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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陆问兰在谢书楠的全力支持和陪同下,带着铁证返回了娘家陆国公府。
当初她执意嫁给沈怀瑾,与娘家几乎闹翻,但血脉亲情终究难以割舍。
陆国公夫妇见到女儿归来,又听闻她在沈家所受的委屈和那笔惊人的债务,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岂有此理!沈家欺人太甚!真当我陆家无人了吗?!”
陆问兰的母亲,国公夫人更是抱着女儿心疼得直掉眼泪:“我的儿,你受苦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嫁过去”
有了陆国公府这棵大树的施压,事情很快发生了质变。
陆国公一封奏折直抵天听,详陈永宁侯府败落内幕,欺压儿媳,吞没巨额嫁妆之劣迹,附上账册副本及和离书官印为证。
龙颜震怒。
天子最恨勋贵子弟不思进取,挥霍无度,更恨欺压妇孺,败坏朝纲之风。
很快,圣旨下达:
永宁侯府治家不严,亏空国帑,欺压良善,德行有亏,着夺去永宁侯爵位,沈家一族贬为庶民,所欠陆氏银两,限期偿还,不得有误!
这道圣旨,彻底断了沈家所有侥幸的念头。
失去了爵位这最后一道护身符,沈家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淖。
为了凑齐这笔巨款,沈怀瑾几乎是掘地三尺。
他先是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古玩玉器,名家字画,但杯水车薪,然后不得不咬牙将这座刚刚修缮一新的祖传侯府大宅挂牌出售。
然而,京城消息灵通,谁都知道永宁侯府倒了,急着用钱,买主趁机压价,最终这座宅子只卖了一个远低于市价的价格。
但这还不够。
沈怀瑾又陆续变卖了几处城外原本用于收租的田庄,几间铺面,甚至将府中所有奴仆的身契都拿去人市发卖,换得些许银两。
昔日车水马龙的侯府,迅速变得门庭冷落,空旷寂寥。
沈老夫人在这个过程中又病倒了几次,哭天抢地,咒骂陆问兰是“丧门星”,“讨债鬼”,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甚至沈怀瑾的父亲,那位早已不管事的老侯爷,在巨大的压力和羞愧下,竟偷偷变卖了祖坟中一些不起眼的陪葬品,才终于凑齐了那六十五万三千两白银,送到了陆问兰面前。
拿到银票的那一天,陆问兰站在曾经属于她,如今已物是人非的沈府门外,心中没有太多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解脱。
而在此期间,谢书楠一直陪伴在她左右,为她奔走,为她打点,他的心意,早已表露无遗。
陆问兰并非铁石心肠,如何能感受不到?
她回首过往,再看眼前人,年少时那份朦胧的好感,在历经沧桑后,渐渐沉淀为更加深刻真挚的情感。
她与沈怀瑾,始于冲动,终于算计,是一场错误。
而与谢书楠,始于青梅竹马的情谊,终于患难与共的扶持,是水到渠成。
在陆国公府的支持下,在一场低调却温馨的仪式后,陆问兰嫁入了谢家,成为了谢书楠的夫人。
谢家虽是商贾巨富,却门风清正,待她极好。
她用自己的智慧和从沈家讨回的巨款,协助谢书楠将家族生意打理得更加蒸蒸日上,成为了京城一段佳话。
至于沈怀瑾。
失去了爵位和宅邸的沈家,如同丧家之犬,在城南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小院勉强容身。
沈老侯爷经此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沈老夫人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变得有些神志不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便絮絮叨叨地骂陆问兰,坏的时候便呆呆地坐着流泪。
沈怀瑾尝试过振作,但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前侯爷,根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营生。
他拉不下脸面去做工,尝试做点小生意又屡屡被骗本钱。
昔日的酒肉朋友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偶尔在路上遇见曾经的熟人,对方不是假装没看见,便是投来鄙夷或怜悯的目光,这些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变得越来越消沉,终日借酒浇愁。
很快,变卖祖宅和家当剩下的那一点点钱也耗尽了。
冬天来临的时候,屋里冷得像冰窖,连买炭火的铜板都没有了,沈老夫人冻得瑟瑟发抖,神志不清地嘟囔着冷。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雪夜,沈怀瑾看着家徒四壁的冰冷房屋和神志昏聩的母亲,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踉跄着走出了家门,怀里揣着最后一个铜板换来的半壶劣酒。
最终冻死在街角。
第二天清晨,扫街的更夫在一个偏僻的巷角发现了他。
官府来人草草查验后,便将他拖去了化人场。
曾经显赫一时的永宁侯府最后一代继承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如同尘埃。
而他的母亲,沈老夫人,在得知儿子死讯后,彻底疯了。
后来被远房一个穷亲戚勉强接去照料,但条件艰苦,据说不久后也病死了。
也有传言说,她后来清醒了些,每日挎着个破篮子,在菜市场门口卖些自己种的蔫巴巴的青菜。
见了衣着光鲜的人便躲,口中时常喃喃念叨侯爷,媳妇,银子之类的词,成了街坊邻里一则令人唏嘘的谈资。
但这一切,都与陆问兰无关了。
听到关于谢家的事时,她正坐在谢家温暖如春,摆满珍珑盆景的花厅里,手捧香茗,听着身旁的夫君谢书楠温声说着生意上的趣事,窗外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她放下茶盏,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抬眼望向花房外。
阳光正好,洒在庭院中正在细心检查新运来盆景的谢书楠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似乎心有所感,谢书楠也抬起头,隔着玻璃窗向她看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用口型问她:“累不累?”
陆问兰回以一笑,摇了摇头,心中一片宁静安然。
她推开玻璃花房的门,迎着阳光和丈夫温暖的目光,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
她的新生,才刚刚开始。而那些属于过去的阴霾,终将被这灿烂的阳光和眼前的幸福,彻底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