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是被一阵浸骨的凉意惊醒的。
不是夏夜空调吹久了的那种凉，是带着水汽、裹着草木清香的凉，像是整个人沉在千年未动的深潭里，连呼吸都能吸进满肺的温润。
她猛地睁开眼，却没看到自己出租屋那盏发黄的台灯，也没看到墙上贴着的爱豆海报——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水色，水面平得像块被磨过千万遍的碧玉，连一丝波纹都没有，远处的天际线模糊成一片淡淡的青，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这不是她的房间。
苏瑶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证明不是在做梦。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是那双常年敲键盘磨出薄茧的手，可身上的衣服却变了——不再是睡觉穿的卡通短袖，而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裙，裙摆垂到脚踝，走动时能感觉到布料轻得像云，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草味。
“这是哪儿？”苏瑶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水面居然没被踩破，反而像铺了层看不见的琉璃，稳稳托着她的脚步。
她心里发慌，刚想喊“有人吗”，就见远处的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竟从水里浮起一个人影。
那人影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袍，袍子上绣着繁复的波浪纹，走动时衣摆飘动，像是有无数条小鱼在里面游动。
他的头发很长，披散在肩上，发梢还滴着水珠，却一点都不显狼狈，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庄严。
最奇的是他的眼睛，像是盛着一整个星空，看过来时，苏瑶竟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苏瑶。”
那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回声，在水面上轻轻荡开，“吾乃此方水神，今日寻你，是有一事相托。”
水神？苏瑶脑子“嗡”的一声，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她从小就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佛不信鬼，可眼前这场景，这自称水神的人，实在由不得她不信。
她张了张嘴，想问“你找我做什么”，却见水神抬手一挥，一道金光从他掌心飞出，直直射向苏瑶的胸口。
苏瑶下意识想躲，可金光却像长了眼睛，稳稳落在她手里，化作一块温润的玉佩。玉佩是碧绿色的，比拇指略大，上面雕刻着一株她从没见过的草——叶子细细的，花瓣是淡紫色的，纹路清晰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玉佩上长出来。更奇的是，玉佩刚碰到她的手，就传来一阵暖暖的温度，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里钻，刚才那点慌乱竟慢慢平复了。
“此乃香草玉佩，”水神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落在玉佩上，带着几分郑重，“它认你为主，便会护你周全，更会引你找到该找的人，做成该做的事。”
“该找的人？该做的事？”苏瑶捏着玉佩，疑惑地抬头，“我该找谁？做什么事？”
水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往水面上一指。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像被施了法术，泛起层层叠叠的画面——先是一片战火纷飞的景象，黑压压的军队举着刀枪，踏过燃烧的村庄，老百姓的哭声、士兵的呐喊声像是能穿透水面，刺得苏瑶耳朵发疼；接着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他背对着苏瑶，身姿挺拔如松，手里握着一把长枪，正对着一群敌军厮杀，枪尖上的血滴落在地上，竟开出了一朵朵和玉佩上一样的香草；最后，画面定格在男人转身的瞬间，苏瑶只看到他深邃的眉眼，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疼得又酸又胀，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不认识这个男人，可看到他的脸时，却觉得无比熟悉，仿佛已经找了他几辈子。
“那是朱全，你的前世夫君。”水神的声音带着几分叹息，“如今唐末乱世，黄巢起义，天下大乱，朱全正率军抵抗，却陷入困境，生死未卜。你需带着这香草玉佩，穿越时空，回到唐末，找到他。”
“穿越时空？回唐末？”苏瑶瞪大了眼睛，觉得这比做梦还离谱，“我就是个普通上班族，连架都没打过，怎么去乱世里找人？再说，黄巢起义……那是历史啊，我怎么能改变历史？”
“你不是要改变历史，是要平定乱世。”水神摇了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黄巢军残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若任由其发展，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殃。这香草玉佩，不仅能帮你找到朱全，更能助你破黄巢的邪术，护佑百姓。你肩上的，是‘寻夫’之责，更是‘破乱’之命。”
苏瑶捏着玉佩，手心已经沁出了汗。她看着水面上那些战火纷飞的画面，看着老百姓流离失所的样子，又想起刚才那个铠甲男人的眉眼，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说“去”。她虽然普通，却也知道“家国”二字的分量，若是真能救那么多人，就算再难，好像也该试试。
“我……我去。”苏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坚定了几分，“可我怎么穿越？到了那边，我该怎么做？”
水神见她答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他抬手又挥出一道金光，这道金光没有落在苏瑶身上，而是落在了水面上，化作一艘小小的木船。木船通体是淡青色的，船舷上刻着和玉佩上一样的香草纹，看起来精致又结实。
“你登上此船，船会带你穿越时空，直达唐末。”水神说，“这香草玉佩有灵性，遇到危险时会发光预警，遇到与你有缘之人或关键之物时，也会有所感应。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丢了玉佩，也不要忘了你的初心——寻夫，是为了相守；破乱，是为了苍生。”
苏瑶点点头，握紧了玉佩，一步步走向木船。刚踏上船板，就感觉到船身轻轻晃了一下，水面突然起了风，风裹着水汽，吹得她的长裙猎猎作响。她回头看向水神，想再说声“谢谢”，却见水神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了水面。
“去吧，苏瑶。”水神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带着最后的叮嘱，“香草为引，水神为佑，祝你一路顺遂，早日功成。”
话音落下，木船突然加速，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前冲去。苏瑶紧紧抓住船舷，只觉得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眼前的水色越来越模糊，最后竟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耳边的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嘈杂的声音——有男人的吆喝声，有女人的哭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叮叮当当”声。
她低头看自己，还是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裙，手里还捏着那块香草玉佩，玉佩正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像是在提醒她，这里已经不是刚才的水神之境了。她抬起头，看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
眼前是一条破败的街道，路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碎石和垃圾。街道两旁的房子大多塌了一半，有的还在冒着黑烟，几个穿着破烂衣服的老百姓蹲在墙角，手里拿着半个发霉的饼子，一边啃一边哭。不远处，几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正举着刀，对着一个老妇人呵斥，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吓得浑身发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和血腥味，和刚才水神之境的草木清香截然不同。
