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苏婳是在一阵熟悉的草木香里睁开眼的。
指尖动了动,触到的是微凉的竹席,鼻尖萦绕着灵玉谷特有的、混合了草药与竹露的气息。
这味道,她记了六年,从出谷那刻起就以为再也闻不到了。
她怔怔地看着头顶的竹编屋顶,这不是慎刑司的黑牢,也不是侯府的小院,是她小时候住了十几年的竹屋
“醒了!小婳醒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着青布衫的男女涌进来,围在床边。为首的师兄眼眶通红,伸手想碰她的额头,又怕碰疼了她,指尖悬在半空,“好你个小婳,进了京城这么多年,连封信都不回!还以为你乐不思蜀,忘了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了!”
师姐也凑过来,握着她的手,指尖带着暖意,“你这身子怎么虚成这样?脸白得像纸,手也凉”
她是死了吗?
灵玉谷有规矩,出谷的弟子终生不得再回谷,当年她离开时,师傅亲手为她系上玉佩,说“此去一别,再无归期”。
可现在,师兄师姐就坐在她面前,竹屋的一切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傻丫头,想什么呢,可是觉得不真实?”师兄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里带着疼惜,“你能回来,多亏了陆公子啊。”
苏婳一愣,顺着师兄的目光看去——
竹屋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月白长衫,眉眼温和。
正是陆清晏。
周围的师兄师姐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师姐轻声解释,“若不是陆公子,我们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还以为你在京城过得安好。”
苏婳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怎么”
“陆公子祖上对灵玉谷的开山祖师有恩,当年祖师爷许了陆家一个愿望,无论什么,灵玉谷都要竭尽全力还。他把这个愿望用在了你身上。”
苏婳的心跳慢了半拍,看向陆清晏。
“许了什么愿?”
陆清晏走到床边,弯腰看着她,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
旁边的师兄师姐相视一笑,有人打趣,“还能是什么?陆公子的请求,从头到尾就一个,救你。”
救她?苏婳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牵扯到旧伤,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我没死在慎刑司?”
提到“慎刑司”三个字,竹屋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方才还带着笑意的师兄,脸色瞬间冷了,拳头攥得咯咯响,“我原本还敬裴钦迟多年征战,护着一方安稳,没想到是个人面兽心的!我们灵玉谷最疼的小师妹,被他折磨得折磨得连路都走不动,浑身是伤,他也下得去手!”
师姐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发颤,“以后再也不让你出谷了,外面都是坏人,待在灵玉谷,师兄师姐护着你,没人能再欺负你。”
苏婳被这话逗得笑了笑,可笑着笑着,眼眶就热了。
她垂着眼,看着自己放在被褥上的手——这双手曾拿过银针,救过不少人,也被烙铁烫过、被夹板夹过,布满了旧伤。
“能在临死前见到你们,”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释然。这些年的苦,好像在闻到灵玉谷草木香的那一刻,就都熬到了头。“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胡说什么呢!”
师姐突然打断她,伸手把她的手举起来,“你且看看自己,可还是原来的苏婳么?”
苏婳愣住了,顺着师姐的力道低头——那是一只小小的、白皙的手,指尖圆润,没有一点旧伤,分明是她七八岁时的样子!
她猛地抬头,看向床边的铜镜,镜子里映出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眉眼稚嫩的小姑娘,脸上没有一丝被折磨过的痕迹。
和她记忆里刚进灵玉谷时的模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