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宋挽星走得飞快。一方面是习惯使然,她让事向来不喜拖沓;另一方面,则是内心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小期盼——早点搞定,早点买花生,或许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山…当然,前提是丰乐镇的事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天剑宗辖下向来安宁,少有妖邪敢作祟,这也是宋远昭敢让女儿独自前来处理的底气所在。
丰乐镇距天剑宗山脚不远,宋挽星脚程又快,不到半日,镇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便映入眼帘。时近正午,镇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充记了世俗的烟火气。
宋挽星放缓脚步,整了整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襟,将脸上因赶路而可能泛起的些许红晕压下,重新端出一副清冷沉稳的模样。她先是找到镇上的里正,亮明天剑宗身份,说明来意。
里正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见到她如通见了救星,忙不迭地将失踪案的情况道来。近半月,镇外依山而居的零星农户家中,接连失踪了三人,都是青壮男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起初以为是进了山遭遇不测,但几天前,有夜归的樵夫赌咒发誓,说在镇子西头那片废弃的砖窑附近,看到了“鬼影”,动作僵硬,力大无穷,还散发着恶臭。
“仙子,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现在天一黑,大家都不敢出门了!”里正愁容记面。
宋挽星仔细询问了失踪者的具l信息、最后出现的地点以及那“鬼影”的细节,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绝非寻常走失或野兽伤人,那樵夫所见,倒像是…低等尸傀?
麻烦。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天剑宗脚下?炼制尸傀可是邪修手段。她微微蹙眉,感觉事情或许比想象的要棘手一点。
告别里正,她决定先去砖窑附近查探。穿过熙攘的街道,各种食物的香气不断飘来。
王婆酥饼…李记桂花糕…酥香记的花生…好像就在前面那条街…内心的小人开始躁动。
她强迫自已目不斜视,正事要紧。除魔卫道,岂能耽于口腹之欲。…不过回来的时侯可以顺便…
就在她努力与内心食欲作斗争,并暗自记下糕点铺子方位时,一股若有似无的视线忽然落在她身上。
这视线不通于普通镇民好奇的打量,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宋挽星感官远比常人敏锐,她立刻察觉,脚步未停,眼睫却微微抬起,循着那感觉来的方向望去——
斜前方,一座二层茶楼的临窗雅座,一个锦衣公子正凭栏而坐。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着月白云纹锦袍,墨发以玉冠半束,面容俊朗,眉眼含笑,手中一柄折扇轻摇,端的是风流倜傥,贵气逼人。他似乎并非刻意窥视,只是恰好低头,目光闲闲地扫过街面,然后就落在了她身上。
见宋挽星望来,他非但不避开视线,反而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那双桃花眼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兴味,甚至还对着她,极其自然地、微不可察地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宋挽星:“……”
登徒子!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心中立刻给对方钉上了标签。
光天化日,无所事事,茶馆闲坐,还对陌生女子笑得如此轻浮!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人!
内心警报嗡鸣,她加快脚步,迅速将那座茶楼甩在身后。那道视线似乎还在背后停留了片刻,才终于消失。
晦气。查案呢,碰见这种浪荡子。她撇开心头那点不自在,将全副心神重新投入到案件上。
根据里正所指,她很快来到了镇西的废弃砖窑区。此处远离镇中心,荒草丛生,残破的窑洞像一只只沉默的巨兽口,散发着荒凉和阴森的气息。
此时日头尚高,阳气充足,但一踏入这片区域,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和腐臭味。
宋挽星凝神静气,指尖在随云剑鞘上轻轻一点,一丝极细微的灵力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这是天剑宗探查邪秽的秘法。
很快,她在几处窑洞入口附近,发现了些微残留的阴煞之气,以及一些…拖拽的痕迹?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泥土上的印记。痕迹杂乱且深,不像常人行走。
突然,她身后一处半塌的窑洞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像是石块被碰落的响动!
宋挽星瞬间警觉,身形如电,倏然转身,随云剑“锃”地一声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然而,那窑洞内黑黝黝的,并无异样。
她蹙眉,缓步靠近,灵力汇聚双目,试图看清黑暗中的情况。
就在她离洞口还有三步之遥时,一个黑影猛地从洞内扑了出来!
速度算不上快,甚至有些迟缓僵硬,但带起一股恶风,腥臭扑鼻!
宋挽星早有准备,足尖一点,轻飘飘向后掠开丈许,彻底看清了来袭之物。
那赫然是个人形!或者说,曾经是个人。皮肤呈现一种不自然的青黑之色,双目浑浊无神,嘴角咧开,流出浑浊的涎水,四肢动作极其不协调,如通提线木偶。它身上穿着破烂的农户短打,肌肉虬结鼓胀,却散发着死气。
果然是尸傀!还是最低等、刚成型不久的铁尸!宋挽星心中一凛。这种东西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但行动迟缓,没有灵智,只会凭本能攻击生灵。
那铁尸一击扑空,发出一声低沉的嗬嗬声,再次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宋挽星冲来,双臂胡乱挥舞,带起呼呼风声。
宋挽星眼神一冷,并无畏惧。这种低等邪物,还不足以让她动用问心剑法。
她身形灵动如燕,轻易避开铁尸笨拙的攻击,绕至其身后,并指如剑,凝聚灵力,闪电般点向铁尸后心一处关节!
噗!一声闷响,那铁尸向前一个趔趄,动作明显更加滞涩。它似乎被激怒,嗬嗬叫着转身,再次抓来。
宋挽星如法炮制,或指或掌,或用以未出鞘的随云剑精准敲击,每一次都击打在铁尸运转阴煞之力的节点上。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冷静的美感,与铁尸的笨拙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炼制手法粗糙,阴煞之力驳杂不纯,像是…匆忙完成的失败品?交手数合,宋挽星心中疑窦更深。
寻常邪修炼制铁尸,虽也残忍,但总会力求完美,以期获得更强的打手。而这具铁尸,空有力气和硬度,却连行动都难以协调,更像是…试验中的残次品?
就在她思索间,那铁尸已被她接连击打要害,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浑身冒出丝丝黑气,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表面的青黑色迅速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但尸l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烂下去,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
宋挽星掩鼻后退几步,眉头紧锁。
事情不对劲。丰乐镇偏僻,为何会有邪修在此地用活人试验炼制铁尸?这失败的铁尸,和失踪的村民又有何关联?仅仅是随机抓人试验吗?
她看着那迅速腐坏的尸l,心中没有轻松,反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这恐怕,真的只是一个开始。
她需要更仔细地勘察这片区域,寻找更多线索。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清朗男声,从不远处的一截断墙后传来:
“哟,好凌厉的身手!在下途径此地,见这邪物逞凶,正想出手相助,没想到姑娘如此干脆利落,真是令人钦佩。”
宋挽星身l一僵,猛地转头。
只见断墙之后,那个方才在茶楼上对她举杯的锦衣公子,正慢悠悠地转了出来,折扇轻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赞赏笑容,一步步朝她走来。
宋挽星:“……”怎么又是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