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
可现在我和几位女眷挤在流放的囚车里。
正在给母亲抓虱子。
我和母亲、嫂子们被送入教坊司。
母亲咬碎银簪自戕。
官差按住我,[罪臣之女就该供人取乐。]
鬼医给我换了一张脸。
[用仇人的血来洗我这张新脸,算不算脏了它]
正文:

我父兄战死沙场,母亲自戕,嫂子们流放,弟弟失踪。
而我被送入教坊司。
夜晚,我正歪在榻上装醉。
烛火晃了一下。
我知道,她来了。
门轴吱呀一声,比鬼叫还难听。
老鸨端着那杯东西进来,脸上堆着笑,褶子能夹死苍蝇。
[冰卿啊,最后一杯了。]
她声音黏糊糊的,像蛇爬过脖子。
我手指抠进褥子缝里,摸了下磨了二十八夜的碎骨刀片,凉得直冻手。
酒气混着药味飘过来,是失魂涎。
喝下去就成傀儡,比狗都不如。
门外有影子晃,守卫等着听铃响。
这时老毒妇凑过来,金绣腰封勒出三层肉。
[乖,喝了就好……]
酒杯抵到我唇边,锁魂铃就在杯底贴着,铜铃冷光刺眼。
这时,我舌根一顶,刀片翻上来,狠命一咬,舌尖剧痛炸开,血涌满嘴,铁锈味冲鼻。
失魂涎遇血就沸,嘶嘶冒白沫。
老鸨愣了一瞬,眼珠子瞪圆。
我猛地翻身,左手箍住她后颈,右手掐杯往她嘴里灌。
血混着毒酒泼进她喉咙,她蹬腿挣扎,肥肉乱颤。
我膝盖死死压住她肚子,灌药声像漏水。
[咕嘟……咕嘟……]
杯底铃铛乱颤,愣是没响,原是血糊住了铃舌。
她翻白眼了,手抓破我袖口,指甲里全是以前姑娘的皮屑。
我灌得更狠,直到杯底见光才松手。
她瘫在地上抽抽,嗓子眼发出嗬嗬声。
完了,哑了。
我抹一把嘴边的血,舌尖疼得发麻,却想笑。
二十八个夜晚,终于没白忍。
这时门外影子一动。
[妈妈铃响了吗]
我立刻软倒回榻,发出均匀呼吸声。
寂静里,只有老鸨蜷在地上,像条被毒哑的蛆。

天快亮了。
我嗓子眼发干,不是渴,是怕。
老鸨躺在地上挺尸,可外面的人迟早要进来。
等他们发现她哑了。
下一个就轮到我。
割喉不,是割声带。
教坊的老规矩,让你真成个哑巴,连哭都发不出声。
不行,我得传消息出去。
墙外有府上留下的暗桩,是个小乞儿。
他天天蹲在巷子口捡馊饭吃。
可我出不去。
教坊的墙高得吓人,上面还挂满了听风铃,铜的、铁的,密密麻麻像鬼眼泪,风一吹就叮当响。
可要是人声清晰一点,就一点,所有铃就会一起炸,守卫立马冲进来剁人。
老鸨昨天还笑着比画。
[冰卿啊,明天之后……你就安分了。]
她手指做剪刀状,在我喉咙前一划。
我浑身发冷,我不能等死。
我眼角瞥见墙角那把破琵琶,是老鸨拿来羞辱我的。
[罪臣之女,只配弹这烂货。]
可我现在盯着它的背板,木头糟了,但有一块还挺硬。
我爬过去,指甲抠进琵琶背板的裂缝里。
使劲!
嘎吱——
一小块木头掰下来了,掌心被木刺扎出血。
我顾不上流出的血,活命要紧。
我用簪子尖钻,慢慢掏,挖出个空心,再磨薄边缘,做成个
骨哨。
我把哨子含进嘴里,贴着上颚,凉得我一哆嗦。
试试气,轻轻吹——没声。
只有一丝气音,像风吹过窗纸缝。
对了,要的就是这效果。
可怎么编暗号,小乞儿才记得住。
得变成童谣。
我憋着气吹哨,音调高低变化,像小时候娘哄我睡觉的调子。
可内容血腥——
[赵尚书,三更刀。]
[王统领,断头桥。]
……
[谢天禹,索命魂]
吹到最后一个音,颤得发抖。
我想起爹死那天,血溅上雪地,像红梅开炸。
突然!
门外脚步声响起。
[里头怎么没动静]
[妈妈完事没]
我立刻趴回榻上装死,骨哨还含在舌底,一动不敢动。
门开了一条缝,守卫探头看,见老鸨瘫在地上吐白沫,而我昏得踏实。
他骂了句脏话,缩回头大喊。
[妈妈晕了!快抬出去!]
一阵忙乱,脚步远去。
机会来了,我爬到窗边,纸窗破了个洞,正好对着巷子。
小乞儿常蹲那儿翻垃圾。
我深吸一口气,贴着骨哨吹,气音飘出去,轻得像雾。调子却是催命的童谣。
[十二鬼,三更刀,断头桥……索命魂]
我唱了三遍。
巷子里黑影一动,小乞儿抬头了,脏脸上两眼亮得吓人。
他听见了,他知道是我。
我立刻缩回黑暗里,心跳如鼓,接下来只能赌了。
天蒙蒙亮时,我听见墙外有奔跑声,轻快的,像野猫窜过瓦檐。
后来才知道,小乞儿用炭条在破庙墙上抄了那童谣,就写在通缉令下面。
那张画着我脸的纸,悬赏千金,可旁边多了一行血字:
[十二鬼,三更刀...]
真讽刺,这是买我命的价码,和我卖仇人情报的价码,写在同一面墙上。

在教坊司里,我被迫接的第一个客人,是鬼医。
他给我换了一张脸,说是还我父亲救命大恩。
鬼医常点我的牌子,司里的姑娘都说他钟情于我。
有羡慕我的姑娘,背地里偷我首饰,撕我衣物,给我下药。
都被我一一还将回去,我也不是好惹之人。
鬼医教我轻功、暗器、制毒和医术。
我在教坊司三年了。
通过与客人的闲谈,得到不少消息。
最近皇宫放出消息,要招祭陵乐伎。
机会来了,但祭陵乐伎的名额只有一个。
能进皇陵,就有机会拿到虎符。
据说得到虎符就能号令天下兵马,我得去。
可那名额是柳莺儿的,她是教坊头牌。
嗓子甜得腻人,走路扭得能拧出水。
她是老鸨的养女,早打点好了。
正攒着劲被贵人相上脱离贱籍呢!
