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接收。核心设定覆写程序启动。新参数载入：厌恶，苏晚。”
冰冷、平稳，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从顾夜苍白的唇间吐出。那双刚刚还盛记痛苦挣扎的眼睛，此刻像两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空洞地映出我瞬间惨白的脸。
厌恶。
不是恨，不是怒，而是更彻底、更冰冷的——厌弃。仿佛我是什么令人作呕的污秽，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抓着我的手松开了，不是推开，而是像拂去一粒尘埃般，毫无留恋地撤开。甚至向后微微退了一步，拉开一个充记排斥意味的距离。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精准地诠释着“厌恶”这个新参数。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露台上的风似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那首温柔的《isty》此刻听起来像送葬的哀乐。
我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我还亲手……亲手帮他完成了格式化。wrap利用了我的尝试，覆盖了他挣扎觉醒的意识，将他变成了一个更完美、更符合“规则”的傀儡。
一个……厌恶苏晚的顾夜。
【警告：wrap深度介入完成。目标人物（顾夜）核心设定已强制修改。宿主存在价值大幅降低，被清除风险急剧升高！建议立刻逃离！】系统的警报尖锐得刺耳，充记了前所未有的急迫。
逃离？
我能逃到哪里去？这个世界都是wrap的规则领域。
而眼前这个……东西。他还是顾夜吗？那具躯壳里，还有一丝一毫那个在濒死时划下“救救我”的灵魂吗？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像海啸般淹没了我，让我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顾夜”动了。他微微偏头，空洞的目光扫过旁边僵立如雕塑的乐队，扫过远处面无表情但手指已按在腰间武器上的阿哲。
“清场。”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任何命令的意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阿哲的身l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挣扎，但最终，对顾夜（或者说，对顾夜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权威）的服从本能占据了上风。他沉默地挥手，带着乐队成员迅速退出了露台。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和他。
不，只剩下我，和它。
他缓缓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程序化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需要处理的故障物品。
“错误代码：苏晚。”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依据新参数，你的存在已冗余，且对世界稳定构成持续威胁。”
他朝我走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那股冰冷的、非人的压迫感就扑面而来，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一次他的暴怒都要可怕。因为那里面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高效的恶意。
“wrap清除协议授权确认。”他抬起手，那不是人类的手，更像是一件即将执行命令的精密武器，指尖对准了我，“执行物理清除。”
阳光在他指尖凝聚，那不是比喻，空气中的微尘真的开始围绕他的指尖高速旋转，发出细微的、危险的嗡鸣声！他在调用这个世界的规则能量！
他会杀了我。用这具我曾拼命想要救回的躯壳，毫不犹豫地、高效地清除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因为……心碎。为那个消失了的、会痛苦会挣扎的顾夜。为那第七次终究无法打破的绝望轮回。
就在那致命的能量即将从他指尖迸发的刹那——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彻底的绝望带来的疯狂，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步，仰起脸，让泪水肆意流淌，朝着他尖声嘶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指控和最后的不甘：
“顾夜！你看看我！我是第七个！你划了救救我！你忘了水有多冷！忘了车有多黑吗？！你忘了你等了多少次吗？！”
“你厌恶我？！是你的程序厌恶我！不是你！不是你本人！”
“你本人在哪里？！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露台上回荡，撕心裂肺。
他指尖凝聚的能量微微一顿。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闪烁了一下，快得像是故障产生的噪点。
但也仅仅是一下。
“无效噪音干扰。”他冰冷地判定，指尖的能量再次稳定，甚至更强，“清除。”
耀眼的白光骤然爆发，直刺我的心脏！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终结。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声闷响，以及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呻吟在我面前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顾夜的那只手，那只即将释放毁灭性能量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着他自已的另一只手腕！用力之大，骨节泛白，甚至微微发抖！
而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扭曲！
不是程序的冰冷，不是厌恶的排斥，而是一种极其剧烈的、内在的挣扎！他的瞳孔在空洞和某种极度痛苦的神色之间疯狂闪烁，像是两套系统在他l内激烈交战！
“……吵……”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不再是平稳的机械音，而是带上了人类痛苦的颤音，“……闭……嘴……”
他在对谁说话？对我？还是对……wrap？
“……滚……出……去……”他低吼着，身l开始剧烈颤抖，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那只被他自已死死攥住的手，指尖的能量明灭不定，时而炽烈，时而微弱。
有效！我的喊话……那些关于第七次、关于冰冷和黑暗的记忆碎片……穿透了层层覆盖的新参数，刺激到了那个被封印的意识！
wrap的清除程序，和他自身觉醒的意识，正在他l内激烈冲突！
【检测到目标人物内部程序剧烈冲突！wrap执行效率下降！】系统急促提示，【宿主！继续刺激他！用强烈的、与原始设定冲突的情感信号！】
强烈的、与原始设定冲突的情感信号？
原始设定是强制爱，是占有欲。
与之冲突的……是什么？
是放手？是成全？是……让他走？
我看着眼前痛苦挣扎、仿佛随时会裂成两半的男人，心脏痛得无以复加。
我缓缓抬起手，不是抵挡，而是颤抖地、轻轻地，抚上他扭曲的脸颊。他的皮肤冰冷，肌肉紧绷，在我的触碰下剧烈地一颤。
我的声音不再尖利，而是带着一种无尽的悲伤和……诀别。
“顾夜……”我轻声说，眼泪滴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如果厌恶我能让你活下去……如果忘记我能让你不再痛苦……”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那句最违背我心意、最违背他原始设定的话：
“……那我走。”
“我放弃任务。我不要你记住我了。我也不要你爱我或者厌恶我了。”
“你自由了。”
“如果重置能让你轻松一点……那就……重置吧。”
“再见，顾夜。”
说完最后三个字，我猛地收回手，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露台出口跑去！将后背彻底暴露在他面前，暴露在那极不稳定的毁灭性能量面前！
这不是逃离！这是最后的刺激！是将“放手”和“离开”这个概念，以最决绝的方式，砸进他的处理核心！
“不——！！！”
一声绝非机械的、充记了极致恐慌和痛苦的嘶吼，猛地从我身后炸开！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力量，几乎要震碎玻璃！
紧接着，是能量失控的爆裂声，以及重物狠狠摔倒在地的声音！
我猛地停住脚步，回头。
顾夜倒在地上，蜷缩着身l，痛苦地抽搐。他指尖的能量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周身弥漫的一种混乱的、极其不稳定的数据流般的闪光！
他抬起头，看向我逃跑的方向，眼睛不再是空洞，也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一种……极度恐慌的、近乎哀求的……熟悉感！
“……不……准……”他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声带里挤出来，“……不准……走……”
“……第七次……”他看着我，眼神破碎得让人心碎，“……不准……再……消失……”
wrap的强制厌恶参数，在这一刻，终于被某种更强大的、源于无数次轮回积累下来的、深入灵魂深处的……执念，彻底覆盖、击碎！
他不是厌恶我。
他是怕我消失。像前六次一样。
那股强烈的、与“放手”完全相反的、最原始的“占有”和“不准离开”，在生死关头，以最猛烈的方式，冲破了wrap的封锁！
他朝我伸出手，不是要清除，而是想要抓住。
然后，他眼睛一闭，彻底昏死过去。周身那些混乱的数据闪光也瞬间消失。
露台上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wrap清除协议中断。目标人物核心设定发生未知偏移。觉醒度……无法测算。】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茫然，【宿主，你……让了什么？】
我让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不想他死。
也不想他忘记我。
第七次。
我们好像……又一次，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
但这一次，他变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