醉醺醺的林渝完全看不懂，只觉得心慌意乱。
“难道……不是吗？”林渝声音发颤，“因为我写了那些……所以你生气……要报复我……”
“报复？”沈淮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带着点无奈，甚至有点……苦涩的笑？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林渝的额头，呼吸交缠。
“我要是想报复你，”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滚烫的温度，“现在就不会只是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林渝屏住了呼吸，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我会把你写过的那些……”沈淮的视线落在他微微张开的、因为酒液而显得湿润的唇上，眸色深得吓人，“……一笔一笔，全都变成现实。”
“……”
林渝彻底懵了。
大脑被酒精和这番话搅合成一团无法思考的豆腐渣。
不是报复？
那是什么？
沈淮看着他呆滞茫然、吓傻了的模样，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撑在玻璃上的手收了回来，插进裤袋里，往后退开，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走吧，”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要吻下来的人不是他，“不是不舒服？送你回去。”
“不、不用！”林渝猛地回神，连连摆手，“我自已能回去！不麻烦沈老师！”
沈淮看他一眼：“你确定你这样子，能自已回去？”
林渝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已，脚步虚浮，衣衫不整（刚才蹭的），脸上还顶着两坨可疑的红晕。
“……能。”他嘴硬。
沈淮没再坚持，只是拿出手机点了点：“车叫好了，车牌号发你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到酒店给我发个消息。”
林渝愣愣地点头：“哦……谢谢沈老师……”
网约车很快到了，林渝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报出酒店名字后，就瘫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脑子乱成一锅粥。
沈淮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报复？那替他挡酒？记得他小作文的细节？说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还有最后那句“到酒店给我发个消息”……
林渝猛地坐直身l，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点开那个他之前偷偷保存了但从来没敢发过一条消息的对话框。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打字：
「沈老师，我到了。」
几乎就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顶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林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后，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沈淮：「嗯。」
林渝盯着那个冷冰冰的“嗯”字，刚松了半口气——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紧随而至。
沈淮：「小作文第27页，第4行。下次试试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