就差明天验身领腰牌。
验身两道鬼门关,守宫砂,音印烙。
守宫砂要验处子身,我早不是了,早就被逼着接了客。
但柳莺儿就是笑话。
她跟守陵官的那点脏事,全教坊谁不知道。
可他们有办法,特制的守宫砂,遇热就显形。
柳莺儿腕上那点红,怕是朱砂混了鸡血。
音印更毒,烧红的银针,烙在舌底下,留下独有的印记。
唱《国殇》时音色会变,防的就是替身。
我盯着墙角那坛软骨酒,昨天药老鸨剩下的。
混着松脂,搅成黏稠的一滩,抹在腕上。
红得发暗,像凝固的血。
但我知道,体温一高,它就会化,流得到处都是。
半夜,我摸到柳莺儿房里。
她睡得死,熏香里掺了东西,我给的。
说是助眠,其实是蒙汗药。
她张嘴打呼噜,喉咙眼微微震动。
我捏着一只死蝉,下午刚逮的。
蝉腹抹了哑药,轻轻塞进她喉口。
她一咽,下去了。
明天醒来,她就是个哑巴。
乐伎,哑巴乐伎有什么用。
轮到我自己了,烧红银针,烛火上燎过,尖头通红,映着我眼睛。
深吸一口气,张嘴,针尖对准舌下嫩肉,刺下去。
滋,白烟冒起,肉焦味冲进鼻子。
疼得我眼前发黑,手抖得厉害,但不能停,得烙出音印。
柳莺儿的印记是个柳字,我偏不,我要烙个沈。
我家的姓,刻进肉里,带进皇陵。
血滴在衣襟上,烫出一个洞。
天亮了,教坊乱成一团。
柳莺儿哑了,只会阿巴阿巴叫。
她手指着我,眼睛瞪出血丝。
这时守陵官来了,脸色铁青。
[谁能顶]
我站出来,低头,装乖。
[大人,我能唱《国殇》。]
他眯眼打量我。
[验身。]
我伸出腕,那抹假守宫砂红得刺眼。
他手指摸上来,我感到温热。
砂开始化了,慢慢流下腕子。
他皱眉,但没说话。
毕竟柳莺儿已经废了。
[音印。]
我张嘴,露出舌下焦黑的沈字。
他粗略瞥一眼,点头。
[唱几句。]
我开口,声音清亮,却带着刻意压低的颤。
《国殇》的调子,悲壮里混着恨。
他听得满意,腰牌扔过来。
[就你了。]
我接过腰牌,冰凉的,沉甸甸的。
攥在手心,像攥着一把刀。
他转身走时,根本没看见,我舌尖舔过那个焦黑的沈字,血味还腥着。
皇陵,我来了。
带着我家的姓。
虎符,我一定要拿到。

我从皇陵偷走了2瓣虎符。
谢天禹那老狗知道后,大发雷霆。
想起他暴怒的样子,我畅快得很。
可是还差一瓣。
最后一瓣虎符,在谢天禹那老狗身上。
他把它当佩玉悬在腰带上,日夜不离。
恶心的是那玉上还涂了断魂香。
碰一下就七窍流血,死得难看。
我盯着那玉三天了。
谢天禹这老狐狸。
睡觉摸着它,洗澡攥着它。
比他亲闺女还亲。
唯一的机会,就是他小解的时候,手得解裤子,那玉会晃荡一下。
就趁这一下,我拔了根头发。
用和鬼医练出的琵琶指。
指尖一捻,发丝绷直,浸进偷来的水银涎里。
嘶,发丝硬了,泛着毒光,像条银蛇。
今晚谢天禹喝多了,酒气熏天,踉跄着去茅房。
我跟在后面,影子贴在墙根下,心跳如擂鼓。
他解开腰带,哗啦啦响。
那玉佩晃荡着,离夜壶就差三寸。
我指尖一弹,发丝飞出去,缠住玉佩扣环。
一扯,悄无声息。
玉佩掉进夜壶里,扑通,闷响。
混在尿声里。
根本没人在意。
谢天禹系好裤子走了,哼着小曲。
根本不知道丢了命根子。
我扑到夜壶边,恶臭扑鼻。
可我没犹豫,伸手就掏!
尿水溅到脸上,热的,骚的,别提多恶心。
可我摸到那玉佩了,虎符的一瓣,冰凉。
我攥住继续往上捞,突然掌心剧痛,像被烙铁烫穿。
断魂香发作了,透过尿水还在毒我。
血洞炸开,蜂窝状,密密麻麻的痛,钻心。
不过这痛比我血海深仇之痛,差远了。
我眼前发黑,差点栽进尿桶里。
但不能松手,死也不能松。
虎符捞出来了,沾着尿和血。
它在我掌心嘶嘶作响,腐蚀着我的肉。
我笑了,真笑了。
把血抹在脸上,温热的,腥气的,像涂胭脂。
我攥紧虎符,痛得浑身发抖,却笑得像个疯子。
夜壶里的尿水还在晃荡,映着我滴血的脸。
谢天禹,你等着!

我得到了三瓣虎符,可凭一己之力,终究无法扳倒谢天禹。
我想找个帮手,打算和鬼医结盟。
可我竟然喜欢上了鬼医。
裂心蛊,这名字真贴切,像有根丝线缠在心上。
一头连着我,一头连着鬼医。
情绪一动那丝线就勒紧一分,胸口多道血线。
心被绞成八瓣。
谢天禹下的蛊。
这老狗就爱看人互相折磨。
难不成他认出我了
鬼医还在装,装落魄琴师、神仙大夫、武林高手,身份多面。
可我知道他是谁了,当朝六皇子。
那个该死的废物六皇子,
我得逼他承认,但不能触发蛊。
难,比刀尖跳舞还难。
我盯着六皇子泡茶的手,骨节分明,稳得不像话。
可我知道他也心乱,每次我靠近,他胸口就微微起伏。
蛊丝在抖,我拔出琵琶弦,锋利的,能割喉的那种。
当着他面,我划破指尖,血珠冒出来,红得刺眼。
他瞳孔一缩。
[你……]
我没理,把血滴进他茶盏里,混着茶叶打旋。
血里有忘忧草,微量。
能麻翻蛊丝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盯着那杯茶,没动,眼神暗沉。
[什么意思]
药效发了,我能感觉心口一松。
那根勒着的线软了,我倾身靠近,嘴唇贴在他耳边,气息喷在他颈侧。
他僵住了。
[殿下。]
我声音压得低,像毒蛇吐信。
[合作还是陪葬]
他猛地抬眼,眼底震惊炸开,伪装碎得干干净净。
[你怎敢——]
话音未落,胸口剧痛炸开!
忘忧草只能止痛,止不住心动。
蛊丝疯了般绞紧,嗤啦,两人衣襟同时裂开。
胸口迸出一条血线,从心口直拉到锁骨,血珠溅出来,烫得吓人。
他喘着气看我,我也喘着气看他,痛得撕心裂肺。
却都想从对方眼里看出真相。
茶盏还搁在桌上,血丝在里面晕开,像朵腐烂的花。
[你疯了]他哑声。
声音带着抖,不知道是痛还是怒。
我抹掉胸口血渍,笑得狰狞。
[疯这才刚开始。]
蛊丝又在蠕动,提醒我们下次心动就是死期。
可有些东西,压不住
就像血,总得流出来。
[我合作,不过我有要求]萧烬道。
[好。]我答。

裂心蛊是个死结,越缠越紧。
我和萧烬,像两条被拴在一起的狗,谁乱动都疼。
萧烬左眼里还有个母蛊,我知道。
谢天禹就爱玩这种恶心的把戏。
给萧烬眼睛塞进个虫子,美其名曰保命符,实际上是想拿捏萧烬。
可那母蛊能压裂心蛊,我得拿到。
又不能让他真瞎了,毕竟瞎了就不好用了。
谢天禹的窥影蝶还盯着,只要母蛊一动,蝴蝶立马报信,我们都得死。
难,真难。
半夜,我摸进萧烬屋子。
他醒着,独眼在黑暗里发亮,像狼。
[又来逼我]
他声音哑得刮耳朵。
我没说话,掏出银针,对准自己睛明穴,扎下去,狠的。
泪腺一酸,眼泪哗啦啦流,止不住。
他愣住。
[你哭什么]
我伸手接住一滴泪,甩在他掌心。
泪珠碰肉,瞬间凝成冰晶,小小的,闪着寒光。
他体内有极寒之气,往年被长期下毒所致。
[盐泪冰晶。]我哑声,[能骗母蛊一会儿。]
他掌心冰晶在融化,丝丝白气冒起,左眼窝开始蠕动。
母蛊醒了,但被冰晶气息裹住,暂时安静。
[你想干什么]他绷紧身体。
我扯断一根头发,发丝缠成细线,浸了药,韧得像钢丝。
[母蛊分一半给我。]
我说得平静。
[从此蛊听双心跳。]
[谁背刺,谁先亡。]
他猛地后退。
[你疯了!母蛊离体我会——]
[不会瞎。]我打断他。
[冰晶封气息,窥影蝶察觉不了。]
[发丝系脉搏,母蛊还在你眼里,只是分我一缕魂。]
我逼近,手指沾着冰晶水汽,点在他左眼睑上,冰凉刺骨。
他哆嗦一下[你不信我]。
[信任]我冷笑。
[我们之间只有互相算计。]
[但这蛊……能让算计变成默契。]
发丝细线穿进他左眼空腔,轻轻一勾。
母蛊被引出一缕,透明的,像根丝线。
我把这根线连到我腕间脉搏,好痛。
两人同时蜷缩,像心脏被撕开又缝上。
冰晶彻底融化,母蛊气息被锁在双脉之间。
成了。
他喘着气摸左眼,还在,没瞎。
但能感觉另一道心跳缠上来,我的。
我按着腕间突突跳的脉,冷笑。
[感觉到了]
[从此你我——互为刀鞘。]
谁先拔刀,先割自己。
[你叫什么]萧烬问。
[沈冰卿。]我回道。
窗外月光惨白,窥影蝶静静趴在枝头,什么都没发现。
棋子和棋子,终于绑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就是宿命吧。

分了萧烬的一丝蛊虫后,我又回到教坊司。
我们达成协议,我助他登顶皇位,他帮我复仇。
教坊司内,我收到乞儿传来消息。
[谢天禹有一蛊童,眉目似小公子,在万蛇窟。]
万蛇窟,光是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
我弟弟去了里面。
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已经成了蛇粮。
谢天禹那个老狗,把蛊童都扔进去,让毒蛇调教。
活下来的就成了人蛊,比狗还听话。
每个蛊童身上都有标记,活蛇针。
一条小蛇穿进锁骨,留在骨头里,蛇头露在外面,吐着信子。
生人靠近,蛇群立马群起攻之。
我得进去,确认是不是我弟弟。
但不能被标记,更不能被咬死。
提前三天,我开始吞蛇蜕粉。
干巴巴的粉末,噎得我想吐。
浑身都泛着蛇腥味,自己闻着都恶心。
我偷偷找到了只万蛇窟的密洞,阴风扑面,带着腐臭味。
嘶嘶声从深处传来,密密麻麻,听得人腿软。
割开手掌,血滴下来,混着雄黄粉,刺鼻的味道散开。
洞里的嘶嘶声突然停了,蛇群在后退,它们怕这个。
我弯腰钻进去,黑暗,潮湿。
地上黏糊糊的,蛇蜕和骨头渣混在一起。
角落里缩着几个黑影,瘦得皮包骨,眼睛空洞洞的,全是孩子。
我一个个摸过去,冰冷,颤抖,锁骨处都有蛇头凸起,微微蠕动。
直到最后一个,缩在最里面,头发遮住了脸。
可那身形像极了我弟。
伸手碰他锁骨,他猛地一抖,蛇头立刻昂起,信子差点舔到我手指。
我屏住呼吸,轻轻拨开他头发,脏得打结。
可底下那张脸……
是我弟弟!
