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黑布,顺着兖州方向的天际线往下沉,众人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扎了营。
枯枝点燃的火堆“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起半人高,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暖红,却驱不散山风里的寒意。
苏瑶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株香草残株——叶片边缘的焦痕被体温焐得发软,残存的草木香混着火堆的烟火气,在鼻尖绕来绕去,像有只无形的手,总在勾着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掌心的玉佩也不安分,隔着布料轻轻发烫,绿光透过衣料,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
“苏姑娘,喝碗热汤吧,刚用野菜和剩下的干肉煮的。”林风端着陶碗走过来,碗沿还冒着白气,“今天走了一天,暖暖身子。”
苏瑶接过碗,热汤的温度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里钻,可心里却像压着块冰。她看着碗里漂浮的野菜,突然想起前世朱全在军营里给她煮的汤——那时军营里物资匮乏,他总把仅有的几块腊肉省下来,切碎了和野菌一起煮,汤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香得能让整个营帐的士兵都探头。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林风见她盯着汤碗发愣,忍不住问。
苏瑶摇摇头,刚想舀一勺汤,指尖的香草残株突然“唰”地亮了起来,淡绿色的光裹着残株,竟和掌心玉佩的绿光缠在了一起!两道光像两条活过来的绿绸,在空中绕了个圈,猛地钻进苏瑶的眉心——
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的火堆、山坳、众人的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色弥漫的战场。
耳边是兵器碰撞的“叮叮当当”声,是士兵的呐喊声,是战马的嘶鸣声。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手里握着一把短剑,正护在一个重伤的士兵身前。不远处,朱全穿着银甲,长枪上挑着一个黄巢军将领的尸体,铠甲上的血顺着甲片往下滴,每一滴落在地上,都溅起一朵小小的血花。
“瑶儿!快退到后方!这里危险!”朱全朝着她大喊,声音里满是焦急,可刚喊完,就有三支冷箭从暗处射来,直逼他的后心!
“小心!”苏瑶想都没想,提着剑就冲过去,短剑挥出一道寒光,挡开了两支箭,可第三支箭速度太快,她只来得及扑到朱全身后——箭尖“噗”地刺穿了她的肩膀,剧痛像潮水一样涌来,鲜血瞬间染红了红色的劲装。
“瑶儿!”朱全转身抱住她,声音都在发抖,他抬手扯下铠甲上的布条,死死按住她的伤口,“你怎么这么傻!谁让你过来的!”
“我不能让你受伤……”苏瑶靠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弱,视线开始模糊,“朱全,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遍天下香草,你不能食言……”
“我不食言!我绝对不食言!”朱全抱着她,眼泪滴在她的脸上,滚烫滚烫的,“你撑住!军医马上就来!我们还要一起种香草,一起过太平日子,你不能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苏瑶的意识像沉进了水里,就在她快要失去知觉时,朱全突然抓住她的手,把一块温热的玉佩塞进她掌心——正是她现在握着的这枚香草玉佩。
“这是水神赐的玉佩,能护你周全,”朱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瑶儿,要是这次我们没能一起活下去,你一定要等着我!不管过多久,不管跨越多少时空,我都会找到你!我们要一起平定乱世,一起守着彼此,这是我们的约定,至死都不能忘!”
“约定……”苏瑶喃喃地重复着,指尖紧紧攥着玉佩,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苏姑娘!苏姑娘!你醒醒!”
急促的呼喊声把苏瑶从记忆里拽了出来,她猛地睁开眼,火堆还在燃烧,林风、赵老栓、流民们都围在她身边,眼里满是担忧。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没有伤口,没有鲜血,只有掌心的玉佩和香草残株还在发烫,两道绿光已经淡了下去,却还缠在一起,像在诉说着刚才的约定。
“我……我想起了……”苏瑶的声音发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我想起了前世的事,想起了我和朱全的约定……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平定乱世,一起守着彼此,至死都不能忘……”
众人都愣住了,林风递过一块布巾,轻声说:“慢慢说,别着急,我们都在听。”
苏瑶接过布巾,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把刚才在记忆里看到的画面,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血色的战场,刺穿肩膀的冷箭,朱全抱着她时的眼泪,还有那个至死都不能忘的约定。她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仿佛那些画面不是记忆,而是刚刚发生的事。
“原来……原来你们前世就经历过这么多,”老妇人叹了口气,眼圈也红了,“难怪你这么执着地要找朱将军,这哪里是寻夫,这是在寻你们上辈子没完成的约定啊。”
李二也红了眼眶,他攥紧手里的木棍,语气坚定地说:“苏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找到朱将军,帮你们完成约定!黄巢军再凶,我们也不怕!”
