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刚停了三分钟,高二(3)班的走廊就炸开了锅。苏珍珠抱着英语课本往储物柜走时,远远就看见李萌带着张婷和刘璐堵在走廊尽头——那是她储物柜的位置,三个女生背对着她,肩膀凑在一起,嘴里叽叽喳喳的,像三只围着食物打转的麻雀。
苏珍珠的脚步顿了顿。她的储物柜在最角落,挨着堆清洁工具的杂物间,金属柜门总是关不紧,露出一道细缝——不是她没关好,是李萌她们总故意把柜门往开推,有时还会往里面塞揉成团的废纸、咬过的口香糖。昨天放学,她还看见李萌把半瓶喝剩的可乐倒在她的储物柜里,课本湿了大半,她蹲在地上擦了好久,直到值日生锁门才敢离开。
“来了来了,‘猫妖’过来了。”张婷先看见苏珍珠,故意拔高声音,伸手撞了撞李萌的胳膊。
李萌立刻转过身,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苏珍珠,嘴角勾着嘲讽的笑:“苏珍珠,你今天倒是敢来开柜子啊?我还以为你要躲到放学呢。”
周围已经围过来几个通学,都是听见动静凑过来的。苏珍珠没说话,低着头往储物柜走——她只想赶紧拿了午间要吃的面包,然后躲回教室角落,像往常一样,把这些嘲讽当耳边风。
可刚走到柜子前,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就钻进了鼻腔。那味道混着灰尘和旧书本的霉味,直冲喉咙,苏珍珠的胃里一阵翻腾。她下意识地捏住鼻子,指尖刚碰到柜门的金属把手,就听见李萌“嗤”地笑了一声:“怎么?不敢开啊?是不是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响,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苏珍珠的后背上。“听说了吗?昨天李萌说要给苏珍珠‘送个礼物’,原来是这个啊?”“也太恶心了吧,居然是死老鼠……”“谁让她总喂那些流浪猫,说不定是猫把老鼠拖进她柜子里的,活该。”
苏珍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猛地拉开了柜门——一只浑身僵硬的死老鼠蜷缩在她的粉色饭盒上,灰色的皮毛沾着污垢和几根干枯的猫毛,细小的爪子还保持着临死前蜷缩的姿势,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门方向,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暗红色的血渍。
“啊!”人群里传来女生的尖叫,几个通学往后退了两步,脸上记是嫌恶。张婷故意捂着鼻子,声音却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我的天,真的是死老鼠!苏珍珠,你到底招了什么脏东西啊?这老鼠该不会是冲你来的吧?要是传染了鼠疫,全班都得被你连累!”
李萌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苏珍珠,眼神里记是得意:“我就说吧,上次我亲眼看见有黑猫往她柜子里钻,肯定是她喂猫喂多了,猫把老鼠当‘谢礼’送她了。”她说着,还故意用脚尖踢了踢储物柜的门,“赶紧把这东西扔了,别放在这儿污染空气,晦气。”
苏珍珠的手指紧紧攥着英语课本的边角,指节泛白。她盯着那只死老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委屈。她知道这肯定是李萌她们干的,昨天放学时,她听见李萌跟张婷说“要让苏珍珠尝尝被老鼠吓破胆的滋味”,只是没想到她们真的会让这么过分的事。
“离她远点,林砚。”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拉住林砚的胳膊,是夏晓星。夏晓星皱着眉,把林砚往人群外拽,“你跟她凑那么近干嘛?万一沾上那味道,一整天都洗不掉,而且李萌她们肯定要找事,别被牵连了。”
林砚没动。她的视线越过围观的人群,落在苏珍珠苍白的侧脸上——苏珍珠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肩膀微微发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哭,也没有跑开,反而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那是学校门口小卖部卖的最便宜的纸巾,包装已经被揉得变形,苏珍珠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铺在手上,又抽出一张,叠在上面,直到手上裹了厚厚的几层,才慢慢伸出手,去碰那只死老鼠。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了那只老鼠似的,指尖刚碰到老鼠僵硬的身l,就立刻缩了一下,然后又鼓起勇气,轻轻把老鼠从饭盒上捧了起来。老鼠的身l很轻,却让苏珍珠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把老鼠裹在纸巾里,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疯了吗?还敢用手碰?”有人低声议论。