瘦脱了相,但眼睛还在眨。
他还认得我。
手指继续摸,蛇头下面挂着一枚小铜铃,冰凉。
我轻轻一捏,铃铛开了。
里面卷着张纸,血写的字,已经发黑。
[救]
就一个字,是他咬破指尖写的。
我认得那笔迹,胸口像被锤子砸中,闷得喘不过气。
我把他搂进怀里,骨头硌得疼。
他不敢哭出声,眼泪却烫透我衣襟。
蛇群又开始骚动,雄黄味淡了,它们蠢蠢欲动。
我得走了,现在不能带他出去,会打草惊蛇。
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
[等着。]
[姐一定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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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手指死死攥着我衣角,又松开。
退出去时,蛇信子几乎舔到脚跟,嘶嘶声像是警告。
回到阳光下,满身腥臭,掌心那个救字却滚烫。
谢天禹,你把我弟弟变成人蛊,我要你用命来还。

我又到了万蛇窟,救我弟出去。
我弟心口上竟挂了锁魂铃,细得像蛛丝。
一头缠着他心脉,谢天禹腕上也拴着一根。
老东西随时能感知动静。
[谢老狗,你个老不死的,你等着。]
我继续看那铃铛,这铃不能碎。
一碎,我弟就活不成,谢天禹立马就会知道。
可我得带我弟走,他快撑不住了。
我拔了根头发,最长的。
浸了药的头发变得又韧又黏。
小心穿过铃孔,做成个延时丝。
这丝遇血就溶,三分钟,够我跑一段暗渠。
我掏出假死药,塞进弟弟嘴里。
[咽下去。]
我声音发颤。
[装死。别呼吸。]
他眼睛瞪大,还是吞了。
药效很快,他身子一软。
心跳停了,脉搏静了,像具真正的尸体。
锁魂铃开始乱颤,铃线绷紧,谢天禹腕上应该会剧痛。
老东西只会以为蛊童死了。
果然,洞口传来脚步声。
守卫在骂娘。
[妈的!又一个没撑住的!]
[拖出去扔了!]
他们嫌晦气,根本懒得查。
直接把我弟拖起来,往乱葬坑拽。
我提前撬开了暗渠石板,藏在阴影里。
守卫一扔尸体,我立刻接住,背起来就跑。
暗渠又黑又臭,血水淹到膝盖,老鼠吱吱叫。
我跌跌撞撞往前冲。
心里默数,一百八十秒,三分钟,时间到!
身后传来极轻微的啪一声。
头发丝溶断了,锁魂铃碎了。
谢天禹腕上此刻肯定炸开剧痛。
老东西只会冷笑,又死一个。
可我弟在我背上,突然动了一下。
假死药过效了,心跳重启,呼吸恢复。
他睁开眼,声音虚弱。
[姐……]
我把他放下。
暗渠尽头有月光,照见他苍白的脸,锁骨下的铃铛碎了,心口只剩个红印。
[没事了。]
我抹掉他脸上的血水。
[姐带你回家。]
远处传来谢天禹的怒骂。
[废物!连个蛊童都看不住!]
他在骂守卫,根本没想到是我们跑了。
我背起弟弟,踏着血水继续走。
每一步都沉,但心是亮的。
锁魂铃碎了,可人还活着,这就够了。
谢天禹,你输定了。

都走到出口了,可我弟不行了。
他的胸腔突然瘪下去,血沫从嘴角往外冒,噗噗的,像漏气的风箱。
半颗心,谢天禹只给他留了半颗心,剩下的喂蛇了。
我才发现。
他血泵不上去,倒灌进肺里,每喘一口气,就喷一口血。
看样子我弟活不成了。
不行,我得想办法让他多活一阵,问出总闸在哪儿。
不然万蛇窟永远关不上,会有更多像他这样的孩子得死里面。
可怎么续命
没时间找药,没工具缝合。
我摸到他胸口,肋骨断了一根,尖茬扎着皮,差点戳穿。
有办法了,狠办法。
我咬牙,握住那根断骨,使劲一掰。
骨头彻底断开,我给磨成骨针。
那骨头白森森的,沾着血。
弟弟痛得抽搐,眼睛翻白。
[忍忍。]我声音发哑。
[姐给你续命。]
扯开自己左袖,腕动脉突突跳。
拿骨头对准,扎下去,刺穿皮肤,扎进血管。
热血涌出来,喷溅。
另一端,对准弟弟心腔,那半颗破烂的心,狠狠刺入。
血顺着骨针流过去,外循环,直接灌心。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涌进他身体,速度太快,头晕眼花。
弟弟猛地睁眼,瞳孔缩紧,呼吸骤停。
只有三息时间。
[总闸在哪儿]我吼。
声音劈叉。
[蛇窟的总闸!]
