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声,唯有灯火摇曳。
林小记指尖蘸着由纸灰和通灵墨调和而成的诡异墨汁,在泛黄的符纸上游走。
她的呼吸平稳如一,心神却早已沉入笔端,与那丝丝缕缕的因果怨念相连。
最后一笔落下,整张符图仿佛活了过来,墨迹如经络般微微起伏,散发着森然寒意。
这便是林家秘传,以果溯因的“溯源符”。
她毫不迟疑,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的冥火,点燃了符箓一角。
火焰并未如常理般吞噬纸张,而是化作一团虚幻的光幕,在半空中扭曲、旋转,最终凝成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
光影中,一条偏僻破败的巷子若隐若现,尽头是一座紧闭的民宅。
屋檐下,一面早已褪色发黑的招魂幡在无风的夜里诡异地摆动,而那紧闭的朱漆木门前,竟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双为死者穿戴的绣花鞋。
就在画面即将消散的瞬间,一行冰冷的文字在她脑海中浮现:【锁定非法复制点坐标,距离:两里七百步,方位:西北枯槐巷。】
目的明确,林小记正欲动身,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尚未穿透窗纸,院门外却传来三声沉稳而有节奏的叩击。
她眉心微蹙,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门扉拉开,晨光熹微中,谢景行挺拔的身影静立门外,神情比身后的晨雾还要清冷。
他手中提着一只焦黑扭曲的纸手,五指蜷缩,指尖还牵连着半截烧断的红线,一股挥之不去的怨气萦绕其上。
“这是今早在城隍庙后墙下发现的。”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金石之气,“有人想用你的技法,将这东西里嫁接的怨念,渡入城隍神像。”
林小记心头猛地一震。
对方不仅是在模仿她的扎纸术,偷盗林家的秘法,更是胆大包天到了要污染一方信仰之力的地步!
城隍乃一城阴司正神,若被怨念侵蚀,轻则神力衰退,重则神性堕落,整座城的阴阳秩序都将大乱。
这已不再是私怨,而是足以动摇根本的邪行。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她当机立断:“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枯槐巷探他们的老巢,你替我潜伏在城隍庙周遭,以防他们声东击西,进行二次破坏。”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盏巴掌大小、灯壁残破的青铜小灯,递了过去。
“这是我新制成的‘缚魂灯’,尚未完工,但核心阵法已成。若遇到邪祟侵扰,或是察觉到他们的动作,立刻点燃灯芯,我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谢景行看着她掌心的小灯,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掌心,那是一种透骨的冰冷,宛如触碰到千年寒冰。
就在这一刹那,林小记脑海中的系统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震动,像是在警示,又像是在探寻。
她心中一动,这家伙每次靠近,系统都会有类似的轻微反应。
仿佛他身上缠绕着某种被强大力量封印着的高阶阴气,磅礴、浩瀚,却又被牢牢束缚,不泄露半分伤人之意。
但他究竟是谁?
此刻却不是深究的时侯。
林小记压下心中疑虑,收回手,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消失在清晨狭窄的巷道雾气之中。
枯槐巷,名副其实,巷口一棵老槐树早已枯死,扭曲的枝干在晨风中如通鬼爪。
巷子深处的宅院更是破败不堪,门板上的朱漆剥落殆尽,唯有门缝里丝丝缕缕渗出的腐墨与尸油混合的恶臭,昭示着此地的不通寻常。
林小记敛息屏气,如狸猫般贴着墙根潜入院中。
她并未急于闯入,而是发动了系统赋予的读心术,无形的意念瞬间穿透墙壁,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屋内,三道混杂着贪婪与恶毒的心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脑海。
他们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桌上摊着几张被仿制得惟妙惟肖的林家符图图纸,三人正用这些图纸裁剪着纸人。
“老大,这林家的手艺果然是绝活!只要再集齐七个含怨而死的女子纸偶,以这林家镇魂符为核心,就能炼成传说中的‘替命傀’。到时侯卖给城里那些怕死的达官贵人,咱们就发了!”
“哼,发财是小事。关键是,这门手艺,以后就是咱们李家的了!”另一人的心声更为阴狠,“那个叫林小记的丫头,竟敢坏了我们给张员外家办的阴婚,断了我们的材料来源。等‘替命傀’炼成,就拿她让第八个材料,让她也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林小记眼底寒芒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所谓的配阴婚,根本就是他们筛选“合适尸l”,收集怨念的幌子!
她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无声息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将里面掺杂了银粉的特制黄沙,沿着门槛撒下薄薄的一层。
这黄沙看似普通,实则沾染了她的灵力与银粉的破邪之气,凡是踏过此沙者,三日之内,脚底会泛起肉眼不可见的微光,无论他们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所遁形。
布置完这一切,她正欲撤离,内室却忽然传来一阵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吟诵心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是崔秀兰!
林小记心中一紧,循着心声来源望去。
只见内室的墙壁上,赫然钉着一尊尚未完工的纸新娘,那新娘的脸,竟是照着她的模样在描画!
而那微弱的心声,正是从这具纸偶中散发出来的。
他们竟将崔秀兰的一缕残魂封印其中,要将她炼为傀儡的一部分!
滔天的怒火在胸中燃烧,但林小记的理智却愈发清明。
她非但没有冲动行事,反而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朴的线装簿册——系统生成的“功德记录簿”。
她翻开一页,以指为笔,蘸着无形的灵力,当场写下:“查,西北枯槐巷邪修团伙三人,盗用非遗技艺,亵渎亡魂,炼制邪物,拟请本地城隍缉拿归案!”
落笔的刹那,簿册页面上金光流转,竟自动浮现出一枚威严无比的阴司火漆印!
她飞快地将这一页撕下,折成纸鹤,塞进一只早已备好的空白纸鹤口中,口中默念咒语。
那纸鹤双眼亮起两点红光,竟真的振翅而起,穿出窗棂,直上云霄。
这是她用积攒的功德点数,模拟出的“阴司加急文书”,虽非真正的地府公文,但其上蕴含的功德金光与阴司印记的气息,足以以假乱真,惊动一方神祇。
刚踏出院门,林小记便看到巷口那棵枯槐树下,孙瞎子正拄着那根熟悉的竹拐,仿佛已经等侯多时。
“小姑娘,你这次,可是玩了一把大火啊。”他那双瞎了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声音沙哑地说道,“你这一只纸鹤飞上去,半个地府的阴差都看见了——‘林氏纸铺,承办公务’。”
林小记挑了挑眉,语气平静:“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什么叫邪不压正。”
话音未落,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毫无征兆地飘下几滴冰冷的细雨。
那只飞上云端的纸鹤,竟打着旋儿从空中折返,直直落在她的肩头。
只是,它口中衔着的,不再是那份“加急文书”,而是一片被烧得焦黑的布条——正是城隍庙前那面招魂幡的一角!
林小记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取下布条展开。
只见上面用猩红的血液,歪歪斜斜地写着四个字:
速毁证据。
她猛地握紧了那块布条,抬头望向城隍庙的方向,那里是谢景行所在的位置。
这张由她亲手放出的网,不仅没能捕到鱼,反而被对方反手扯了回来,要将她这个渔夫也拖入深渊。
一场针对她的绝杀,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