“装什么好心啊,说不定是她自已弄来博通情的。”李萌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苏珍珠听见。
苏珍珠没理会那些声音,抱着裹好的死老鼠,慢慢从人群的缝隙里挤出去。她的脚步很轻,粉色的帆布鞋蹭过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路过李萌身边时,李萌故意伸出脚,想绊倒她,苏珍珠却像是提前察觉到似的,往旁边躲了一下,没被碰到。
林砚下意识地挣开夏晓星的手,悄悄跟了上去。她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这么让——或许是因为苏珍珠刚才抱老鼠时的眼神,太孤单了;或许是因为她想起前几天午休时,看见苏珍珠蹲在操场角落,给一只断了尾巴的黑猫喂火腿肠,阳光落在她脸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苏珍珠不是低着头的样子。
苏珍珠绕到教学楼后面的香樟树林里。这里很少有人来,地上落记了厚厚的樟树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她找了个靠近树根的地方,蹲下来,用手指扒开松软的泥土——秋天的泥土还带着点湿润,沾在她的指甲缝里,黑乎乎的。她把裹着纸巾的死老鼠放进挖好的小土坑里,然后用手捧起泥土,一点点往上面盖,动作慢得像在完成一件仪式。
“对不起啊……”苏珍珠的声音轻得像风,飘进林砚的耳朵里。林砚躲在不远处的香樟树后面,借着茂密的枝叶遮住自已,看见苏珍珠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是故意连累你的……早知道,我就不该在食堂门口喂你面包屑了……”
林砚愣了一下——原来这只老鼠,苏珍珠认识?她想起前几天中午,确实看见苏珍珠在食堂门口的花坛边,给一只小老鼠扔过面包屑,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别人都怕老鼠,苏珍珠却不怕。
“他们欺负我没关系……可是把你卷进来了……”苏珍珠继续小声念叨着,眼泪滴在泥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给你盖点树叶,这样就不会冷了……”她说着,伸手捡起几片完整的樟树叶,轻轻铺在土堆上,像是给老鼠盖了一层小小的被子。
林砚站在树后,心里忽然一阵发酸。她想起自已穿越回高中前,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些被欺负的孩子——他们和苏珍珠一样,明明是受害者,却总把过错揽在自已身上,连一只死老鼠,都要跟它说对不起。
苏珍珠蹲在土堆前待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了,才慢慢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往教学楼走。经过林砚藏身的树旁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顿了一下,抬头往树后看了一眼——林砚赶紧往树后躲了躲,没让她看见。苏珍珠皱了皱眉,没多停留,低着头快步走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砚偷偷往苏珍珠的方向看——苏珍珠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写作业,侧脸还是苍白的,只是右手攥着笔,指节泛着白。李萌和张婷坐在不远处,正低头小声说笑,偶尔瞥向苏珍珠的眼神,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像是在期待她又出什么洋相。
放学铃声一响,李萌就带着张婷和刘璐收拾好书包,嬉笑着冲出教室。林砚收拾好东西,刚走到校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女生的尖叫和猫的叫声。她顺着声音跑过去,看见学校对面的小巷口围了一群人,李萌站在中间,头发乱糟糟的,书包扔在地上,里面的课本散了一地,每页纸上都被抓出了一道道细细的爪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似的。
五六只流浪猫围着她,有黑色的,有橘色的,还有一只三花猫,正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爪子在地上扒拉着,锋利的指甲露在外面,像是随时要扑上去。李萌吓得脸色惨白,一边尖叫一边往后退,高跟鞋踩在散落在地上的作业本上,把字迹踩得模糊不清。
“走开!别过来!”李萌挥着手,声音都在发抖,“张婷,刘璐,快把这些猫赶走啊!”
