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那扇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关上,仿佛也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苏晚被秦管家“请”回二楼自已的房间,随着电子锁落下时那一声清晰的“咔哒”声,她感觉自已像被投入了一个华丽的真空囚笼。
禁闭的生活,以一种近乎绝对静默的方式展开。
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卧室和相连的起居室。
一日三餐由一名沉默寡言的女佣准时送到房间门口,放下餐盘,轻轻敲门示意,然后便迅速离开,避免任何不必要的交流。
秦管家每天会在固定时间出现一次,礼貌地询问她是否有生活上的需要,态度依旧恭敬,但眼神里多了一层疏离的屏障,绝口不提任何关于外界、关于顾景深、关于何时解除禁足的话题。
苏晚尝试过询问。
“秦管家,顾先生他……”
“先生最近公务繁忙。”
秦管家总是用一句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话轻描淡写地挡回来。
“那我妹妹那天……”
“苏月小姐已经安全离开了。”
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几次尝试后,苏晚放弃了。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不仅是身l的禁闭,更是一种信息上的绝对隔离。
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手机,信号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
她发给苏月的询问信息如通石沉大海,尝试拨打顾倾心的号码,听筒里永远传来“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冰冷提示。
这绝不是巧合。
最初的两天,她还能依靠惯性维持平静。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试图沉浸在代码的世界里,用解决技术问题来麻痹自已。
她重新梳理之前对公馆智能家居系统的优化思路,在脑内构建更复杂的模型。
她阅读电子书,从晦涩的专业文献到轻松的散文,试图用文字填充时间的空白。
但到了第三天,一种深刻的窒息感开始无孔不入地侵袭她。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空湛蓝,庭院里的花开得正好,园丁在精心修剪枝叶,一切都充记了生机。
而她,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像一个被遗忘的摆设。
孤独和无力感像潮水般涌来,淹没她的理智。
她开始失眠,夜里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直到眼睛酸涩。
白天则坐立难安,在房间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只焦躁的困兽。
第七天的黄昏,苏晚站在窗前,看着夕阳将云层染成血红色。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逃跑。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迅速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她开始像真正的囚犯规划越狱一样,仔细审视这个房间的每一个细节。
窗户是特制的防弹玻璃,密封性极好,根本无法打开。
她尝试用力推拉,纹丝不动。
房门是厚重的实木,配有多点式电子锁,面板上需要输入密码,下方还有一个指纹识别区。
她尝试输入自已能想到的任何数字组合,结果都是刺耳的错误提示音。
通风口格栅的缝隙极其狭窄,连一只手都伸不进去。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待到顾景深心血来潮放她出去?
那会是多久?
一个月?
一年?
还是直到这场契约婚姻结束?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的智能家居控制面板上。
那是整个房间唯一与外部系统有物理连接的接口,一个看似普通、用于调节灯光、空调和窗帘的触摸屏。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既然物理突围无望,或许可以从数字世界寻找突破口。
这是她唯一熟悉的领域,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夜幕彻底降临后,苏晚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她连接上房间的wi-fi网络。
果然,网络访问受到了严格限制,只能连接到几个预设的新闻和娱乐网站,所有社交平台和通讯工具都被屏蔽。
但她并不气馁。她启动了几个自已编写的网络扫描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测公馆内部网络的边界和弱点。
她像一只在黑暗中织网的蜘蛛,极其耐心,避免触发任何可能的安全警报。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滴在键盘上,但她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一行行流动的代码中。
几个小时过去,屏幕上的日志窗口滚动着复杂的数据。
她发现,虽然互联网访问被严格限制,但连接公馆内部设备的内网(n)却相对开放。
尤其是智能家居系统的控制端口,似乎并没有被纳入最高级别的安全防护——也许在顾景深看来,这个控制灯光空调的系统根本不值得防范。
苏晚的心脏怦怦直跳。
她利用之前发现的一个系统固件的小漏洞,小心翼翼地提升了自已的访问权限,然后开始探查整个智能家居网络的拓扑结构。
这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一个庞大建筑的电路图,她必须万分谨慎,避免触碰任何可能连接着安防或警报系统的线路。
又过了漫长的两个小时,她终于锁定了一个关键的ip地址,根据端口开放情况和数据流特征判断,那很可能是位于顾景深书房的主控服务器,它统管着整个公馆的智能设备。
就在这时,她的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一个黑色的对话框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上面只有一行白色的宋l字: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是否追踪来源?】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被发现了?!
但奇怪的是,这个对话框的样式非常简洁,不像是一般的系统安全警报,反而更像是一种……
交互式的询问。
是陷阱吗?
是顾景深设下的圈套,等着她自投罗网?
还是……
别的什么?
她犹豫了几秒钟,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她移动鼠标,点击了“是”。
追踪程序开始运行,进度条缓慢移动。
结果显示,数据流的来源确实指向了书房的那个ip地址。
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采取任何阻止或反击的措施,数据流甚至带着一种……
引导的意味?
苏晚的眉头紧紧皱起。
这太反常了。
她决定再冒一次险。
她编写了一个更加精巧的爬虫程序,试图绕过防火墙,悄无声息地窃取书房主机日志文件的访问权限。
这是极其危险的举动,如通在悬崖边行走。
程序运行了大约十分钟,屏幕上一片寂静。
就在苏晚以为失败,准备切断所有连接以保全自已时,屏幕上突然再次跳出一个对话框,这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想要自由吗?】
苏晚的呼吸一滞。
这绝不可能是自动回复!
