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庄子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谢家没有再来人,沈家也没有动静。仿佛那日的惊天闹剧从未发生过。
但我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让春晓尽量少出门,所需用度都让庄子里信得过的老仆去采买。我们深居简出,仿佛真的在这偏僻庄子里隐居起来。
偶尔,我能听到隔壁庄子传来隐约的丝竹声,或是萧玦那匹黑马溜达到我院子附近啃草料。他没有再过来,但那种无形的“庇护”似乎存在着,让那些窥探的目光不敢过于放肆。
直到十天后。
庄子的老仆匆匆跑来,脸色惊惶:“大小姐,不好了!外面……外面都在传……说您……您被妖邪附体了!”
我心头猛地一跳。
来了。江若柠的新手段。
春晓吓得脸都白了:“胡说八道!谁在乱嚼舌根!”
老仆哆哆嗦嗦道:“城里都传遍了!说表小姐的病就是您克的!说您性情大变,言行无状,顶撞父母,羞辱世子,还……还勾引……勾引了那位被废的爷!说这都是被妖邪迷了心窍!还说……还说只有用烈火烧身,才能驱除邪祟,救表小姐的命!”
恶毒!何其恶毒!
这已不仅仅是毁我名声,这是要我的命!用最愚昧最残忍的方式,将我置于死地!
“小姐!怎么办啊!”春晓急得直掉眼泪。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江若柠这一招,是利用了民间的愚昧和恐慌,想借刀杀人。一旦“妖邪”的名声坐实,根本不需要谢允珩或沈家动手,那些狂热的村民或“正义之士”就能将我烧死!
果然,下午时分,庄子外就开始聚集起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影,对着我院子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恶意。
流言愈传愈烈。
又过了两日,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有人朝我院子里扔烂菜叶和石头。
“妖女!滚出来!”
“烧死她!为民除害!”
“不能让她害了表小姐!”
叫嚣声越来越大,群情激愤。
春晓和老仆吓得紧闭院门,用木棍死死抵住。
我站在院中,听着外面越来越疯狂的叫喊,手心冰凉。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迟早会冲进来!
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从后院偷偷离开时,庄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以及几声凄厉的惨叫和呵斥声。
紧接着,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不是那些疯狂的村民。
是十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神情冷肃的带刀护卫,粗暴地拨开人群,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太监。
他扫了一眼破败的院子,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尖细的嗓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傲慢:
“沈氏女接旨——”
我心中咯噔一下。
那太监展开一卷明黄的绢帛,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沈氏女窈,言行无状,不孝不悌,更兼德行有亏,秽乱宫闱,狐媚惑主,着即押入宫中掖庭狱,听候发落!钦此——”
秽乱宫闱?狐媚惑主?
这罪名……是冲着我和萧玦来的!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太监。
他合上绢帛,冷笑一声:“沈姑娘,走吧?难道要杂家让人‘请’你吗?”
身后的护卫如狼似虎地上前。
春晓想拦,被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我知道,这一次,不再是家事,不再是流言。
是皇命。
是江若柠那系统,或者说,是借着江若柠由头想要对付萧玦的人,出手了。
掖庭狱……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我若进去,绝无可能活着出来。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重活一世,终究还是逃不过吗?
那太监带来的护卫如狼似虎,根本不容我分辨,一左一右架起我就往外拖。
“小姐!”春晓哭喊着想扑上来,被一个护卫随手推开,额头撞在石阶上,瞬间见了红。
“春晓!”我目眦欲裂,奋力挣扎,“放开我!我无罪!”
那领头的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有没有罪,到了掖庭狱,自然就清楚了。沈姑娘,省点力气吧。”
庄外围观的村民看到这阵仗,原本的叫嚣声都小了下去,只剩下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皇权之下,那些愚昧的狂热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我被粗暴地塞进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简陋马车里,车厢颠簸,一路向着皇城方向疾驰。
我的心沉在谷底。掖庭狱,那是宫中最黑暗的地方,专门处置犯事的宫妃宫人,进去的人,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江若柠的系统,或者说,借着她这股东风想要铲除异己的人,竟能动用宫中的力量直接拿我?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冲着我背后“牵扯”到的萧玦来的?
