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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怀瑾喉咙梗塞,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试图挽回,语气带着哀求,“是,我是欠你良多我知道这些钱,我认!我都认!兰儿,你相信我,日后我定会努力,一点点还给你我们”
“日后?一点点?”陆问兰嗤笑一声,打断他的空头支票。
“沈怀瑾,六十五万两白银,不是六十五两!就凭你如今这侯爷的岁俸,便是你做十辈子的官,不吃不喝也还不起!我要现银,立刻,马上!”
“陆问兰!你莫要欺人太甚!”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沈母急匆匆赶来。
恰好听到最后几句,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问兰尖声道:“你本就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媳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婆家,那是天经地义!是孝道!是本分!”
“自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你如今竟还有脸来要债?简直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这钱,我们沈家一个子儿都不会还!”
沈母说得理直气壮,仿佛陆问兰才是那个无理取闹、大逆不道之人。
厅堂内的下人们也都窃窃私语,显然也觉得沈母的话虽不好听,却似乎是这个理儿。
陆问兰看着沈母那副嘴脸,不怒反笑。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天经地义?本分?”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笑容越发灿烂,却也越发冰冷。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轻轻抖开。
“沈老夫人,您说得对极了,若我还是沈家媳,这钱,我确实没脸要。”她将那张纸亮在众人面前,声音陡然提高,清晰无比,“可是您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那是一张和离书。
纸张略显陈旧,但上面的字迹和红印却清晰可见。
最关键的是,在那和离书的末尾,赫然盖着京兆府官印的朱红大章。
这也就意味着,陆问兰已经走过官府的程序,如今已经不是沈家媳妇了。
“这这是?”沈怀瑾瞳孔骤缩,猛地扑上前想要看清。
陆问兰任由他看,声音冷冽如刀,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厅堂里:“看清楚了,沈怀瑾,这上面是你爹的笔迹,你的私印。”
“这是四年前,你们沈家第一次问我索要那一万两贡银时,怕我不肯答应,由你父亲手写下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若我陆问兰不肯出钱,你便立刻与我和离。”
被蒙在鼓里的沈怀瑾赶忙看向沈父,却见他心虚地低下了头。
沈怀瑾这才明白,陆问兰说的竟然是真的!
陆问兰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沈母和目瞪口呆的下人们。
继续道:“虽然当时,为了保全两家的颜面,我最终还是出了钱,这份和离书便暂时搁置,但它的效力一直在。”
“而我离府那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京兆府,给这份和离书盖上了官印,从那一刻起,我陆问兰与你沈怀瑾,与你永宁侯府,便已恩断义绝,再无半分瓜葛。”
“这件事,京兆府有备案,一查便知,只不过沈侯爷这几个月忙于重整家业,无暇顾及这等‘小事’,才被蒙在鼓里罢了!”
她扬起手中的和离书,如同举起一面胜利的旗帜。
“所以,沈老夫人,请您告诉我,一个早已与你们沈家毫无关系的外人,凭什么不能要回她被你们巧取豪夺去的嫁妆银钱?我不是来讨要婆家开销的,我是来向你们永宁侯府讨债的!”
她目光如刀,“过去种种,我已不想再与你们争辩孰是孰非,毫无意义,今日我来,只为清算财物,白纸黑字,官印为凭,这六十五万三千两,你们沈家,是还,还是不还?”
这时,被丫鬟掐人中救醒的沈母悠悠转醒,恰好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又挣扎着哭嚎起来。
“天杀的!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沈家啊,六十五万两!你就是把我们全家都卖了也凑不齐啊!陆问兰,你怎能如此狠心?你忘了你刚嫁进来时,我是如何待你的吗?我”
“老夫人待我好,我自然记得。”陆问兰截断她的话,语气讥诮。
“记得您是如何在我新婚第三天就暗示我嫁妆丰厚,理应为侯府分忧,记得您是如何一次次在我面前哭诉侯府艰难,若我不出手侯爷的前程就毁了,记得您是如何在我与林凝争执时,永远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她,指责我不够大度。”
“更记得您是如何在我父亲病重,我想回娘家探望时,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百般阻挠,生怕我带走府里一针一线!这样的好,我陆问兰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至于凑不凑得齐,”陆问兰目光冷冷扫过这间修缮一新的花厅,扫过窗外那些名贵的花木假山。
“我看未必吧?这府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哪一样不是用我的嫁妆银子堆砌起来的?”
“还有,我离府不过三月,侯爷便能将这破败府邸打理得如此光鲜,想必暗中还有不少产业银钱是我不知晓的。”
“若是真心想还,砸锅卖铁,变卖祖产,总能凑出个七七八八,若是一个月后,我见不到这笔银子”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森寒。
“那就休怪我不念最后一丝旧情,将这账本连同这和离书,以及侯爷这几个月筹措银两的巧妙手段,一并呈送御史台和京兆尹!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是还钱那么简单了!”
沈怀瑾彻底瘫软在椅子上,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被抽干了。
他知道,陆问兰这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沈家拿捏,委屈求全的懦弱女子了。
原因很简单,她不爱他了。
“我还。”良久,沈怀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一定想办法凑齐给你。”
“怀瑾!”沈母尖声叫道,满脸的不敢置信和心痛。
“母亲!不必再说了!”沈怀瑾猛地提高声音打断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是我们欠她的就该还”
沈父沈母看着陆问兰手中那盖着官印的和离书,看着谢书楠手中那本厚厚的账册,再看看周围下人们各异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冰凉。
完了!全完了!
他们不仅彻底失去了陆问兰,失去了挽回的可能,还要面对一笔他们根本无力偿还的惊天巨债。
沈父踉跄一步,猛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面如金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母更是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丫鬟婆子顿时乱作一团。
厅堂内,只剩下陆问兰傲然独立的身影,和谢书楠站在她身旁,无声却坚定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