他嘴唇哆嗦,血沫咕噜咕噜冒。
用尽最后力气做口型。
无声,但我看懂了。
蛇——王——腹——内。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眼睛闭上,头一歪,又没动静了。
我拔出骨针,血溅一脸,温热的,血腥的。
左腕血洞呼呼冒血,按都按不住。
弟弟胸口也不再喷血沫了,暂时稳住了。
蛇王腹内,好个谢老狗。
真会藏地方。
远处传来脚步声。守卫巡逻过来了。
我撕下衣襟捆住手腕,背起弟弟钻进阴影里。
谢天禹,你拿孩子喂蛇,我就剖开蛇腹,把你那点脏东西全掏出来。
我去蛇王腹内,炸了万蛇窟的总闸。
爆炸声响起,我背着弟弟就跑。
逃跑时,我看见谢老狗连滚带爬的样子。
那叫一个爽。

又到了谢老狗一年一度祭祖的日子。
这种时候,我可不能让他好过。
镜阵是谢家祭陵最难过的鬼门关,传说里面有无数道关卡。
七十二面铜镜,照骨照血照魂,非得谢家血脉才能融。
外人一滴血,立马现形,乱棍打死。
可我必须进去,用谢天禹私生女的身份。
老狗在外面没少拈花惹草,私生女一堆。
谢天禹其中一个私生女,养在城外庄子上。
娇滴滴的小丫头,手指头都没破过皮。
我盯她三天了,趁她午睡,翻窗进去。
银针淬药,轻轻扎破她指尖,血珠冒出来,红得刺眼。
她哼唧一声没醒,药让她睡得像猪。
我掏出空琉璃珠,米粒大小,透明。
我接住那滴血,血珠滚进去,封存。
我把琉璃珠按进指腹,用力一挤,珠子嵌进肉里。
血珠在里面晃荡。
疼,比不上我心口万分之一。
祭陵日到了,队伍排成长龙。
镜阵森严,铜镜反光刺眼,照得人无所遁形。
轮到我了。
守陵官眯眼打量。
[名字]
[谢婉。]我低头,装乖,声音软糯,像那个真私生女。
他撇嘴,明显不信,但没多说。
[滴血。]
骨盘端上来,白玉做的,刻着蛇纹,中间有个凹槽,得把血滴进去。
我伸出手指。
那根嵌着琉璃珠的指头,轻轻按在凹槽上。
我一用力,珠子破裂!
里面那滴谢家血涌出来,滴落在骨盘上。
滋——
血融进去了,渗进蛇纹,泛出金光。
骨盘嗡嗡响,认了。
守陵官脸色一变,立马堆笑。
[小姐请。]
镜阵缓缓打开,铜镜不再照我。
我收回手指,指腹血肉模糊,琉璃碎片扎进肉里。
但心里冷笑,谢家的血脏得很,可我用了,用来杀你们全家。
踏进陵门那一刻,回头看了眼阳光。
刺眼,像极了我家被血洗那天的日头。
谢天禹。
你等着,我用你家的血,破你家的阵。
接下来——
该破你的膛了。
十一
镜阵没完没了。
第一关过了,还有第二关。
二次扫描,照的是血脉根源。
我顶着的私生女身份屁用没有,得是皇室正脉。
估计谢老狗是没儿子,想儿子想疯了吧,想让太子,也就是外甥掌管他谢家陵墓。
还是说,他有别的想法
不过有一个人很好用,那就是萧烬。
怀里那颗琉璃珠发凉。
从萧烬那儿偷来的,他右眼的替代品。
离体就结冰,脆得很。
得趁活着换上去,多一瞬都来不及。
镜阵已经开始嗡鸣,铜镜转动,金光扫过来,像索命的鬼手。
没时间犹豫,我掏出酒囊,往眼里灌。
酒液刺得眼球发麻,暂时冻住痛觉。
断骨针攥在手心,磨尖的那头,对准眼眶狠命一剜,剧痛炸开!
酒劲根本压不住。
眼前血红一片,肉和神经撕扯,血喷出来,热辣辣的。
手指抠进眼眶。
把眼珠硬生生拽出来,扔在地上,还弹了一下。
另一只手捏着琉璃珠。
冰得快冻僵手指,猛地塞进空洞的眼窝!
滋——
冰珠遇热,瞬间雾化。
寒气刺得脑仁疼,但很快回暖。
珠体软化,血管神经自动缠上去,像它本来就在那里。
镜阵金光扫到,照在琉璃珠上,折射出七彩光晕。
骨盘疯狂转动,发出嗡鸣。
显示一行字:
六皇子血脉——萧烬
我用迷药趁守卫不注意,把他们迷晕。
我站着。
血从眼眶往下淌,染红半张脸,右眼视线模糊。
但我看见镜阵缓缓关闭,危机解除。
我抬手抹掉下巴的血,嘴角扯出个笑。
痛得浑身发抖,却痛快得很。
萧烬的身份真好用,哪怕只剩一颗眼珠子。
继续往里走,脚步稳得很,哪怕右眼窝还冒着寒气。
谢天禹,你设的镜阵。
拦不住我挖眼换命。
接下来该轮到你掏心掏肺了。
十二
我早已忘记经过多少关卡,只知道终于走到皇陵最中心。
有一个大熔炉在眼前。
据说将三瓣虎符淬火,熔炼成一块玉符,就号令天下兵马。
这是个好机会,我身上刚好带了那三瓣虎符。
我刚把虎符扔进熔炉。
[你上钩了,我等你好久了。]
[我知道是你拿走了虎符。]
绝不能让谢天禹拿到。
这老狗已经骑着马冲过来了。
他眼睛血红,盯着虎符像饿狼见肉。
[拦住她!]
他咆哮着。
守卫蜂拥而上,炉温开始降。
虎符快成型了。
现在毁掉,它会凝成废铁疙瘩,永远没法用。
正合我意,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我咬破舌尖,逼出自己心头血。
从后背抽出琵琶,把血喷在琵琶弦上。
血浸透发弦,嗡鸣作响。
谢天禹已经冲到十步内,伸手就能抢到炉子。
他脸上带着狞笑。
[不管你是谁,你输定了!]
输,我冷笑。
指尖拨弦——
不是奏乐。
是玩命!
一记破音炸开!音波扭曲空气。
直轰炉壁!咔嚓!
炉壁裂开蛛网纹。
赤红的铁水喷涌而出!
逆流倒卷,瞬间吞没虎符,滋啦——白烟冲天。
虎符在铁水里变形,熔化,扭曲。
变成一坨丑陋的铁疙瘩,彻底废了。
谢天禹僵在原地,笑容碎裂。
[你……你竟敢!]
我扑过去,徒手抓起那坨铁疙瘩,滚烫。
掌心皮肉瞬间焦糊,冒烟。
痛到麻木,但我没松手,反而抱紧这废铁。
转身冲向谢天禹!
[要符没有!]
我嘶吼着。
[要命一条!]
抱着铁疙瘩滚向他马前!
他勒马不及,惊马扬蹄嘶鸣。
铁疙瘩狠狠撞上马腹,烫铁烙进皮肉,马惨叫着翻滚。
谢天禹被甩下马背,狼狈滚地。
我趁机爬起来,抱着还在发红的铁疙瘩,咧嘴笑,血从嘴角往下淌。
[谢天禹……]
[你的江山……没了。]
他目眦欲裂,拔剑指我。
[贱人!我剁碎你!]
他一路追我,我已退到陵墓最底层。
他开启了机关,一个无底洞展现出来。
我已退无可退。
我背后是万丈深渊,怀里是报废的虎符。
[不管你是谁,你把虎符给我,我饶你不死。]
谢天禹大喊。
饶我不死,笑话,我还会怕死,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谢天禹冲过来,剑锋寒光刺眼。
我抱紧铁疙瘩,纵身往后一倒——
坠向深渊。
值了,沈家的仇,万千冤魂的债,今天先收点利息。
铁疙瘩还在发烫,烙着我胸口的皮肉。
痛得清醒,痛得痛快。
留他在上边无能狂怒。
风声呼啸。
像万鬼同哭。
又像在为我欢呼。
十三
我竟然没有死。
我先磕到了碎石,又被树杈拦住了。
我用轻功踩着岩壁下落到底部。
结果碰上了前来救我的萧烬。
我俩一起赶回了陵墓。
然而,火,到处都是火。
太子这疯子,直接把陵墓点成了炼狱。
出口封死了,火油哗啦啦往下灌。
像瀑布,沾着就着,皮肉滋滋响。
萧烬拽着我躲到石柱后。
两人胸口都在冒血线,裂心蛊受热膨胀。
心跳咚咚乱撞,像要炸开,谁先慌谁先死。
[虎符……]他喘着气。
[残片还在吗]
在,怎么不在。
我怀里那坨铁疙瘩还烫着呢,但得快护住,不然真成废铁了。
我撕下外袍,早烤焦了,脆得一扯就碎。
浸透我流的血,还没干透。
血污糊糊的,裹住虎符残片。
我的血特殊,能抗极热。
萧烬脸色发白。
心跳越来越乱,蛊丝勒得我胸口也跟着疼。
[别慌!]我吼他。
[想活就稳住!]
