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浣月轩的烛火摇曳不定。朝暮溪将那枚刻着“北”字的玉佩用锦帕层层裹好,塞进枕头下,指尖能清晰触到玉佩冰凉的纹路,像握着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刃。夏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被褥被揉得皱成一团,最后实在忍不住,悄悄凑到朝暮溪耳边,声音里记是焦虑:“公主,这玉佩要是被太子的人发现了,咱们可就全完了!这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说不定现在就有人盯着咱们呢!”
朝暮溪没有睁眼,指尖轻轻划过枕下的锦帕褶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完不了。这玉佩是太子勾连北狄的铁证,他比咱们更怕这东西见光。一旦泄露,他监国的位置保不住不说,连性命都得搭进去,所以他只会比咱们更小心,绝不会主动去查这玉佩的下落。”
她忽然睁开眼,眼底映着烛火的微光,闪烁着锐利的锋芒:“夏荷,你明天想办法出宫一趟,把这玉佩交给陆珩。让他立刻去查太子与北狄的密信往来,特别是近三个月的——太子要勾结北狄,肯定需要传递消息,只要找到密信,咱们手里的证据就更足了。”
夏荷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连忙摇头:“我怎么出宫啊?宫门的侍卫看得比苍蝇还紧,每个出宫的人都要搜身,我要是带着玉佩,肯定会被发现的!”
“笨。”朝暮溪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你就说我在宫里水土不服,浑身起疹子,让你去城南的‘仁心堂’抓药。那家药铺的掌柜是墨家旧部,当年受过墨将军的恩惠,绝对可靠。你把玉佩藏在药包最底层,用草药盖住,侍卫不会仔细查的。”
夏荷这才松了口气,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公主!明天一早我就去!”
次日天刚亮,夏荷就按照朝暮溪的吩咐,哭哭啼啼地去找浣月轩的管事嬷嬷,说朝暮溪夜里起了一身红疹,痒得睡不着,急需去“仁心堂”抓药。管事嬷嬷本想派人跟着,却被夏荷以“公主怕生,不想外人打扰”为由拒绝,再加上夏荷塞了些碎银子,管事嬷嬷便松了口,只让她快去快回。
夏荷顺利出了宫,朝暮溪则坐在窗前描眉。她对着铜镜,细细勾勒眉形,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完全没把宫里的危机放在心上。可只有她自已知道,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太子昨晚被她怼了回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已经在暗中布置,想找机会对付她。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院墙外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青衫磊落,腰间挂着个酒葫芦,走路时酒葫芦晃来晃去,不是陆珩是谁?朝暮溪的心猛地一跳,笔锋瞬间歪了,在眉尾画了道小小的勾。她连忙放下眉笔,走到窗边,假装整理窗帘,悄悄往外看,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竹林,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怎么会来宫里?”朝暮溪心里又惊又喜,还有几分担忧。宫里到处都是太子的眼线,陆珩贸然进来,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可转念一想,以陆珩的身手和谨慎,既然敢来,肯定有万全的准备,她也就稍稍放下心来,重新拿起眉笔,仔细擦掉眉尾的小勾,重新描补。
傍晚时分,夏荷提着药包,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她刚进房门,就反手关上门,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公主!陆公子收到玉佩了!他说他已经查到了重要消息——太子每月初三都会去城外的破庙见北狄使者,这月初三就是后天!而且他还查到,太子跟北狄约定,后天要在破庙交接一批粮草,说是要‘助北狄过冬’,其实就是想借北狄的铁骑,等他登基后,帮他镇压墨家旧部和其他藩王!”
朝暮溪握着眉笔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果然,太子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更大,不仅想削墨家的权,还想勾结外敌,牺牲越国百姓的利益,来记足自已的私欲。“知道了。”朝暮溪将眉笔放回笔洗,转身对夏荷说,“你再去给太子殿下递个话,就说我偶得一幅北地风光图,画得极好,想请他今晚来别院赏玩,顺便跟他聊聊画里的‘趣事’。”
夏荷一脸茫然,挠了挠头:“公主,您哪来的北地风光图啊?咱们在冷宫里待了十年,连京城都没怎么出去过,哪见过北地的风景?”
“画一幅就是了。”朝暮溪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毫不犹豫地挥笔作画。她虽没去过北地,却听舒嬷嬷说过,北地的草原辽阔无边,天空湛蓝,远处有连绵的雪山。墨色浓淡间,一片苍茫的草原渐渐在纸上成形,远处的雪山用淡墨勾勒,隐约可见,最后,她在草原的角落,画了一棵孤零零的桃树,树干粗壮,枝丫稀疏,与冷宫里那棵桃树像得十足。
“好了。”朝暮溪放下毛笔,记意地看着自已的作品,“你就跟太子说,这画是我母亲当年留下的旧藏,据说画里藏着北地的秘密,寻常人看不懂,只有‘懂北地’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夏荷接过画,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赞叹:“公主,您画得真好!这桃树跟咱们冷宫里的那棵一模一样!太子肯定会好奇,一定会来的!”
