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宫中又传旨意，为给受伤的三皇子“冲喜”，亦为彰显天家恩泽，特设宫宴，凡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需出席。
这旨意来得突兀，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但皇命难违，林孤皎只得再次换上那身符合她“病弱”人设的素净宫装。
墨团在她发间闪烁，它最近喜欢伪装成一支珠花：“宿主，我总觉得这场宫宴有点鸿门宴的感觉喵……王氏最近太安静了，我感觉不正常！”
林孤皎对镜描眉，语气平淡：“狗咬人前通常也不叫。”
“你是说王氏会咬人？这么勇的吗，她还敢作妖？三皇子的事她不怕查到自已头上？”
“要知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林孤皎放下眉笔，“她失了管家权，女儿名声尽毁，那个御马监表侄失踪，眼看就要彻底玩完，她总得垂死挣扎一下。”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让点准备？”
“准备什么？”林孤皎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看戏不得带点瓜子？可惜了，宫宴不让嗑。”
宫宴之上，丝竹管弦，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只是众人目光偶尔扫过空着的三皇子席位和强颜欢笑的皇后时，气氛总透着一丝微妙。
林孤皎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慢条斯理地吃着御膳房精心制作的点心，姿态优雅，速度却不慢。
燕溟坐在更远的质子席位上，自斟自饮，目光偶尔掠过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暗。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一直沉默的王氏突然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
“陛下，皇后娘娘……臣妇有罪，臣妇要揭发！秋猎惊马一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三皇子殿下啊！”
记场哗然。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王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有半句虚言，欺君之罪，你可担待得起！”
王氏磕头如捣蒜，哭得情真意切：“臣妇不敢欺君，臣妇有证据！臣妇那日在猎场，亲眼看见……看见北燕质子燕溟，鬼鬼祟祟靠近三殿下的马厩，行迹十分可疑。”
她猛地指向燕溟，眼神怨毒：“定是他！定是他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三殿下，求陛下明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燕溟身上。
燕溟端着酒杯的手没有动，他缓缓抬眸，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王氏，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王夫人……”他声音低哑，“证据呢？”
王氏显然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一块撕碎的衣角：“这是那日在马厩附近捡到的，这布料，这纹路，分明就是你北燕特有的工艺！”
一块破布，一个“目击”，虽漏洞百出，却足够在猜忌的种子上浇一盆油。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向燕溟。
燕溟放下酒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瘆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慢条斯理地说，甚至带着点慵懒，“若我真要下手，王夫人觉得，三殿下还能只是摔断腿吗？”
这话狂妄至极，却又莫名有说服力。
联想到他月夜发疯、生吃草药、宫宴动刀的传闻，众人只觉得后背发凉。
王氏被他噎住，脸色一阵青白。
就在这时，林孤皎轻轻放下筷子，用绣帕拭了拭嘴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母亲。”她唤道，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王氏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孤皎抬起那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眸，看向王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女儿有一事不明，您既然早已发现质子殿下行迹可疑，为何不当场揭发，或是告知侍卫，反而要等到现在才说？”
她顿了顿，微微偏过头，语气更加疑惑：“而且，您方才说亲眼所见……可女儿记得，秋猎那日，您因身l不适，一直待在女眷帐中未曾外出啊？”
“这是几位夫人都可作证的，莫非……您是梦中所见？”
“噗——”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氏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我……我……”
林孤皎又看向皇帝，恭敬道：“陛下，臣女以为，一块来历不明的布条，实在难以作为证据。”
“若只因质子殿下出身北燕便妄加猜疑，恐寒了边境将士之心，也有损我天朝公允之名。”
她这话说得漂亮，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王氏的眼神已带上了不悦。
燕溟看着那个替他说话的女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眸色深沉。
他早有准备，不需要她救，但看她为自已出头，这种感觉也不赖。
墨团在林孤皎脑子里疯狂打call：“宿主大大威武！怼得漂亮！杀人诛心啊！王氏脸都绿得像草一样哈哈哈！”
然而，王氏显然还有后手。
她像是豁出去了，猛地指向林孤皎，尖声道：“陛下，臣妇还有一事要奏，臣妇怀疑林孤皎与北燕质子有私情！”
“她屡次私相授受，行为不端，定是她与燕溟合谋，陷害三皇子！”
未婚女子与外男私通，这可是重罪！
林孤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燕溟周身的气压也骤然降低，眼中已有杀意凝聚。
就在皇帝即将发作之际，一个柔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陛下，皇后娘娘！臣女柳如丝，可以为表姐作证！”
只见柳如丝跪倒在地，虽然身子害怕得发抖，却依旧鼓足勇气道：“表姐从未与质子殿下有逾矩之举，那些礼物……那些礼物大多是殿下感念表姐赠药之恩的回礼！”
“表姐l弱，殿下所赠多为药材补品，皆有账可查！至于私情，纯属无稽之谈！”
她说着，竟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燕溟送来何物，价值几何，疑似对应何种回礼，条理清晰。
众人：“……”
连林孤皎都挑了挑眉。这小白花……什么时侯偷偷让了小账本？还挺有用。
燕溟看着那本账册，又看看吓得快晕过去却还强撑着的柳如丝，再看看一脸“与我无关”的林孤皎，忽然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
皇帝看着那本详细的“礼尚往来”记录，又看看脸色惨白、语无伦次的王氏，心中已然明了。
“够了！”皇帝厉声喝道，“王氏失心疯，胡言乱语，污蔑嫡女，构陷质子，拖下去，交由大理寺查办！”
王氏瘫软在地，被侍卫拖走时，嘴里还在喃喃：“是真的……他们一定有私情……”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宫宴继续，但气氛更加诡异。
林孤皎坐回位置，继续吃她的点心，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燕溟看着她，忽然举起酒杯，隔空向她示意了一下，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又欠你一次。】
林孤皎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为她添酒，却在放下酒壶时，极快地将一个小纸团塞进了她手里。
林孤皎面不改色地握住。
纸团上只有三个字，带着熟悉的疯劲：
【怎么还？】
林孤皎将纸团碾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墨团。”
“在的喵！”
“给燕溟回个信。”
“啊，好哒！写什么？让他以身相许吗？”墨团最近看了不少话本。
林孤皎轻笑一声。
“就写：下次发疯，挑我不在的时侯。吵到我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