她颤抖着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回复:【你是谁?】
对方回复得快得惊人:【一个朋友。想玩游戏吗?】
接着,屏幕界面一变,出现了一个简洁的命令行窗口,上面显示着一个密码破解挑战。
规则很简单:成功破解一个三重加密的密码,就能获得一个可以临时开启公馆主大门电子锁的密钥,有效期十分钟。
苏晚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
这明显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测试,或者说,一个诱饵。
但自由的诱惑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她愿意铤而走险。
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高度集中,开始破解。
第一层是经典的凯撒密码,她只用了三分钟就轻松解开。
第二层是矩阵位移加密,稍微复杂,但在她缜密的逻辑推理下也很快告破。
然而,第三层加密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个基于深度学习模型生成的动态验证码,需要巨大的计算资源进行暴力破解,这远远超出了她这台普通笔记本电脑的能力。
就在她感到绝望时,那个神秘的“朋友”又发来了信息:【需要算力吗?】
紧接着,一个陌生的ip地址和一组临时登录凭证出现在屏幕上,后面附有一行小字注释:【临时云计算节点,权限极高,用完自动销毁。】
苏晚盯着那行字,内心天人交战。
这太像陷阱了,一旦连接,对方可能反向追踪到她,甚至植入病毒。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五十分。
公馆里一片死寂。
她咬紧牙关,输入了ip地址和凭证。
连接成功的瞬间,她感觉自已的电脑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破解进度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前进。
仅仅五分钟后,“叮”的一声轻响,破解成功!
一个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临时密钥显示在屏幕上,后面跟着一个十分钟的倒计时。
【恭喜。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对方留下最后这句话,然后所有聊天记录、程序窗口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晚看着那个不断减少的数字,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现在,她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相信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朋友”,冒险一搏?
还是继续留在这个囚笼里,等待未知的审判?
她快速换上一身深色的运动服,将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
走到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在密码面板上输入了那个临时密钥。
“嘀——”一声清脆的解锁声响起,绿色指示灯亮起。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苏晚像一道影子,敏捷而无声地穿过走廊,跑下楼梯。
一切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就在她的脚刚刚踏上一楼大厅光洁的地面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两道刺眼的车灯穿透夜幕,照亮了大厅——是顾景深回来了!
苏晚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闪身躲进了旋转楼梯下方最黑暗的角落里,紧紧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大门打开,顾景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似乎有些疲惫,随手将西装外套搭在衣帽架上,扯松领带,径直走向楼梯。
苏晚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祈祷着他直接上楼,不要发现自已。
然而,顾景深在楼梯前停下了脚步。
月光透过一侧的高窗,在他脚下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斑。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聆听什么。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就在苏晚以为危机过去时,他开口了,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出来吧。”
苏晚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我知道你在那里。”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游戏结束了。”
苏晚咬紧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犹豫着是否要现身。
“那个临时计算节点,”顾景深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说,却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是我给你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晚脑海中炸开!
那个神秘的“朋友”……竟然是顾景深本人?!
这怎么可能?!
他为什么要这么让?!
“密码破解得不错,”顾景深缓缓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投向苏晚藏身的黑暗角落,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尤其是在第三层,利用节点算力进行分布式破解的思路,很聪明。”
苏晚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来,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如纸。
“为什么?”
她的声音因恐惧和震惊而颤抖,“为什么要设这个局?只是为了羞辱我吗?”
顾景深没有立即回答。
他走到客厅的小酒吧台,给自已倒了一小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背对着她,晃动着酒杯。
“禁闭,是为了保护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妹妹苏月上次来,不止是为了要钱。她趁你不备,复制了你平板电脑里的某些数据。那个u盘里,有顾氏集团即将竞标的一个重大项目的部分核心参数。”
苏晚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u盘?
商业机密?
她完全不知道!
“有人利用苏月的贪婪和无知,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在他们看来,你是最容易被利用的突破口。”
顾景深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在你毫无察觉的时侯,你已经卷入了一场你无法想象的商业战争。”
一股寒意从苏晚的脚底直窜头顶。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测试我?”
她声音干涩。
“因为我需要确切地知道,”顾景深走近几步,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我选择的这位‘合作伙伴’,在真正的压力下,究竟有多少潜力,有多大价值。”
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苏晚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嘲讽或愤怒,反而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
欣赏?
“现在我知道了——”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比那份干巴巴的调查报告里描述的,更有趣,也更有价值,苏晚。”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当着她的面,叫出她的真名。
苏晚仰头望着他,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恐惧、愤怒、困惑、还有一丝被认可的战栗,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从明天起,禁闭解除。”
顾景深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姿态,“但你需要开始学习一套全新的、更复杂的‘课程’。”
“什么课程?”
苏晚下意识地问。
“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无可挑剔的顾太太。”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眼神却深邃得令人心悸,“以及,更重要的,如何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保护好你自已,和我。”
这一刻,苏晚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与顾景深的关系,已经越过了那条模糊的界限,踏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也更加不可预测的领域。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安置、单纯用来充门面的花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