苏瑶心里一沉，知道自己真的穿越了，而且一落地，就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捏紧了手里的香草玉佩，玉佩的温度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她想起水神的话，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弄清楚这里到底是唐末的哪个地方，然后再想办法找朱全。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抓住她”。苏瑶心里一惊，刚想转身，就觉得胳膊被人抓住了。她回头一看，是两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他们的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
“你是谁？穿这么好的衣服，肯定是有钱人的女儿！”一个士兵恶狠狠地说，“跟我们走，要是你家人不来赎你，就把你卖去军营！”
苏瑶心里慌了，她想挣脱，可那士兵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开。她下意识地看向手里的香草玉佩，玉佩的绿光突然变亮了，比刚才亮了好几倍，照得那两个士兵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另一个士兵盯着玉佩，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拿过来！”
他伸手就去抢苏瑶手里的玉佩，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玉佩的时候，玉佩突然发出一道强烈的绿光，像一把无形的刀一样，打在了那个士兵的手上。士兵“啊”的一声惨叫，手背上立刻起了一片红肿，疼得他直甩手。
“妈的，这东西邪门！”第一个士兵见状，也不敢再抢玉佩了，而是更加用力地抓着苏瑶的胳膊，“不管了，先把人带走！”
苏瑶急得快要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喊“放开我”。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呼呼”的风声，接着就看到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屋顶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那两个士兵面前。
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身材挺拔，手里拿着一把长剑。他的头发用一根布条束着，脸上带着几分英气，眼神锐利得像鹰。他刚落地，就对着那两个士兵大喝一声：“放开她！”
两个士兵看到这个男人，脸色变了变，可还是强撑着说：“我们是黄巢大人的兵，你敢管我们的事？不想活了？”
“黄巢的兵又怎么样？”男人冷笑一声，手里的长剑“唰”的一声出鞘，剑身上闪着寒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也配叫兵？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收拾你们！”
话音刚落，男人就冲了上去。他的动作很快，像一阵风一样，那两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用剑架住了脖子。士兵们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连忙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男人瞪了他们一眼，说：“滚！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老百姓，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两个士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男人收回剑，转身看向苏瑶，脸上的戾气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温和。他上下打量了苏瑶一眼，问道：“姑娘，你没事吧？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苏瑶这才松了口气，她揉了揉被抓疼的胳膊，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充满了感激。她想起水神说的“遇到与你有缘之人，玉佩会有所感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玉佩的绿光已经淡了下去，却还在微微发烫。
“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苏瑶抬起头，对男人笑了笑，“我叫苏瑶，我……我是从外地来的，刚到这里就遇到了刚才那些人。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风。”男人说，他的目光落在苏瑶手里的玉佩上，眼里露出一丝好奇，“姑娘，你手里的这块玉佩，看起来不一般啊，刚才那两个士兵抢你的时候，它好像发光了？”
苏瑶心里一动，知道林风不是普通人。她捏了捏玉佩，想了想，说：“这是我家传的玉佩，确实有点特殊，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保护我。对了，林风大哥，我想问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不是……唐末？”
林风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凝重：“这里是青石巷，属于曹州地界。现在确实是唐末，黄巢的军队刚从这里过，烧杀抢掠，把这里弄得不成样子。姑娘，你一个外地女子，孤身一人在这里太危险了，你要去哪里？有亲人在附近吗？”
苏瑶心里一黯，她在这个时代，没有亲人，唯一的目标就是找朱全，可她连朱全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想了想，对林风说：“我……我要找一个人，他叫朱全，是个军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朱全？”林风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听说他是唐军的将领，一直在抵抗黄巢的军队，不过最近好像没听到他的消息，不知道在哪里作战。苏姑娘，你找他做什么？他是你的亲人？”
“他是我的……夫君。”苏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她不知道林风会不会相信，可她现在只能靠林风了。
林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看着苏瑶，眼里多了几分敬佩：“原来如此，姑娘竟然为了找夫君，孤身来到这乱世之中，真是难得。不过，现在到处都是战火，找一个军人谈何容易，你一个女子，太危险了。”
苏瑶知道林风说得对，可她没有退路。
她看着林风，鼓起勇气说：“林风大哥，我知道危险，可我必须找到他。
你既然救了我，肯定是个好人，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还会一点医术，或许能帮上忙。”
林风看着苏瑶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玉佩，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现在到处都不太平，你一个人确实不行。
我正好要去前面的城镇看看，找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抵抗黄巢军，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的路，可能会很辛苦。”
苏瑶大喜过望，连忙说：“谢谢你，林风大哥，我不怕辛苦！”
林风笑了笑，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这里不安全，得尽快离开。”
苏瑶点点头，跟着林风往前走。
她走在林风身后，看着林风挺拔的背影，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香草玉佩，玉佩的光芒已经完全消失了，却还是暖暖的，像是在告诉她，这条路虽然难走，但她不是一个人。
阳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远处，还能听到隐约的厮杀声，提醒着苏瑶，这不是一场梦，她真的来到了唐末，真的要开始一场寻夫破乱的旅程。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玉佩，加快脚步，跟上了林风的身影。她知道，她的故事，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