流民们纷纷点头,之前的恐惧和疲惫都消失了,眼里只剩下坚定——他们见过太多黄巢军的残暴,也盼了太久太平日子,现在知道苏瑶和朱全的约定,更觉得自己不是在逃难,是在帮着两个人完成一个跨越时空的承诺,帮着天下人盼一个太平。
苏瑶看着众人,心里又暖又酸。她握紧手里的香草残株和玉佩,两道微光再次亮起,这次却不再刺眼,而是像一层温柔的纱,轻轻裹住了所有人。山风好像不那么冷了,火堆的暖意也更浓了,连空气里的烟火气,都混着淡淡的草木香,变得好闻起来。
“谢谢你们,”苏瑶哽咽着说,“有你们在,我觉得……我离朱全更近了,离我们的约定也更近了。”
赵老栓坐在一旁,看着苏瑶手里的玉佩,突然开口:“姑娘,你刚才说,将军前世把玉佩塞给了你?其实将军这一世,也一直带着一块一样的玉佩。”
苏瑶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真的吗?您见过?”
“见过,”赵老栓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回忆,“去年冬天在那座废弃军营里,将军经常拿出一块香草玉佩,对着它发呆,还说‘瑶儿肯定会来的,她不会忘了约定’。后来撤退时,他把玉佩贴身戴着,说要等见到你,再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
“两块玉佩合在一起?”苏瑶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玉佩上的香草纹好像更清晰了,“您知道合在一起会怎么样吗?”
赵老栓摇了摇头:“将军没说,只说这是水神的指引,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帮着平定黄巢军的邪术。”
苏瑶心里一动,突然想起水神托梦时说的“香草为引,双玉为契”,原来“双玉”就是她和朱全手里的两块玉佩!她握紧玉佩,心里的信念更坚定了——只要找到朱全,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就能破了黄巢军的邪术,打赢这场仗,完成他们的约定。
夜色越来越深,众人渐渐睡去,只有苏瑶还坐在火堆旁,手里握着香草残株和玉佩,望着兖州的方向。月光透过树梢,洒在她身上,玉佩和残株的微光映着她的脸,眼泪还挂在眼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她想起前世朱全抱着她时的样子,想起他说“不管跨越多少时空,我都会找到你”,想起他们至死都不能忘的约定。现在,她来了,带着玉佩,带着香草,带着所有人的希望,离他越来越近。
“朱全,”苏瑶轻声呢喃,声音被山风吹得飘向远方,“我来了,我没忘约定,你再等等我,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掌心的玉佩像是听到了她的话,轻轻颤了一下,绿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应她。香草残株也跟着亮了亮,叶片上的焦痕好像淡了些,竟透出一丝新绿。
火堆渐渐小了下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着渐渐醒来的众人,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笑容:“大家醒一醒,我们今天就能到兖州了,很快,我们就能见到朱将军,完成我们的约定了!”
众人听到“兖州”和“朱将军”,都精神一振,连忙收拾好东西,跟着苏瑶,朝着兖州的方向出发。
山风还在吹,却不再带着寒意,反而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苏瑶走在最前面,手里的玉佩和香草残株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像两盏小小的灯,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他们心里的希望。
她知道,离兖州越近,危险就越多,黄巢军的邪术,城外的对峙,还有那些未知的陷阱,都在等着他们。
可她不怕——因为她记起了约定,找到了同伴,还握着能护她周全的玉佩和香草。
只要能见到朱全,只要能完成约定,再大的危险,她都敢闯。
前路漫漫,却满是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