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冷风里站了很久。
直到四肢冻得麻木,眼泪被风吹干,脸上绷得发疼。
才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家不再是家。
爱人也不再是爱人。
我像个被抽掉灵魂的空壳,飘荡在寒冷的夜色里。
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客厅里亮着灯。
妈妈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太好看。
爸爸不在。
姐姐的房门紧闭着。
我低着头,想直接溜回房间。
“淼淼。”妈妈叫住了我,声音有些沉。
我脚步一顿,心又提了起来。
慢慢转过身。
妈妈看着我,眼神复杂,带着审视和一丝不赞同。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程澈呢?”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妈妈叹了口气:“刚才程澈打电话来了,说你们吃饭吃得好好的,你突然发脾气跑掉了?”
“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跟你姐有关?”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你怎么又来了”的疲惫和责备。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
想告诉她程澈和姐姐私下联系,想告诉她姐姐那些恶毒的心思。
可话到嘴边,又死死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
证据呢?
只会显得我更可笑,更像个嫉妒生病的姐姐的疯子。
我低下头,声音干涩:“……没有。是我自己不舒服。”
妈妈显然不信,眉头皱得更紧。
“淼淼,不是妈说你,你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程澈多好的孩子,处处为你着想,为你家考虑,你还动不动就甩脸子。”
“你姐都那样了,你就不能懂点事,让让她吗?”
“非要闹得鸡飞狗跳,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一句句,像锤子砸在我心上。
砸得我摇摇欲坠。
看啊。
在她眼里,错的永远是我。
不懂事的是我,乱发脾气的是我,破坏安宁的是我。
而姐姐,永远是那个需要被呵护、被让着的可怜病人。
连程澈的“好”,也成了衬托我“不懂事”的参照物。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才能勉强忍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和辩驳。
“……我知道了。”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转身逃回了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觉得冷,无边无际的冷,从心脏最深处弥漫开来。
第二天,我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不出房间,不吃不喝,不接电话。
程澈打来的电话,发来的消息,我统统不看,不回。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害怕听到他为姐姐辩解,害怕看到他眼里的失望,更害怕……证实那些我无法接受的猜测。
妈妈来敲过几次门,我都没开。
她隔着门板叹气,最后也没再勉强。
也许她觉得我需要冷静,也许……她已经懒得再管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了。
直到傍晚,外面传来一些动静。
似乎是爸爸回来了,还有……程澈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缩。
他来了?
他来干什么?
我屏住呼吸,耳朵贴近门板,心脏跳得厉害。
“……叔叔,阿姨,我还是不放心淼淼。”
程澈的声音听起来很担忧。
“昨天是我不好,可能说错话了。她情绪不好,我没能好好安抚她。”
妈妈的声音带着感激和歉意:“哎,程澈,你别这么说,是淼淼那孩子太任性了,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的,阿姨,淼淼她压力很大,我理解的。”程澈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想跟您和叔叔商量。”
“什么事?”爸爸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丝警惕。
程澈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
“是关于霏鸢姐的。”
“我昨天……私下咨询了一位挺好的心理医生朋友,把霏鸢姐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那位医生说,霏鸢姐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一些,不仅仅是抑郁,可能还伴有其他……情绪障碍?建议最好能去做个全面的评估。”
“他说……长期封闭在家,缺乏专业干预,有时候……某些行为可能会……固化,甚至……恶化。”
程澈说得很委婉,很小心。
但我听懂了。
他那位“医生朋友”的建议,隐隐指向了姐姐那些不正常的行为。
他是不是……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是不是姐姐那些过于刻意的表演,终于引起了他本能的警惕?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悄悄冒了出来。
爸爸妈妈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妈妈迟疑地问:“……恶化?什么意思?”
程澈的声音更低了:“就是……一些偏执的想法,或者……行为模式,可能会更严重。不仅伤害自己,也可能……影响身边的人。”
“那位医生说,尽早专业干预很重要。他认识一家很好的机构,可以推荐……”
“够了!”
爸爸突然低吼一声,打断了程澈。
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被冒犯的情绪。
“什么医生!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偏执!什么恶化!我女儿就是心情不好!抑郁!什么情绪障碍!胡说!”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是个疯子?!也想把她送走?!”
“我告诉你!不可能!她就是死,也得死在家里!”
爸爸的反应激烈得出乎意料。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困兽,粗暴地拒绝了所有潜在的可能。
程澈似乎被吓到了,连忙解释:“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爸爸根本不听,“我看你就是嫌她麻烦了!嫌她拖累淼淼,拖累我们家了!”
“你跟那些外人一样!就想把她当包袱甩掉!”
“滚!你给我滚!”
激烈的争吵声,妈妈带着哭音的劝解声,程澈无奈的解释声……
乱成一团。
我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混乱。
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希望,被爸爸粗暴的怒吼彻底击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和冰凉。
看。
就连这唯一一丝可能被点醒的机会,也被最亲的人亲手扼杀了。
被那种盲目又脆弱的“维护”彻底堵死了。
爸爸不是在维护姐姐。
他是在维护他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和不愿承认现实的逃避。
他宁愿相信女儿只是“心情不好”,也不愿接受她可能真的“病了”,病得很复杂,很棘手。
多么可笑。
又多么可悲。
程澈最终还是走了。
带着无奈和
probably
一丝心寒。
妈妈还在低声啜泣。
爸爸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喘着粗气。
而姐姐的房门,一直紧闭着,悄无声息。
仿佛外面这场因她而起的风暴,与她毫无关系。
但我清晰地听到了。
从她门缝底下,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轻哼声。
带着得逞般的、冰冷的笑意。
紧接着,那个恶毒的心声,再次精准地刺入我的脑海。
“闹吧,闹得越凶越好。”
“全都讨厌她才好。”
“很快……就没人会信她了……”
“都是我的……”
我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整个世界,在我周围,彻底崩塌成了废墟。
而我,被埋在底下,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