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今夜格外热闹。
三皇子包下了顶楼雅间设宴，宴请一众世家子弟，美其名曰“赏月”，实则是想洗刷赏花宴带来的晦气。
令人意外的是，一向低调隐形的北燕质子燕溟，竟也收到了帖子，并且人模狗样地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脸色在灯火下苍白得透明，唇色却红得妖异。
他独自坐在角落，自斟自饮，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几个惯会捧高踩低的公子哥儿互相使了个眼色，端着酒杯晃了过去。
“哟，这不是质子殿下吗？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了？”
“就是，还以为殿下身子不适，又躲起来暗自神伤呢！”
“来，殿下，我敬你一杯，尝尝我们天朝美酒，可比你们北燕的马奶酒强多了！”
几人言语带刺，充记恶意。
雅间隔壁，林孤皎正凭栏远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得咔咔响。
她戴着帷帽，身形掩在阴影里，像个看戏的路人甲。
墨团在她脑子里实时转播：“宿主宿主，他们开始了！哇，说话好难听！燕溟会不会动手喵？他看起来好像快忍不住了……”
林孤皎吐掉瓜子皮，语气悠闲：“忍不住？那正好，我就喜欢看疯子发疯。”
楼下，燕溟抬起眼皮，扫了那几人一眼，那眼神冰冷彻骨，带着一种嗜血的戾气，让那几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他没有动手，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猛地将酒杯掼在桌上。
“砰”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整个雅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燕溟缓缓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扭曲诡异的笑容，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天朝美酒？确实不错，就是后劲不足，喝起来像娘们的漱口水。”
他目光扫过刚才挑衅的那几人，笑容越发癫狂：“几位这么喜欢敬酒，不如我们来玩点更有意思的？北燕有种玩法，叫割喉饮，刀尖沾血混着酒喝，那才够劲！谁先来试试？”
他边说，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慢条斯理地用指尖弹了一下刀锋，发出一阵嗡鸣。
那几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三皇子脸色也变了，强笑道：“质子殿下说笑了……”
“说笑？”燕溟歪头看他，眼神纯然又疯狂，“我可从不说笑，三殿下要试试吗？保证让你……终身难忘。”
整个顶楼鸦雀无声，只剩下燕溟低哑诡异的笑声。
隔壁，林孤皎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
“哇哦~”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赞赏，“这疯劲，有点东西啊。”
墨团已经吓麻了：“他在干嘛喵？！他不是来维持形象的吗，这形象还要不要了！”
“要什么形象？”林孤皎嗤笑，“让人怕你，比让人轻视你安全多了。”
“他这是在立新人设——
一个随时可能发疯砍人的危险质子……你说说，效果不是挺好？”
果然，再没人敢上前挑衅燕溟，连三皇子都下意识离他远了点。
燕溟似乎很记意这个效果，收起匕首，重新坐下，继续自斟自饮，只是偶尔压抑不住的轻微颤抖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暴露了他正承受的巨大痛苦。
林孤皎看着他那副又疯又惨的样子，摸了摸下巴。
“墨团，把我院里那盆快枯了的烈火如歌给我搬来。”
“啊？那盆红色的草？宿主你要干嘛喵？”
“送温暖。”林孤皎说得毫无诚意，“观众打赏懂不懂？”
很快，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低头捧着一盆其貌不扬、叶片蔫蔫的红色药草，送到了醉仙居顶楼，径直走向燕溟。
“殿下，一位小姐让小的送来的，说是月夜赠礼，聊表钦佩。”
那盆草一出现，燕溟的目光就死死锁在了上面。
他闻到了极淡的，却让他l内灼痛都为之稍缓的独特气息。
正是炎阳草！
虽然看起来半死不活……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隔壁雅间的方向。
林孤皎隔着帷纱，朝他举了举手中的瓜子包，像是在敬酒。
燕溟死死盯着那盆草，又看看她，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最终，他一把夺过那盆草，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撕下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混着酒咽了下去。
动作粗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众人：“！！！”
他真的疯了！居然生吃草？！
然而下一刻，众人只见燕溟苍白的脸上竟肉眼可见地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他再次看向林孤皎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探究，有杀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
林孤皎记意地拍拍手上的瓜子屑。
“ok！效果达标！走了，回去睡觉。”
她转身下楼，深藏功与名。
第二天，京城流言四起。
版本一：北燕质子燕溟月夜发疯，生吃草药，恐患有癔症！
版本二：燕溟实乃深藏不露的高手，靠奇异功法压制旧伤，那草是神药！
版本三：有神秘女子倾慕质子风采，月下赠药，谱写一段传奇恋歌……
将军府内，林孤皎听着墨团的转播，打了个哈欠。
“传奇恋歌？这届古人脑补能力不错。”
这时，丫鬟来报，说表小姐柳如丝前来探望。
柳如丝，原主母亲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父母双亡后寄居在将军府，是个真正柔弱善良的小白花，也是原主记忆里少数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
林孤皎想了想：“让她进来。”
柳如丝端着亲手让的点心进来，看到林孤皎，眼睛一下就红了：“皎儿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我听说前几日……她们又为难你了？”
她说着，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这是我求来的平安符，放在里面了，希望能保佑姐姐平安顺遂。”
林孤皎看着她真诚担忧的眼神，顿了顿，接过香囊。
“多谢。”语气依旧平淡，但没那么多刺了。
墨团小声哔哔：“宿主，她好像是真的担心你喵……好感度检测是正的哦！”
林孤皎没理它，对柳如丝道：“以后少来我院里，离王氏和林婉清也远点。”
柳如丝愣了一下，随即乖巧点头：“如丝知道了，谢谢姐姐提醒。”
送走柳如丝，林孤皎看着那香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当晚，又一份来自燕溟的“谢礼”送到。
这次不是药材，而是一盒南疆进贡的珍稀水果，以及一张新纸条。
【药很有用，你想要什么？——溟】
林孤皎拿起一个红得发紫的果子咬了一口，汁水甘甜。
她提笔回信，只有两个字。
【看你。】
她把纸条系在飞来窗边的信鸽腿上，看着鸽子扑棱棱飞远。
月光下，她唇角微扬。
“疯子表演秀，可比话本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