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午后总带着点昏沉,3班的教室空着——下午第一节是l育课,学生们早涌去了操场,只剩下课桌上堆着的复习资料,在穿堂风里轻轻晃着页脚。林砚站在教室后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纹,连她自已都说不清,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绕到这里。
说是“找苏珍珠问生物题”,可她心里清楚,真正惦记的,是抽屉里那本磨旧的玄猫手账。前几天撞见苏珍珠揣着没送出去的情书离开,那句“他不记得了”像根细针,扎在她心里——苏珍珠的“不记得”,和手账最后一页“珍珠等你,第187年”,到底藏着怎样的勾连?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在地面的声响,林砚放轻脚步走到苏珍珠的座位旁。桌肚里很整齐,几本课本按大小叠着,最上面是那本画记小猫的生物书,封皮的黑猫贴纸被压在最底下,只露出个银色的猫爪尖。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刚碰到课本边缘,突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手账,是张夹在课本缝隙里的照片。
照片泛着陈旧的黄,边缘卷得发毛,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林砚轻轻抽出来,视线瞬间被钉住:照片里站着个穿青布长袍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间竟和沈时砚有七分像——一样的宽肩,一样的挺直脊背,连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都几乎重合。少年怀里抱着只黑猫,猫蜷在他臂弯里,眼睛亮得像浸了月光,正对着镜头。
背景是片烧毁的老宅废墟,断墙残垣上还留着焦黑的印记,最显眼的是半块歪倒的门匾,上面用烫金字l刻着“沈府”二字,虽然被烟熏得发黑,却依旧能看清笔画的遒劲。照片的右下角,用钢笔写着行小字,墨水已经晕开,只能勉强辨认出“光绪二十七年”“珍儿”几个字。
光绪二十七年——林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是1901年,距离现在,足足一百二十多年。
她攥着照片的手指发颤,照片边缘的毛边硌得掌心发疼。穿长袍的少年像沈时砚,怀里的黑猫像手账封皮的玄猫,背景的“沈府”,还有模糊的“珍儿”——这张照片,难道和苏珍珠、和手账的秘密有关?
“哗啦——”
书包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林砚吓了一跳,低头看见那本从十年后带来的玄猫手账,正从书包侧兜滑出来,“啪”地落在苏珍珠的课桌上。封皮朝上,玄猫的眼睛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冷幽幽的银辉,像是在盯着她手里的照片。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手账的内页竟自已翻了起来——不是被风吹的,纸页翻动的速度很慢,带着种诡异的滞涩感,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轻轻翻阅。最终,纸页停在最后一页空白处,笔尖大小的黑点突然在纸上浮现,顺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慢慢勾勒出画面。
林砚屏住呼吸,凑过去看——纸上画的,是下午篮球场的场景:穿蓝色球衣的沈时砚站在中间,正笑着接过夏晓星递来的草莓毛巾,夏晓星的高马尾晃在肩头,发间的草莓发卡格外显眼。画面的角落,缩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正是苏珍珠。
画完场景,红色的字迹突然从纸页下方冒出来,一笔一划,像是用鲜血写就:“第187次,他没看见我。”
“187次”——林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手账最后一页原本写的“珍珠等你,第187年”,此刻画里的“第187次”,和这两个数字惊人地重合。她猛地想起苏珍珠说的“他不记得了”,想起那张老照片里的“沈府”和少年,一个荒唐到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顺着脊背爬上来:苏珍珠等的,从来不是现在这个沈时砚,而是照片里那个穿长袍的少年?这187年,她一直在等一个“记得”她的人?
手账的纸页突然抖了一下,红色的字迹旁边,又浮现出一行极小的黑色小字,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林砚眯起眼睛,才勉强辨认出“珍儿”“玄猫”“沈府火”几个零碎的词。她刚想再凑近些,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是苏珍珠的声音,正和3班的通学说着话,距离教室越来越近。
林砚慌了神,赶紧把老照片塞回苏珍珠的课本缝隙,又手忙脚乱地去捡课桌上的手账。指尖刚碰到手账封皮,就听见苏珍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林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林砚的动作僵在半空,慢慢转过身——苏珍珠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火腿肠,看见她手里的手账,眼神突然变了,原本平静的眸子里泛起波澜,像被搅乱的深潭。
“我……我来找你问点事。”林砚勉强挤出个笑容,把手里的手账往后藏了藏,却还是被苏珍珠看见了封皮的玄猫。
苏珍珠没追问她来让什么,只是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手里的手账,脚步轻轻往前挪了两步,声音发哑:“这手账……是你的?”
林砚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像潮水般涌上来:“你认识它?这上面的字,还有画,是不是你画的?第187次……是什么意思?”
苏珍珠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闭紧了嘴,目光落在课桌的生物书上——那里藏着她的老照片。她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刻意的疏离,和上次说“你从时间后面来的”时的笃定判若两人。
林砚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看着她怀里攥紧的火腿肠塑料袋,突然想起那张老照片里的黑猫,想起手账封皮的玄猫,想起苏珍珠总喂的那只叫“珍珠”的小黑猫。她举起手里的手账,指着封皮的玄猫,声音发颤地问:“苏珍珠,你老实告诉我——这只猫,是不是叫‘珍珠’?你等的人,是不是照片里那个穿长袍的少年?这187年,你一直在等他记得你,对不对?”
“照片”两个字刚出口,苏珍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怀里的塑料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火腿肠滚了一地。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林砚,眼神里充记了震惊和恐慌,像是被人揭开了最隐秘的伤疤。
“你……你看到照片了?”苏珍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谁让你看的?谁让你碰我的东西的?”
她的反应印证了林砚的猜测。林砚心里一阵发酸,慢慢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火腿肠,递到苏珍珠面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东西,只是……我想知道,你到底在等什么。那张照片里的少年,是沈时砚的祖先吗?你和他,还有这只玄猫,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珍珠没有接火腿肠,只是蹲下身,抱住自已的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滴在地面的水泥缝里,晕开小小的湿痕。她哭了很久,声音很小,像小猫的呜咽,却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让人难受——那是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是藏了一百八十多年的秘密,终于被人撞破时的无措。
林砚也蹲下来,把手里的手账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地上。手帐的封皮朝上,玄猫的眼睛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银辉,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苏珍珠,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苏珍珠和这只玄猫,还有那个叫“沈府”的老宅,一定藏着一个跨越了百年的故事——一个关于等待、关于遗忘,也关于“记得”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苏珍珠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伸手轻轻碰了碰地上的手账封皮,指尖在玄猫的眼睛上停留了很久,声音沙哑地说:“它叫珍珠……和我一样的名字。一百八十年前,沈府着火的那天,它把我从火里救出来,却自已被困在了里面……”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梦,却带着刺骨的真实。林砚屏住呼吸,知道关于手账、关于187年、关于“他不记得了”的秘密,终于要被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