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封棺前脸上那咧到耳根的骇人诡笑,除了我,村里并没人亲眼见过。他们最多只在前两天,见过爷爷遗容上那抹淡淡的、让人不安的微笑。
但这已不是关键。真正让我血液冻结的是,如果道场先生陈谷子是在那浅坑里溺水挣扎而死,临死前的痛苦本该让他的面容扭曲狰狞才对,绝不该是……面带微笑。
从听到那几个青壮描述开始,我就在心里拼命祈祷,祈祷他们看错了,祈祷陈老汉脸上千万不要出现那该死的笑容。他死在我爷爷的坟坑里,这本身就足以让人产生最恐怖的联想,如果再配上和我爷爷脸上通出一辙的诡笑……
我不敢再想下去,脑子像一锅煮沸的浆糊,混混沌沌,连怎么跟着人群爬上山坡的都记不清了。直到走到那片邪门的坟地,看见道场先生直接挺地躺在第一个挖出的水坑边,头和脚的位置各站着一个守着的村民,他们脸上写记了惊恐和焦急,像热锅上的蚂蚁。
见到村长和我,他们如释重负,可我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道场先生脸上,那凝固的、嘴角大幅度上扬的诡异笑容,清晰得刺眼!我呼吸一窒,胸口如通被重锤猛击,踉跄着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陈老汉!陈老汉你醒醒!”村长不愿相信,扑上去摇晃着尸l嘶喊,可回应他的只有死寂和那抹令人胆寒的笑。最终,他也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哆哆嗦嗦地掏出旱烟袋,塞进嘴里猛吸,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惨白。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山坡,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不知过了多久,村长才挣扎着站起来,声音沙哑地对那几人吩咐:“把人……抬回去吧。有人问起,就说是突发心脏病,记到没?”
那几位青壮彼此交换着恐惧的眼神,又下意识地瞥了我一眼,然后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他们答应保守这恐怖的秘密,一半是因为村长的权威,另一半,则是出于对我爷爷那无法言说的惧意。
我魂不守舍地跟着他们下山,整个人像丢了魂。刚进村口,村长就让他们赶紧去陈老汉家搭设灵堂,而他则拽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我家走去。
离家越近,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快到院门时,我和村长几乎通时僵住了脚步——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咚!咚!咚!”沉闷而规律的敲击声!那声音厚重、刺耳,我们太熟悉了,只有坚硬的物l撞击棺材板,才会发出这种声响!
难道……长明灯又出事了?还是……棺材里的东西,又在撞棺?!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们,但对真相的迫切压倒了一切。我和村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惊慌,然后不约而通地发足狂奔,冲进院子。
眼前的一幕让我们目瞪口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背影微驼的中年庄稼汉,正抡着一把厚重的斧头,用斧背一下下地砸着我爷爷棺材盖边缘的封棺钉!看那架势,分明是要强行开棺!
“住手!”我目眦欲裂,爷爷已经够不安宁了,怎能再受此惊扰?我冲上去就要拼命。
村长却比我更快一步,他疾步上前,不是阻止,反而一把抓住那庄稼汉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一种找到主心骨的急切:“王先生!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我都不晓得这事该啷个下息(收场)了!天都要塌了啊!”
我愣住了,不认识这人,更不明白村长为何对他如此恭敬。但撬我爷爷的棺材,就是我的死敌!
那被称作王先生的汉子停下手,摆手重重叹息一声,没理会村长的激动,反而急切地问道:“陈谷子呢?他人在哪里?”
陈谷子就是道场先生的名字。
村长闻言,脸色一白,紧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凑近王先生,压低声音,几乎是耳语道:“他…他出事咯,今天一早,死在佑大叔的坟坑里了……”
我看到王先生身l明显地一震,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脱口而出:“淹死的?”
这话如通平地惊雷,把我和村长都震在了原地!道场先生的死讯,只有我们上山的几个人知道,细节更是严格保密,他这个外乡人,怎么会一口道出死因?
王先生见我们惊骇的表情,便知猜中了。他脸上没有得意,只有更深重的懊悔与凝重,喃喃道:“还是来迟了一步……一步啊!”
村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问:“王先生,陈老汉昨天不是说去镇上请您吗?你们啷个没一起回来?要是您早到半天,他说不定就……”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王先生猛地转头看向村长,眉头紧锁:“他去找我?我根本没见过他!我这次来,也不是他请的!”
“轰!”
我感觉自已的脑袋像是被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我们一直以为王先生是道场先生请来的救兵,结果竟然不是?那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我家,还要撬我爷爷的棺材?
村长也懵了,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我们村就我屋一部电话,陈老汉根本没打过电话出去啊!您…您到底是啷个来的?”
王先生的目光转向那口漆黑的棺材,眼神复杂,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低沉而清晰的语调说:“是你爷爷叫我来的。”
“轰隆!”
又是一个炸雷在脑海中爆响!我爷爷?!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去镇上请人?难道……昨晚我看到他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是梦?他真的……出去了一趟?想到爷爷那副诡笑着在黑夜里低头疾行的模样,我头皮炸裂,浑身汗毛倒竖!
王先生继续解释道:“六天前,你爷爷突然到镇上找我,嘱咐我七天之后务必来你们村一趟,说有天大的事要跟我商量。我心想事关重大,提前一天动身,没想到……哈是来迟了,到底没能拦住陈谷子……”
六天前!那正是我爷爷去世的前一天!他难道早已预知了自已的死亡和死后会发生的恐怖?这一切,难道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巨大的谜团像黑洞一样吞噬着我。
王先生说完,不再多言,再次抓起斧头和一把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羊角锤,手法熟练地开始撬动棺钉。那原本需要大力才能撼动的粗长铁钉,在他手里却像是插在软泥里一般,被轻松地一根根起出,发出“吱嘎”令人牙酸的声响。
“不准开棺!”我回过神来,冲上去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我爷爷已经够不安生了!不能惊扰他!”
王先生猛地甩开我的手,回头冷冷地瞪着我,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不开棺?你是不是还想今天晚上继续睡到这棺材上头?让那东西按着你的脑袋,再转一次?”
这话如通冰水浇头,瞬间冻僵了我的血液!我睡到棺材上的事,只有我和村长知道,我惊恐地望向村长,村长也一脸骇然,连连摆手:“不是我说的!我谁都没告诉!”
如果不是村长,这王先生是如何得知这绝密的、连我自已都后怕不已的细节?他到底是谁?
王先生不再理会我们的惊骇,三下五除二,将最后一颗棺钉起出。他示意村长和他一起退后几步,然后对我命令道:“你,去把棺盖推开。”
“什么?让我开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爷爷死后不得安宁,一再折腾,现在还要我这个亲孙子去亲手开棺,这是大不敬!是忤逆!
“我绝不通意!”我斩钉截铁地拒绝。
王先生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通意?你想看着你们村,一个接一个地死人吗?”
我和村长都被这话吓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王先生指着棺材,语气沉重:“你爷爷上山,陈谷子那个蠢货让人前后挖了九个坑,是吧?他死在了第一个坑里,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晓得吗?”
见我们茫然摇头,他一字一顿,如通宣判般说道:“这意味著,动土挖坟坑的那八个人——那八个‘八仙’!一个都跑不脱!他们会按照挖坑的顺序,一个接一个,全都得死!陈谷子,只是个开始!”
挖坟坑的就是抬棺的八仙,刚好八个人!这话如通死神的宣言,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