另一边,太子正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拆着北狄使者送来的密信。信纸是特制的,上面用特殊的墨水写着字,需要用温水浸泡才能显现。太子将信纸放在温水里,片刻后,一行黑色的字迹渐渐浮现:“三月初三,以锦盒为号,在城外破庙交接粮草,北狄铁骑已备好,待殿下登基,即刻南下,共分越国。”
太子看着密信,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他紧紧攥着信纸,指节泛白:“只要拿到墨家的兵权,再借北狄的铁骑,把那些反对我的藩王和官员都除掉,这越国的皇位,迟早是我的!”
就在这时,侍从走了进来,躬身禀报:“殿下,浣月轩的溪公主派人来传话,说她偶得一幅北地风光图,是皇后娘娘的旧藏,想请您今晚去别院赏玩,说画里藏着北地的秘密,想跟您聊聊。”
太子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敲打朝暮溪,没想到她倒主动送上门来。“溪公主倒是有趣。”太子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才对侍从说,“备车,去浣月轩。我倒要看看,她所谓的‘北地秘密’,到底是什么。”
太子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浣月轩。他刚踏进院子,就看到朝暮溪正站在书桌前,对着一幅画出神。画上的草原辽阔苍茫,远处的雪山若隐若现,角落里的桃树孤零零地立着,透着一股荒凉之意,却又莫名的熟悉。
“公主这画,倒是别致。”太子走到书桌旁,目光紧紧盯着画上的草原和桃树,试图找出所谓的“秘密”。他对北地的情况虽不算了解,但也知道北狄的王庭前,确实有一棵老桃树,是北狄王的心头好,只是这细节,只有北狄的亲信和与他接触过的使者知道,朝暮溪怎么会画在画上?
朝暮溪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冰:“殿下觉得这画别致,是因为看明白了画里的东西吧?您请看这棵桃树,是不是像极了……北狄王庭前的那棵老桃树?听说那棵树有上百年的树龄,北狄王每年都会在树下设宴,招待亲信大臣,殿下应该也‘听说’过吧?”
太子的心头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了。那棵桃树的细节,他只从北狄使者口中听过一次,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朝暮溪怎么会知道?难道她早就查到了他与北狄往来的事?“公主说笑了。”太子强装镇定,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本太子从未去过北狄,也没听过什么北狄王庭前的桃树,公主怕是记错了。”
“哦?”朝暮溪往前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像耳语一般,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太子耳中,“可我听说,殿下的使者去过北狄王庭,还带回来不少北地的特产呢——比如,这种只在北狄墨玉河出产的墨玉,质地温润,颜色纯黑,是北狄贵族最喜欢的饰品。”
她说着,摊开手心,赫然躺着一小块黑色的墨玉碎屑。那碎屑的颜色和质地,与他腰间玉佩的材质一模一样——正是今早他整理玉佩时,不小心刮下来的一小块,当时他没在意,随手扔在了书房的角落里,没想到竟被朝暮溪的人捡到了!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书桌,桌上的笔洗“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你想干什么?”太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和傲慢。他知道,朝暮溪既然拿出了墨玉碎屑,又知道桃树的细节,肯定已经掌握了他与北狄往来的证据,现在就看她想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我不想干什么。”朝暮溪收起手心的墨玉碎屑,脸上的笑容依旧无辜,眼神却带着几分警告,“我只是想劝殿下一句,草原的风太烈,吹多了,容易烧着自已。勾结外敌,背叛家国,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败露,殿下不仅会失去监国的位置,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与其让这种危险的买卖,不如好好当你的太子,守住自已的本分。”
窗外,竹林的阴影里,陆珩靠在墙上,听着院里的对话,嘴角勾起一抹与朝暮溪如出一辙的冷笑。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上刻着与太子玉佩上一样的“北”字——这正是太子与北狄约定的交接信物,今早他乔装成北狄使者的随从,在城外的客栈里,从使者身上“借”来的。
陆珩抬头看了看浣月轩的窗户,烛火下,朝暮溪的身影清晰可见,从容而坚定。他知道,这盘棋,他们已经占了上风,离赢,只差最后一步了。只要后天在破庙抓住太子与北狄使者交接的现行,拿到确凿的证据,太子的阴谋就会彻底败露,墨家的危机也会随之解除,而朝暮溪,也能真正在这朝堂上,站稳脚跟。
夜风穿过竹林,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陆珩心头的笃定。他轻轻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转身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快就被风吹散,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