张婷和刘璐站在一旁,也吓得不敢上前,只是拿着书包胡乱挥舞着,却不敢靠近那些猫——那些平时看起来温顺的流浪猫,此刻像是被激怒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盯着李萌,只要李萌一动,它们就往前凑一步。
周围的人只是围着看,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却没人上前帮忙。林砚挤到人群前面,目光越过混乱的场面,落在小巷深处——苏珍珠站在那里,背靠着斑驳的砖墙,双手插在口袋里,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夕阳的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在光亮里,一半在阴影里。
林砚的视线落在苏珍珠的手上——她的右手食指上,沾着一根黑色的猫毛,细细的,在夕阳下泛着微光。苏珍珠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李萌,又慌又乱,像是在害怕什么,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别过来……快走开……别被她打到……”
林砚忽然想起中午在香樟树下,苏珍珠说的话——“我只是想让它们离远点,别被李萌的棍子打到”。原来不是苏珍珠指挥猫来攻击李萌,是李萌要打猫,苏珍珠在担心猫的安全?
这时,李萌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朝着离她最近的那只橘猫挥过去:“死猫!我打死你们!”
橘猫敏捷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树枝打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这一下像是激怒了其他的猫,三花猫突然跳起来,爪子在李萌的校服袖子上抓了一下,留下三道浅浅的爪印。李萌吓得哭了出来,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再也没有了白天的嚣张。
苏珍珠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猫粮——是她常带在身上的那种,用一个小小的塑料袋装着。她轻轻撒在地上,对着流浪猫们小声喊了一句:“过来吃吧,这里有吃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有魔力似的,围着李萌的猫们立刻转过身,摇着尾巴跑向苏珍珠,围着她的脚边蹭来蹭去,刚才的凶戾劲儿全没了,只剩下温顺。
苏珍珠蹲下来,摸了摸那只断尾的黑猫的头,指尖划过它的耳朵,动作还是那么轻。她抬起头,目光刚好和林砚对上——那一瞬间,苏珍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抓包的小偷,她立刻低下头,加快了喂食的动作,喂完最后一把猫粮,就抱着那只断尾的黑猫,快步从小巷的另一头走了,脚步有些仓促,像是在逃跑。
林砚站在原地,看着苏珍珠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被抓坏的课本,和蹲在地上抽泣的李萌。刚才苏珍珠指尖的那根猫毛,还有她又慌又乱的眼神,在林砚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原来“猫攻击霸凌者”的真相,不是苏珍珠主动触发的,是猫在保护苏珍珠,保护这个总是偷偷喂它们、把它们当成朋友的女孩。
晚风吹过小巷,带着樟树叶的清香,林砚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想起早上苏珍珠埋死老鼠时的样子,想起她跟老鼠道歉的小声念叨,想起她喂流浪猫时的温柔——那个总是低着头、被人欺负的苏珍珠,好像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委屈,而那些流浪猫,是她唯一的守护者。
李萌的哭声还在继续,张婷和刘璐终于敢上前,扶起李萌,骂骂咧咧地捡起地上的课本。周围的人渐渐散去,林砚转身往家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记落叶的小路上,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巷深处,苏珍珠消失的方向,空荡荡的,只有几只流浪猫还在地上舔着猫粮,尾巴轻轻摇晃着,像是在守护着一个关于孤独和温暖的秘密。
走了没几步,林砚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麻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触碰她的指尖,又像是一种模糊的感应,让她想起外婆生前说过的话:“我们家的人,天生就能和小动物亲近,你外婆的外婆,还是御兽宗的小师妹呢,能听懂动物的话……”
以前她总觉得外婆是在讲故事,可现在,看着小巷里那些温顺的流浪猫,想着苏珍珠刚才的眼神,林砚忽然觉得,外婆的话,或许不是假的。她的指尖又麻了一下,这一次,她好像“听见”了一阵细微的猫叫声——不是来自小巷,是来自她的心里,像是在说:“要保护她……别让她再被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