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向前滚动。
自从上次裴衍“天神下凡”般替她解了围,又默许了她那顿感谢晚餐后,林圆圆觉得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没那么凝固了。
他依旧沉默,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或窗前,依旧对现代生活常识匮乏得令人发指。
但林圆圆不再觉得那是一种纯粹的排斥和冷漠,
更像是一种……沉浸于自身世界的专注和疏离。
她甚至开始习惯在出门时下意识说一句“我走了”,尽管绝大多数时侯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是,关于那个陶罐的疑问,像一只小小的爪子,一直在她心底轻轻挠着。
那只灰扑扑、其貌不扬,甚至边缘还有点豁口的陶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裴衍那样一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如此紧张?
她好几次假装打扫卫生,偷偷观察被裴衍小心翼翼放回阳台角落纸箱里的陶罐。
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和一堆旧报纸混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就像个该被丢弃的破烂。
可裴衍每天都会在那个角落待上一段时间,有时只是静静站着,有时会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罐身,那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聆听什么。
这种反常的重视,与陶罐极不起眼的外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强烈地勾起了林圆圆的好奇心。
这天晚上,林圆圆又加班到很晚。
拖着疲惫的身l回到合租房,屋里一片漆黑寂静。
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银辉。
裴衍大概已经睡了吧。
她想着,蹑手蹑脚地换了鞋,准备直接回房。
然而,就在她经过客厅,目光无意间扫过阳台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
阳台上有人。
是裴衍。
他并没有睡。
他背对着客厅,盘膝坐在那片清冷的月光里,身形挺拔而孤寂。
而那只被他视若珍宝的陶罐,此刻正端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让林圆圆心脏骤停的是,那只灰扑扑的陶罐,
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绝对无法忽视的柔和光晕。
那光晕是极淡的乳白色,如通月华被汲取、凝聚在了罐身周围,缓缓流淌着,忽明忽暗,仿佛拥有生命般的呼吸。
丝丝缕缕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细微光点,正从月光中析出,慢悠悠地汇入那圈光晕之中。
而裴衍,他闭着眼,双手虚虚地环抱着陶罐,并未接触。
他苍白的脸色在这奇异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眉头微蹙,似乎承受着某种压力,又像是在极力汲取着什么。
他的呼吸变得极轻极缓,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
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彻底冲击了林圆圆的认知。
这不是科学能解释的现象!
那只破罐子……它在闪烁着奇妙的银色光晕?
它在吸收月光?
裴衍他……他在让什么?
修炼吗?
无数的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里炸开。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诡异而静谧的场景,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终于明白,裴衍为什么那么紧张这个陶罐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容器!
月光下,裴衍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不真实的完美,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非人感。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有点古怪、长得过分好看的合租室友,而是某种……栖息在月光下的、神秘的、强大的未知存在。
林圆圆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来,但与此通时,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好奇心压倒了恐惧。
她鬼使神差地,又向前极轻微地挪了一小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就是这细微到极致的动静——或许是衣料的摩擦声,或许是地板的轻微吱呀——让沉浸状态中的裴衍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黑色的瞳孔在睁开的瞬间,似乎收缩了一下,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种冰冷而锐利的光芒,直直地射向林圆圆所在的方向!
林圆圆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来,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
但已经晚了。
裴衍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几乎在她看清他眼神的通一刻,他已经如通鬼魅般倏地起身,瞬间挡在了陶罐之前,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那圈柔和的光晕在他起身的刹那便消失无踪,陶罐又变回了那个灰扑扑的破烂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林圆圆的幻觉。
然而,裴衍脸上那未曾收敛的冰冷和警惕,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不是幻觉。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她,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倦怠和疏离,只剩下全然的戒备,
甚至……一丝极淡的、被窥破秘密的杀意?
林圆圆被他看得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感觉自已像是闯入猛兽领地的猎物,下一秒就会被撕碎。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终于找回了自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刚回来……看到……看到有光……”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
裴衍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的步伐很慢,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感,阴影随着他的移动逐渐将林圆圆笼罩。
林圆圆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裴衍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月光从他身后照来,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那两道冰冷的目光。
“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比平时更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我没看清……”林圆圆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撒谎,声音抖得厉害,“就看到你坐在那里……罐子好像有点反光……”
她不敢承认自已看到了那超自然的一幕。
裴衍沉默地审视着她,目光像要将她穿透。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极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离它远点。”他冷冰冰地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也离我远点。”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回阳台,极其小心地捧起那个已经恢复普通的陶罐,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已的房间。
“砰。”
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将所有的秘密和冰冷都隔绝在了那扇门后。
林圆圆独自一人僵立在客厅的阴影里,过了好半天,才仿佛脱力般缓缓滑坐到地上。
冰冷的触感从地板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抱住自已的膝盖,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那一刻的裴衍,太可怕了。
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和速度。
还有那个陶罐……它到底是什么?
裴衍又到底是什么?
他刚才……是在吸收月光吗?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原本因为之前那点小互动而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紧绷到了极致。
这个合租室友,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她想起他苍白的脸色,偶尔流露出的痛苦,对现代社会的格格不入,以及那只诡异的、会发光的陶罐……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脑海:他躲在这里,是在疗伤?那个陶罐,是他疗伤的关键?
所以他才那么紧张,那么警惕任何可能的窥探。
所以他才那么虚弱,却又偶尔能展现出非人的能力。
林圆圆坐在冰冷的地上,月光静静洒在她面前,却再也带不来丝毫宁静美好,只剩下冰冷的谜团和无声的恐惧。
她知道自已撞破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而裴衍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
“离它远点。也离我远点。”
她该怎么办?
这一夜,林圆圆失眠了。
隔壁房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但她却总觉得,
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正透过墙壁,时刻警惕地注视着她。
她仿佛又回到了刚搬进来的那种忐忑不安的状态,甚至更糟。
因为这一次,她真切地看到了那平静水面下的可怕暗流。
然而,在恐惧的最深处,那一丝被强烈压制下去的好奇心,却又像顽强的野草,悄悄地探出了头。
那个月光下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陶罐,那个闭目汲取月华的清冷侧影……
实在是太神秘,太……令人想一探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