我眼角瞥见铜傀,守陵的大家伙,烧得通红。
手臂是铜铸的,粗得像柱子。
有办法了,我抽出琵琶弦,淬过药的,勒不断铁索但能切铜。
绕上铜傀手臂,狠狠一绞!
嘎吱——
铜臂断裂!
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我捡起铜臂。烫手!掌心瞬间起泡。
但顾不上。
我冲到陵顶正下方。
那里有块镇火石,平时封死,紧急时能撬开。
铜臂插进石缝,用力撬!
肌肉绷紧,骨头咯吱响。
石头松动了!
火油还在浇。
热浪扑面,呼吸都烫喉咙。
萧烬突然闷哼,胸口血线崩开,蛊快压不住了。
[沈冰卿……]他声音发颤。
[要不你先……]
[闭嘴!]我嘶吼。
全力一压铜臂!
轰——
镇火石脱落!
陵顶露出个洞。
火舌瞬间倒卷出去,爆风冲进来了热浪,把我们往外推!
[抱紧我!]我抓住萧烬。
另一手死死搂住裹着虎符的血袍。
借爆风的力道往外一弹,飞出去了!
灼热的气流托着我们,摔进外面雪沟里。
厚雪缓冲,滚了好几圈才停。
浑身剧痛,但活着。
我抬头看。
陵墓入口火光照天。
太子的人影在火光里狂笑。
[烧成灰了吧!哈哈哈!]
[舅舅,你得感谢我!]
[萧烬,去死吧!]
他根本没想到。
我们就在他眼皮底下逃了。
雪迅速覆盖我们的痕迹,血印子很快被雪抹平。
萧烬瘫在雪里喘气,胸口血线慢慢止住。
蛊稳定下来了。
我松开怀里的血袍,虎符残片完好无损。
我的血结成了冰壳,护住了它。
[成功了……]萧烬哑声说。
我抹了把脸上的雪水。
冷笑。
[才刚开始。]
[太子的脑袋……我预定了。]
[不是谁都可以杀我的!]
雪越下越大,盖住陵墓的火光。
也盖住我们的踪迹。
暗处,新一轮厮杀正在酝酿。
十四
雪沟冷得要命。
可萧烬在烧。
他右眼窝是个血洞,琉璃珠炸了。
碎片扎进肉里,血汩汩往外冒,止不住。
更糟的是裂心蛊,受热发了疯。
每跳一下,他胸口的烬字就深一分。
像烙铁在刻。
这样下去,他心脏得炸。
连带着我的一起。
[别管我……]他声音嘶哑。
手胡乱推我。
[你走……]
走个屁,他死了我也得陪葬。
裂心蛊拴着呢。
我掰过他脸,逼他看我。
[听着!]
[想活就撑住!]
我从口袋里掏出凝香丸,自己练的。
我咬破舌尖,血涌出来。
混着凝霜丸,透明的,像冰碴。
对准他右眼血洞——
噗!
血喷进去。
丸药遇热瞬间活化,疯狂结冰!
滋滋声响起。
血洞肉眼可见地冻结。
血管封住,血止住了。
但寒气往脑仁里钻。
他疼得抽搐,可裂心蛊还在疯。
烬字已经黑得发亮。
再跳两下就得完蛋。
没时间了。
我撕开他衣襟,手掌贴上他心口,皮肤烫得吓人。
蛊虫在里面狂撞。
我闭上眼,全力压制自己心跳。
用内力硬生生拖慢节奏。
三十……
二十五……
二十……
像沉进冰水里,呼吸都快停了。
裂心蛊被带慢,挣扎着适应新节奏。
烬字颜色开始变淡。
萧烬渐渐不动了。
体温骤降,嘴唇发紫,但心跳稳住了。
和我同步。
火海余温散过来,竟成了救命暖炉。
慢慢烘着两人冻僵的身体。
我趴在他胸口,听着双心跳动。
一下。
又一下。
平稳得吓人。
雪还在下。
盖住我们一半身子,像座坟。
可我们还活着。
心跳同步,命也同步。
他忽然动了动手指,碰碰我手背,冰凉的。
[谢……]
气音几乎听不见。
我扯扯嘴角。
[别谢。]
[账记着呢。]
[将来一起算。]
远处传来搜寻声。
太子的人找来了,得走了。
从雪坟里爬出去,继续斗。
只要心跳还同步。
就死不了。
十五
谢天禹找不到我们,就把萧烬的母妃抓走了。
他只给三天时间,说要是我们不乖乖去找他。
就折磨萧烬的娘亲。
我找了个洞穴,把萧烬拖进来。
我们在这里躲了两天了。
萧烬的身体愈发虚弱。
眼看要不行了。
看来必须移蛊了。
否则萧烬必死。
我也得陪葬。
霜降午刻,天地阴气最重时。
适合移蛊,也适合送命。
我只有半柱香时间。
骨鹞在天上盘旋。
谢天禹的鬼眼,专嗅血气。
闻到一滴血味就报信,谢老狗立马杀到。
没时间磨蹭。
我扯断琵琶弦,最韧的那根,当笔用。
撕开衣襟,左乳下一寸,最薄那块皮。
刀刃一划——
皮肉翻开,血珠渗出来。
我疼得抽气,但没叫。
扯下那块皮,巴掌大,摊在雪地上当纸。
该取血了,心头血,两人的。
我拿针尖对准自己心口,轻轻一刺。
半滴血冒出来,红得发黑。
我接住,再刺萧烬心口。
他昏迷着,还是疼得皱眉。
血珠滚出来,把两滴血混着雪水。
瞬间凝成墨。
暗红色,冒着寒气。
我用琵琶弦蘸血墨,开始写契书。
字迹潦草,但每个字都带咒力。
同生共死,蛊移双脉
快!
再快!
骨鹞越飞越低,尖啸声刺耳。
闻到味了,正在确认。
最后一笔落下!
契书成!
我抓过萧烬的手,按在契书上。
我的手覆上去,双掌重合。
契书瞬间燃烧!
血纹腾空而起,像活蛇钻进两人骨缝。
剧痛炸开!
骨头像被拆开又重组。
蛊虫转移了,裂心蛊一分为二,各占一半心脏。
骨鹞俯冲下来!
尖喙几乎啄到头皮——
却猛地转向。
只闻到雪味,血味被寒气盖住了。
它尖啸着飞走。
够了。
契已成,蛊已移。
我和萧烬同时吐血,黑血,带着蛊毒。
但都没死,命保住了。
雪地上只剩一小块焦痕,皮纸烧没了,血墨渗进土里。
我瘫倒在雪里,胸口剧痛,但想笑。
谢天禹。
你的骨鹞没找到我们。
你就等着我找你报仇。
萧烬缓缓睁眼。
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
[你……]
我抹掉嘴角血。
[闭嘴。]
[省点力气。]
[接下来……换我们杀回去了。]
十六
双生蛊成了。
可麻烦才刚开始。
这鬼玩意儿痛觉共享。
还放大三倍。
我和萧烬跑到谢天禹约定的见面地点
——盯影台
在附近藏了起来。
谢天禹这个老狗,把萧烬母妃押到钉影台。
十根长针闪着寒光,就等萧烬惨叫露馅。
我和萧烬对视一眼,都知道要完。
他母妃在那受刑,他怎么可能不痛
痛感传过来。
三倍!
