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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问话来得有些突然，语气也不同于往日的全然支持，反而带着一种隐晦的质疑和一丝难以捕捉的涩然。
陆问兰被他问得微微一怔，随即似乎觉得他这问题有些奇怪，脱口而出道：“当然要回去啊。”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谢书楠眼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
他温润的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唇角习惯性扬起的弧度微微下拉。
他向前微微踏近一步，距离拉近，陆问兰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不同往常的气息。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和醋意？
“那我呢？”他问，目光紧紧锁住她，“兰儿，我这几个月，在你最无助时陪着你，护着你，在你以为全世界都背弃你时守在这庄子里这些，又算什么呢？”
“难道就只是只是你暂避风雨时的一个驿站？一旦风雨过去，你便要回到你原本的轨迹，而我我就只能退回到邻家兄长这个位置，看着你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是吗？”
他这番话几乎是倾泻而出，带着从未有过的直白和激动，完全颠覆了他平日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形象。
陆问兰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情绪明显失控的谢书楠，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纵使两家父母曾玩笑过说要做亲家。
但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好，是源于年少时的情谊，是兄长对妹妹的照拂。
“书楠，你”她下意识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谢书楠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情绪收敛了些许，但眼底的那抹晦暗并未散去，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和苦涩。
“回了京城，你便是沈家夫人，出入有度，仪态万方，而不是陆家问兰。”
“而我即便同在京城，我又能以何种身份时常陪在你身边？至多不过是旧友相逢，点头寒暄罢了，兰儿，那时在你身边的，就不会是我了。”
沈家夫人四个字，像是一根针，轻轻刺了陆问兰一下，却也瞬间让她从谢书楠这突如其来的情感表露中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谢书楠眼中那清晰可见的落寞与醋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谢书楠以为她默认了这一切，眼神愈发黯淡时，她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她抬眸，目光清亮地看向谢书楠，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你想到哪里去了？谁说我回去是为了做沈家夫人？”
“嗯？”谢书楠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怔，眼中的晦暗停滞，染上几分疑惑。
陆问兰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冷冽又明澈的光芒。
“我今日说的那番话，虽然是为了让激起沈怀瑾的上进心，让他重振侯府，也却并不是在为回去做侯夫人做准备，相反——我是为了问他讨债。”
“讨讨债？”谢书楠彻底懵了，脸上的醋意和受伤瞬间被巨大的错愕所取代，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啊，讨债。”陆问兰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你莫非忘了？我曾与你说过，我在他沈家整整四年，替他沈怀瑾，替他那个空架子侯府，交了整整四十八个月的贡银！一个月一万两白银，一分不少，都是实打实从我嫁妆里掏出去的，有账可查的。”
“另外其他的吃穿用度，就连沈怀瑾偷偷养在外头的那个宠妾，绸缎首饰，也都是从我出的贡银里划的。”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比划了一个“四”和一个“八”，眼神锐利：“四十八万两雪花银呢！我陆问兰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岂能白白喂了那群白眼狼？如今既已离了心，断了情，这笔账，自然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算清楚，讨回来！”
她说得斩钉截铁，眉眼间再无半分对过往的留恋或伤感，只剩下属于商贾精于算计的冷静和一股快意恩仇的飒爽。
谢书楠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灵动又带着几分狠劲儿的表情，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的女子。
他心中翻腾的醋海瞬间平复下来，最终化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我是我愚钝了，竟没想到这一层，还以为你”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再看陆问兰时，眼神已然完全不同，里面充满了激赏与钦佩：“所以，你答应他那三个月之约，并非给他机会，而是给他时间筹钱？”
“可以这么说。”
陆问兰挑眉，笑容狡黠如狐：“他若真有本事在三个月内填上侯府的窟窿，那想必也有钱还我的债了。”
“若他填不上哼，那便等着吃官司吧，总之，这笔账，我讨定了。”
“好！”谢书楠抚掌，眼中精光一闪，“此事，我定全力助你，算账盘账，我谢家最是在行，定要那沈怀瑾连一个铜板都赖不掉。”
两人相视而笑，一种默契在心间流淌。
之前那点微妙的尴尬和醋意，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并肩作战的同盟之情。
三个月后。
一封来自京城的信被快马加鞭送到了谢家庄子。
信是沈怀瑾写来的，字迹似乎因为激动而略显潦草，但力透纸背。
信中言词恳切，又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只说家中诸事已毕，一切障碍均已扫清，侯府已焕然一新，只待女主人归家。
字里行间，充满了期盼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仿佛已经看到了破镜重圆的美好未来。
陆问兰看完信，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随手将信递给旁边的谢书楠。
谢书楠扫了一眼，轻笑一声：“看来，沈侯爷这三个月，倒是真下了番苦功，竟真让他盘活了？”
“盘活？”陆问兰唇角勾起一抹冷嘲，“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或者又找到了哪个冤大头填坑罢了。”
“明日便启程吧，我们该去收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