无论哪种,我都凶多吉少。
马车并未驶入宫城,而是在一座熟悉的府邸侧门停下——永宁侯府。
我被人从车里拽出来,推搡着进了府。侯府的下人看到我,眼神各异,有鄙夷,有好奇,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那太监并未跟进来,接手的是一位侯府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他对着押送我的护卫点了点头,护卫便把我交给侯府的家丁,转身离去。
我瞬间明白了。
那道圣旨是假的!或者说是某种程度的“矫诏”,目的只是用一个无法反抗的名义将我控制住,而最终将我弄进侯府,才是谢允珩,或者说他背后人的真正目的!
他们不敢真把我弄进掖庭狱惹麻烦,但又需要用皇命来压我,断绝我所有的退路和求救可能。
好算计!
我被关进了一间偏僻的厢房,门外落了锁,有护卫把守。
房间倒是干净,甚至还有几分雅致,不像牢房,但这软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四方的小天,心绪翻腾。谢允珩把我关在这里,想做什么?继续逼我救江若柠?还是另有图谋?
答案在傍晚时分揭晓。
房门被打开,谢允珩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衬得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里面有残留的怒气,有不甘,有嫉恨,还有一丝……令人作呕的、仿佛施舍般的优越感。
“看来,你那位‘殿下’也护不住你。”他开口,便是嘲讽。
我懒得看他,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我的无视显然激怒了他,他几步上前,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转过头看他。
“沈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只被困住的雀鸟,除了我,谁还会要你?”他语气激动,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你以为攀上萧玦就能摆脱我了?做梦!他自身难保,不过是个被陛下厌弃的废人!你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他的手指用力,捏得我下巴生疼:“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只要你点头,答应取血救若柠,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我甚至……还可以给你一个名分。”
又是名分。我几乎要笑出声。
“谢世子,”我缓缓开口,声音因下巴被制而有些含糊,却清晰无比,“你的妾室之位,就这么急着送出去?可惜,我嫌脏。”
谢允珩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甩开我,像是碰到了什么污秽之物。
“沈窈!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家嫡女吗?你如今是戴罪之身!若不是我侯府保下你,你早就死在掖庭狱了!你除了顺从,别无选择!”
“保下我?”我嗤笑,“是用假圣旨把我劫掠到你的私牢里吗?谢允珩,你这般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被戳穿心思,谢允珩恼羞成怒:“是又如何?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被宫中带走了!你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怀疑!沈窈,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乖乖听话,否则……”
“否则怎样?”我迎上他威胁的目光,毫无惧色,“杀了我?那你的若柠妹妹,谁来救?”
谢允珩被我将住,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吓人。他确实不敢现在杀我,江若柠还等着我的“药引”。
“你就嘴硬吧!”他最终咬牙切齿地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屈服!你就在这好好想想,想清楚了,让门外的人告诉我!”
他摔门而去,落锁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揉着发痛的下巴,心底一片冰寒。谢允珩已经偏执到疯狂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被严密看守在这间屋子里,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不差,但也绝不好。谢允珩没有再出现,但这种等待未知刑罚的煎熬,更磨人心志。
我试图从送饭的婆子口中套话,但那婆子嘴紧得很,只字不提外面的事。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无意间听到门外两个护卫的低语。
“……世子真是情深义重,表小姐都那样了,还坚持要如期完婚……”
“啧,冲喜呗!听说国公府那边都点头了……”
“也是,反正沈家这位……呵,等过了明路,取了药引,也就没用了……”
完婚?冲喜?
我猛地攥紧了手。谢允珩要和江若柠成亲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打算在成亲后,名正言顺地取我的血?
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
他们不仅要我的命,还要在我的尸骨上庆祝他们的“爱情”!
我必须逃走!绝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怎么逃?这里守卫森严……
就在我焦灼万分之时,夜半时分,窗户极轻地响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