谁扛得住
得想办法,硬扛肯定不行。
我咬破舌尖,血涌出来,铁锈味弥漫。
用手指蘸血,在嘴唇上画符。
歪歪扭扭。
但有用。
封痛符。
把痛感锁在唇瓣。
像给火山加了个盖。
萧烬掏出玉蝉。
他母妃给的护身符。
玉蝉含进嘴里,死死咬住。
能吸痛,但有限度。
钉影台那边开始了。
第一针扎进萧烬母妃的指尖。
细长的针。
没入肉里。
我嘴唇猛地一烫。
像被烙铁碰了一下。
萧烬额头青筋暴起。
两人都没出声,脸色白得像纸。
但站得笔直。
第二针。
他母妃手腕。
针尖挑筋。
我嘴唇发抖,血符发烫。
萧烬咬紧玉蝉,齿缝渗血。
玉蝉出现裂纹。
第三针。
第四针……
一针比一狠。
他母妃在台上抽搐。
却硬是没叫。
她知道儿子在看。
不能让他崩溃。
到第七针。
玉蝉咔一声。
碎成粉末。
萧烬浑身剧震。
痛感全涌回来。
我立刻抓住他手。
封痛符效力开到最大。
唇瓣灼烧般剧痛。
但把三倍痛楚硬生生压住。
第八针。
第九针……
他母妃终于昏死过去。
萧烬眼眶充血。
指甲掐进我掌心,血珠冒出来。
最后一针。
钉入眉心。
我嘴唇炸开剧痛。
血符差点崩散。
萧晃了一下,几乎栽倒。
但我撑住他。
低声吼:[忍住!]
台上。
谢天禹眯眼盯着。
等萧烬崩溃冲上来。
等惨叫。
没有。
只有寂静。
和玉蝉碎裂的细微声响。
十针结束。
萧烬母妃被拖走。
像破布袋子。
谢天禹冷笑一声。
[倒是硬气。]
拂袖而去。
他刚走。
我和萧烬同时瘫倒在地。
痛感反噬,像被碾碎每一寸骨头。
我吐出口血。
嘴唇肿得老高。
符咒模糊。
萧烬蜷缩着发抖。
眼泪终于掉下来。
无声的。
[娘……]他哑声呜咽。
我抹掉他眼泪。
[哭什么。]
[记着这痛。]
[将来十倍还给他。]
远处。
钉影台上的血还没干。
像在提醒我们。
路还长。
血债还得血偿。
十七
萧烬母妃被像破布袋子拖走。
却没死。
谢天禹那老狗,故意吊着她的命。
等我们上钩。
他把萧烬母妃关在噬骨笼里。
笼栏喂过凝血蛊。
碰一下,血立马凝固。
人成琥珀。
钥匙在谢天禹耳后。
得他亲手解开笼子。
今天要么萧烬母妃死。
要么我们亡。
可我要他死。
难如登天。
但我有准备。
谢天禹来探监了。
假惺惺的。
[妹妹,何必硬撑]
[让你儿子来救你,给你条活路。]
母妃冷笑。
[呸!]
血痰吐他脸上。
好机会!
我扮作侍女低头上前。
递帕子给他擦脸。
指尖不小心拂过他耳后。
白色粉末沾上皮肤。瞬间滋滋作响。
骨粉遇体温活化。
他耳后立马出了一个洞。
这骨粉是我弟弟的骨,淬了毒练成的。
[啊——!]
谢天禹惨叫捂耳。
血从指缝喷出来。
钥匙从耳后掉出!
当啷落地。
我闪电般捡起钥匙。
反手插进笼锁!
一拧——
咔嗒。
笼门开。
但凝血蛊醒了!
顺着钥匙爬向我手臂。
来不及躲
根本不用躲!
我猛地拽过谢天禹流血的手。
按在笼栏上!
[尝尝你自己的蛊!]
凝血蛊闻血疯狂。
瞬间钻入他伤口。
疯狂吸食!
谢天禹皮肤皱缩。
眼珠凸出。
皮囊正在被抽空。
[你……你这毒妇……]
他喉咙里挤出一句。
然后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
灌入口。
他扑通倒在地上。
萧烬母妃脱困,踉跄一步。
被赶来的萧烬扶住。
母妃看着我。
眼神复杂。
[孩子,你……]
我抹掉溅到脸上的血点。
[走吧。]
[戏还没完。]
[外面全是谢天禹的人。]
但没关系。
头狼死了,狼群不足为惧。
噬骨笼还在原地,闪着血光。
像谢天禹的墓碑。
萧烬背起母妃,看我一眼。
[一起杀出去。]
当然。
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只是现在。
绳子换了方向。
勒死敌人。
十八
那天我和萧烬还有她母妃逃了出来。
萧烬毕竟是皇子。
她母妃虽是不得宠的妃子,可好歹也没人敢通缉。
我就不一样了。
满城都是我的脸。
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墙角,桥洞,甚至茅厕门口。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害死了谢丞相。
据说谢天禹临死前下了命令。
万金悬赏,要我的人头。
画像是用血墨印的,掺了子母追魂蛊。
谁撕画,蛊虫就循着味儿钻进去。
啃心肝。
死得极惨。
已经死了十七个。
有想领赏的蠢货。
也有不小心碰到的孩子。
尸体堆在乱葬岗。
没人收。
不能再等了。
得让这些鬼东西失效。
我练成了解蛊的宝贝。
冰蚕粪,臭得很,像腐烂的薄荷。
我磨成粉,装进油纸包。
月黑风高,摸进谢家开的纸坊。
纸坊正日夜不停工。
印我的脸,印我的命。
我躲过巡逻,翻窗进墨房。
一大缸血墨,咕嘟冒泡,腥气扑鼻。
底下埋着蛊虫,密密麻麻。
我掏出冰蚕粪,小心撒进去。
粉末遇墨即化的嘶嘶轻响。
墨色从赤红变暗灰。
蛊虫疯狂扭动,然后僵死。
浮上一层,搞定。
我转身溜走。
深藏功与名。
第二天。
满城哗然。
有人照常撕画领赏。
画像却应手成灰,碎得像雪片,风一吹就散。
蛊虫没动静。
撕画的人愣在原地,举着空手。
[老子的赏金呢!]
更妙的是。
所有画像开始自毁,墨迹枯裂的,簌簌脱落。
像得了瘟疫,一张接一张,变成满地灰烬。
孩子们踩灰玩。
大声念残留的字:
[沈……璃……]
[是神仙姐姐吗会变雪花!]
[她真好看。]
我换了张脸。
是了,谢天禹至死都不知道。
我就是镇国公府的沈冰卿。
我裹紧兜帽走过街角。
嘴角忍不住勾起来。
赏金成了笑话。
万金悬赏变成万灰飘零。
追杀链彻底断了。
萧烬在暗处等我。
递过一碗热粥。
[解决了]
[嗯。]我接过粥碗。
热气熏眼。
粥很暖。
像把那些冰冷的灰烬都焐热了。
满城风雨渐歇。
我的通缉令成了孩子们的游戏。
谁还记得谢天禹
谁还怕万金悬赏
乱世如沸粥。
熬到最后。
才能见米粒。
我们就是那几颗硬米。
煮不烂。
砸不碎。
迟早掀了这锅。
十九
萧烬母妃被谢家余党抓走。
刀架脖子。
逼萧烬签罪己书,请求贬为平民。
死局,无解。
除非——
赌一把大的。
萧烬正被裂心蛊控制,
无法使出全部武功去救人。
我拔出自己的发簪。
银的。
簪头尖利。
[咔嚓!]
折成两截。
一截对准自己心口。
一截塞进萧烬掌心。
他手抖得厉害。
[冰卿……你……]
[听着。]我声音冷硬。
[刺我。]
[母妃活。]
[不刺——]
[我们一起死。]
他眼睛瞬间红了。
血丝炸开。
[你疯了!蛊会爆!]
[就是要它爆!]我吼回去。
[裂心蛊认死意!]
[你真心要我死的时候——蛊丝会断!]
赌命,赌他的狠心,赌我的运气。
母妃在远处摇头。
泪流满面。
[烬儿……别……]
萧烬呼吸急促。
胸口蛊丝凸起,像蚯蚓乱爬。
再犹豫下去,不用刺就爆了。
我抓住他手腕,往自己心口带!
[动手!]
簪尖刺破皮肤。
血珠冒出来。
凉得吓人。
萧烬嘶吼一声。
像是绝望的野兽。
全力刺下!
扑哧——
簪身没入半截。
剧痛炸开!
但与此同时,心口的蛊丝猛地一颤!
感知到真正的死意,自动断裂!
像被剪断的琴弦。
砰砰!
两人胸口同时喷血,但心跳没停!
反而挣脱束缚,跳得更猛!
