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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山神带回了长白山。
灵体被安置在一汪千年寒潭中温养,残破的根须和参花则被山神种在了他的洞府里,用他自己的神力日夜滋养。
日子过得平静而缓慢。
我每日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听着山间的鸟语风吟,被顾陈言和侯府掏空的灵体,正在一点点地被填满。
我再也不用去想,顾陈言今天又和苏绾歌去了哪里。
也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什么时候又会想出新的法子来折磨我。
山神偶尔会过来看看我,给我讲一些山外的新鲜事。
“听说那个姓顾的小子,醒了。”
这天,山神坐在寒潭边,一边用树枝逗弄水里的锦鲤,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我没有出声。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发疯一样地找你。把整个侯府都翻过来了,还派人去京城所有的药铺打听,有没有人见过品相奇特的千年人参。”
山神撇了撇嘴,“真是可笑。当初弃之如敝履,如今却又四处寻找。”
“他不是找我。”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他是找他的‘药’,找能保他顾家富贵荣华的‘祥瑞’。”
山神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你倒是通透。不过,他找不到了。”
“侯府气运已断,他那个被你参气吊着的官位,早就岌岌可危。朝堂上弹劾他的奏折,堆得比山还高。”
“至于那个叫苏绾歌的女人,”山神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嫌恶,“被阵法反噬,伤了根基,如今比你刚被挖出来的时候还惨。听说日日咳血,离死不远了。”
“京城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都说她是中了邪,除非找到你这个‘邪祟’的源头,否则无药可医。”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与我何干?
他们的死活,早已不是我关心的事情。
“顾陈言为了救她,变卖了所有家产,求遍了能人异士,最后有人给他指了条路。”
“什么路?”我不由得问。
“来长白山,负荆请罪,求山灵原谅。”
山神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现在,应该已经到山脚了。”
我沉默了。
我不想见他。
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那张脸。
“放心,”山神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他一个凡人来撒野。”
“我已经布下结界,别说他,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山神信誓旦旦。
然而,三天后,顾陈言还是找了进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破烂道袍,手持罗盘的老道士。
那道士竟能看破山神的结界,带着顾陈言一路找到了寒潭。
当我看到顾陈言那张憔悴却依旧偏执的脸时,平静了许久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黑的胡茬,曾经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他看到寒潭中虚幻的我,眼睛瞬间就亮了。
“沈参!”
他嘶哑地喊着我的名字,就要冲过来。
“站住!”
山神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我们之间,冷冷地看着他。
“顾陈言,谁给你的胆子,敢闯我的洞府?”
顾陈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对山神,而是对着我的方向。
“沈参,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下比一下重。
“我不该鬼迷心窍,不该听信苏绾歌的谗言!我不该伤害你!”
“求求你,跟我回去吧!只要你肯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我马上休了苏绾歌,不,我让她死!我让她给你偿命!”
他声泪俱下,看起来悔恨至极。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或许还会为这番话动容。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顾大人,”我冷冷开口,“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求我,是为了救苏绾歌的命吧?”
“不!不是!”他急切地否认,“我是为了你!沈参,我心里只有你!我发现你不见了之后,我整个人都快疯了!我才明白,我不能没有你!”
“是吗?”我轻笑一声,“你是不能没有我,还是不能没有我身上的参气能带给你的权势和地位?”
顾陈言的脸色一僵。
我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回去了,你那摇摇欲坠的官位就能稳固?你那被毁的侯府气运就能恢复?你那快死的红颜知己就能痊愈?”
“顾陈言,你不是爱我,你只是贪婪。”
“你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不想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