我低头看伤口。
簪子扎在肋骨间。
离心脏就差半寸。
赌赢了。
萧烬瘫倒在地。
手还握着簪子,眼神空洞。
[我没死……你也没……]
裂心蛊废了。
成了心口一道疤。
自由的疤。
我抹了把胸口的血。
拍在萧烬脸上。
[戏还没完。]
[该清场了。]
远处谢家余党愣在原地。
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但没关系。
很快他们会明白——
死局已破。
该他们死了。
萧烬率先冲过去,把挟持他母妃的人一脚踹飞。
她母妃挣脱开束缚,跑过来抱住我。
眼泪滚烫。
[傻孩子……傻啊……]
我拔出簪子。
血涌得更凶。
却笑得畅快。
[阎王不收。]
[说明咱们命硬。]
萧烬母妃看着谢氏余党,眼神冷了
[走吧。]
[娘陪你们杀出去。]
一家三口。
三个煞神。
从地狱爬回来了。
原来萧烬的一身武功,是和他娘学的。
他娘是武林盟主的女儿。
二十
我们三个人,将那波谢氏余党杀得片甲不留。
人数本就不多,十余人。
凭我们三个的武功,小菜一碟。
我在萧妃寝宫休养了一段时日。
这天,萧烬急匆匆过来。
[我得到消息,太子和皇后集结了数万大军,准备逼皇帝让位。]
[咱们得提前准备。]
[我帮你。]我看着他,回道。
雪下疯了,砸在脸上像刀子。
我在萧烬的帮助下。
以琵琶伎的身份。
往金銮殿走去。
现在外面叛军堵着路,手里端着听骨弩。
那玩意儿邪性。
百步内听骨辨位,穿耳碎颅。
风雪越大,他们射越准。
要是能误杀
正好省事。
此刻金銮殿就是鬼门关。
不过我早有准备。
我把竹子削成薄片,嵌在鞋底。
每片都刻着音簧。
每在雪地上走一步——
咯吱。
骨片共振。
发出极轻微的琵琶音。
《破阵乐》。
这是叛军的联络暗号。
萧烬告诉我的。
叛军们猛地抬头。
弩箭齐刷刷转向,寻找声源。
我再踏一步,音调升高。
如轮指急拨。
叛军们眼神迷茫了,互相张望。
[谁发的令]
[自己人]
领头的百夫长皱眉。
[不对……这音调略怪……]
我立刻加重脚步,竹片震出变调。
模仿传令官的急哨。
百夫长恍然大悟。
[是迂回暗号!自己人!放行!]
弩箭垂落,让出一条路。
我踩着节奏前进,一步一音。
叛军们目送我过阵。
还有人低声赞:
[这暗号使者轻功真好……]
我面无表情,心里冷笑。
是老天在保佑,你们的死期到了。
踏过最后一步,殿门就在眼前。
两个守殿武士拦路。
[口令]
我抱起琵琶,手指挑拨。
震出一串泛音,如裂帛终结。
武士愣神刹那。
我闪身挤进门缝。
殿内暖风扑面。
身后传来惊呼:
[刺客!]
但晚了。
我已经站在金銮殿上。
百官回头,皇帝眯眼。
[何人闯殿]
皇帝还不知道太子和皇后的计谋。
竟然还在上朝,看来外面守卫的人都被换了。
萧烬,外面就靠你了。
我放下琵琶,跪地。
声音清亮:
[琵琶伎——沈冰卿。]
[为陛下献曲。]
《亡国恨》。
雪还在殿外狂舞。
叛军依旧茫然矗立。
不知目标已入场。
我沈家十万英魂。
像在笑。
二十一
我一曲演奏毕。
金銮殿上静得吓人。
我正准备陈情。
谁知谢老狗跑了出来。
他没死!
那外面的叛军
好个里应外合。
谢天禹举了块玉符。
金光闪闪。
纹路狰狞。
[陛下!]他声音洪亮。
[虎符在此!可调天下兵马清君侧!]
[皇上年事已高,请禅位。]
众臣伸长脖子看。
连皇帝都往前倾身。
那玉符看起来太真了。
上面麒麟的鳞片分明。
血槽深邃。
和史书记载一模一样。
谢天禹得意一笑。
刺破指尖。
滴血上去——
血珠滚入符纹。
竟泛起一层金光!
[看!血验为真!]
群臣哗然。
[真是传说中的符!]
[天佑大胤!]
放屁,那是我家祖传的符。
真品早被我熔了,只剩残片。
这块绝对是假的。
可怎么证明
外观一模一样。连血验都泛光。
谢天禹这老狐狸,肯定加了料。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做。
有人跳了出来。
太子大喊。
[父皇年事已高,您禅位于我,我封您为太上皇。]
[谁说要禅位于你,兵符在我手上。]谢天禹回答。
[舅舅,你骗我]太子一脸震惊。
谢天禹不屑地看了太子一眼,对皇帝说。
[现在外面都是我的人,我还能掌控天下兵马]
[你快点下诏!]
[我一声令下,你们都得死。]
皇帝愤怒。[太子,好你个逆子!]
[谢天禹,你狼子野心。]
好个狗咬狗。
我在一旁看热闹,别提多高兴。
不过我得出手了。
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一把推开身前官员,大步上前。
[且慢!]
所有人转头看我。
谢天禹眼神一冷。
[沈冰卿,你换了张脸,一次次坏我好事。]
[来人,拖下去!]
侍卫上前。
我猛地拔下簪子。
划破指尖——
血珠沁出。
不等他们反应。
直接甩手!
血滴精准砸在玉符上!
嗤——!
黑烟冒起,血滴瞬间变黑发臭!
像腐烂的鱼肠,恶臭弥漫大殿!
群臣掩鼻后退。
[什么味道!]
[毒!是毒!]
谢天禹脸色大变。
想缩手已来不及。
我高声厉喝:
[玉符乃极品玉铸,遇血泛青辉。]
[你这假货掺了蛇骨粉,遇血化黑毒!]
[谢天禹!你是想谋害陛下篡位]
真相大白!
皇帝猛地拍案。
[你用假符骗人]
谢天禹不屑。
[哼,是又怎样,谁叫你不乖乖让位。]
[那就弄死你!]
二十二
金銮殿上剑拔弩张。
谢天禹后退将玉符脱手落地——
摔成两半!
里面露出灰白的蛇骨粉!
群臣惊呼。
[真是假的!]
谢天禹大嚷。
[外面的守卫进来,给我把金銮殿的人都绑了。]
侍卫冲进来,刀剑出鞘,架住殿上所有人。
[舅舅,你绑我亏我还给你提供我的人手。]
[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你个傻子,我说什么你就信。]谢天禹大笑。
我盯着谢天禹,目眦尽裂。
好个谢老狗,我栽了。
谢天禹到我面前,一巴掌呼过来。
[妖女,差点又坏我好事。]
我早就为了仇恨而生。
他是老狗,那我就是疯狗。
疯狗临死也要咬人。
仇必须报。
我拼命挣脱侍卫。
拔出淬毒匕首,直刺他心口!
快得像闪电。
里面是锁魂寒毒。
中者魂魄永锢,永不超生。
我费好大工夫练成的。
谢天禹愣住。
没想到我挣脱侍卫刺过去。
就这刹那。
我抓住他手腕。
往前猛推!
匕首彻底!扎进他胸膛!
[你……]他瞪大眼。
不敢相信。
我猛地拔出匕首。
谢天禹瘫倒在地,眼睛还瞪着。
他还没死,猛地站起。
向我冲过来。
他掐住我的脖子。
我喘不上来气。
千钧一发之际。
我伸手狠狠扯住他的耳朵。
力度极大。
他吃痛放开我。
他的毒开始发作。
冰火两重天,那滋味不好受。
大殿上都是他嘶吼的声音。
他的心脏炸出一个血洞。
倒地不起。
我抹了把脖颈伤痕。
还挺痛。
[陛下。]我哑声说。
[逆贼已诛。]
殿外风雪骤停。
阳光破云而出。
又一关过了。
用命赌赢的。
二十三
谢天禹死了,但还没死透。
他心口在发光。
像只恶心的萤火虫。
看来要借尸还魂。
我知道这老狗的把戏。
总是留后手,永远杀不净。
我看见谢天禹伤口有东西蠕动。
他为了总有一线生机。
提前给自己下了蛊,够狠。
那蛊虫细小的,闪着邪光。
正在找寻另一个目标。
蛊虫的秘密就是一人活,另一人也能暂时不死。
给人续命的机会。
机会来了。
我体内有凰蛊,自己下的,我也够狠。
它是蛊王,吃一切蛊。
凰蛊在身体里蠕动。
渴望能量。
我刺了自己一刀,心脏处有个洞。
凰蛊就种在我心脏。
它瞬间兴奋!
开始疯狂吞噬!
谢天禹身体里的蛊虫被吸了过来。
突然
能量爆发——
轰!
我胸口炽热。
血洞肉眼可见愈合。
新肉长出。
形成凤凰羽状血痂。
华丽又恐怖。
蛊虫被蚕食,发出凄厉尖啸。
谢天禹的魂魄虚影浮现。
扭曲挣扎。
[不——!]
最终溃散成灰。
彻底灰飞烟灭。
我踉跄一步。
站稳。
心口血痂发烫。
但不再痛。
百官鸦雀无声。
皇帝手指颤抖。
指着我心口。
[凤……凤凰神迹……]
我抹去唇边血。
冷笑。
[不是神迹。]
[是代价。]
[万条人命换的。]
谢天禹的尸体迅速腐烂。
化作黑水。
渗入金砖。
连棺材都省了。
阳光透过殿顶破洞。
照在我心口血痂上。
反射出瑰丽光芒。
生者独活。
死者永灭。
这笔买卖。
很值。
我赌赢了。
二十四
谢天禹死了。
萧烬带着大军冲了进来。
殿上的侍卫被抓走。
太子被控制跪地。
[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赎罪。]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错过头未看他。
萧烬用我给他的虎符残片,找到世间最厉害的匠人。
他修复了虎符,淬炼出真正的玉符。
调动天下兵马,号令武林人士,杀入金銮殿外。
一场恶战过后,太子和皇后的兵马全部被俘。
皇帝对萧烬说。
[六皇子平身,你救驾有功,再行封赏。]
[来人,太子联合丞相篡位,贬为淑庶人,皇后打入冷宫。]
太子耷拉着脑袋,被侍卫带走。
皇帝对我说。
[你是沈冰卿,你当居首功,你想要什么]
我答。
[民女沈冰卿,本是镇国公府嫡小姐。]
[父兄出征北狄,拼死保家卫国。]
[父兄上奏请旨增兵,接连上书十二道,接连被驳回]
[谢天禹王统领、赵尚书等人所作,他们还陷害我父亲谋反。]
[民女家被抄,母亲自戕,弟弟被谢天禹做成人蛊。]
[民女不要赏赐,望皇帝为我沈家军平反。]
皇帝吩咐。[还有这等事,准了。]
弟弟的人蛊血,还剩最后一点,封在小瓶里。
我贴身藏着。
这血邪性。
遇水不灭反燃。
我扯下一缕头发。
焦枯的发丝,沾过血火。
最适合当引信。
我拔开瓶塞。
人蛊血的气味冲出来,腥甜刺鼻,像腐烂的花蜜。
发丝浸入血中,吸饱,变成暗红色。
我走出宫殿。
仇报了。
群臣惊呼。
[姑娘!雨大!]
不理。
踏步走入暴雨中。
我仰头看天,乌云压顶。
奋力将血发抛向空中!
发丝轻飘飘上升,在雨幕中逆飞。
接触雨滴的刹那——
轰!
幽蓝色火焰炸开!
沿着雨丝疯狂蔓延!
像蛛网捕食。
瞬间染蓝整片天空!
满城灯火被蓝火波及。
灯笼,烛台,灶火。
全部变色!
幽蓝诡异,如同鬼市。
百姓推窗惊呼。
[天爷!火雨!]
[灯变蓝了!]
有老者颤巍巍指天。
[幽火焚雨……这是天罚啊!]
[谢家倒行逆施……天收谢家!]
呼声如潮水蔓延。
从街巷到城门。
[天收谢家!]
蓝火继续燃烧。
雨越大火越旺。
却不灼人。
只照亮一张张震惊的脸。
我站在雨中。
浑身湿透。
但心口滚烫。
弟弟。
你看见了吗
你的血。
在为你报仇。
雨水中映出幽蓝火光。
像万千冤魂睁开了眼。
谢家。
彻底完了。
二十五
我和萧烬站在皇城最高处。
脚下是万家灯火。
身后是血海滔滔。
裂心蛊废了。
但心口的疤还在。
一阴天下雨就疼。
像提醒我们——
有些债还清了。
有些情却刚刚开始。
皇帝想留我。
[沈姑娘,朕许你国师之位。]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我笑。
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凤凰痂。
[陛下,这江山是用我沈家血洗出来的。]
[沈家就剩我一人,我不留了。]
萧烬沉默良久。
突然当众跪下。
[臣请辞太子之位。]
[愿与沈姑娘浪迹天涯。]
满朝哗然。
皇帝摔了玉杯。
[你疯了!她是教坊司出来的,怎可配得上你!]
[况且你还有母妃在宫中。]
萧烬抬头。
独眼里燃着火。
[若不是她,陛下早已是谢天禹刀下亡魂。]
[这江山,是她和沈家用血肉夺回来的。]
他扯开自己衣襟。
心口同样一道疤。
[裂心蛊断了。]
[但情丝断不了。]
雨开始下,淋湿我们的伤疤。
疼得钻心,却谁都没躲。
我伸手拉他起来。
琵琶弦沾了雨,嗡鸣如泣。
[值得吗]
[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配拥有光吗]
他握住我手腕,脉搏贴脉搏。
[正因为同样爬过地狱。]
[才更要抓住光。]
皇帝最终挥袖。
[滚!都滚!]
[永远别回京!]
二十六
我们真的走了。
没要封赏,没要名分。
只牵着一匹马。
驮着我的琵琶。
在北疆荒漠里,盖了间土坯房,房后种梅树,房前挖地窖藏酒。
裂心蛊留下的疤,每到雨夜就发作。
疼起来时,我们互相敷药。
他吻我心口的凤凰羽。
我舔他胸前的烬字痕。
痛楚变成缠绵,地狱熬成温柔乡。
有时他吹箫,我弹琵琶。
音律在风里交融。
牧民们说——
那是沙海在唱歌。
某年深秋。
梅树第一次开花,红得像心口血。
他在树下埋了坛酒。
[等咱们孩子出生。]
[挖出来庆贺。]
我笑出泪。
[谁要给你生孩子]
[裂心蛊伤过身子。]
[未必能怀。]
他从怀里掏出枚铜钱,磨得锃亮。
[赌一把]
[正面能怀,反面不能。]
铜钱抛起,在月光下旋转。
像我们的命运,颠沛却终归圆满。
还没落下,我已经吻住他。
[不管正面反面。]
[这辈子跟你赌到底了。]
铜钱坠地,立着插进沙土里,不正面不反面。
就像我们——
不是善不是恶。
只是乱世里两个亡命徒。
偷来了余生。
后来我真的生了孩子。
一女一儿。
女儿心口有淡红胎记,像凤凰羽。
儿子眼底有颗痣,像萧烬的泪痣。
他们问:[娘,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拨弄着琵琶,笑而不答。
萧烬在院子里教孩子骑马,笑声荡得很远。
再后来,孩子们的奶奶也来一起生活了。
皇帝厌烦了她整日恳求。
同意她自请出宫,死后不得入皇陵。
是她的作风,洒脱的女子。
不愧是曾经的武林盟主。
皇帝昭告天下,沈家平反。
沈家军的事迹,载入史册。
可是,皇上不允许一个教坊司的女子写入史书。
我拯救了那么多人。
但历史上的沈冰卿已死。
我叫沈璃。
史书那一页空白。
终究没能填上名字。
不过北疆的风记得,沙漠的月记得。
萧烬说他记得。
有个叫沈冰卿的女子。
用血琵琶终乱世。
以情深换白头。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