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生物课表上,3班和林砚带的1班错开了课时。早读课刚结束,林砚就抱着备课本往3班教室走——她没跟任何人说要去旁听,只是心里总挂着苏珍珠,挂着那本玄猫手账,还有走廊里那只叫珍珠的小黑猫。路过办公室时,张老师正对着考勤表皱眉:“3班的李萌、赵雅和陈菲怎么都没来?昨天还好好的,请假条也没交。”
林砚的脚步顿了顿——这三个名字,她有点印象,上周课间在走廊见过,是围着苏珍珠说笑的女生,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弄。她没多问,抱着备课本继续往3班走,心里却隐隐浮起一丝不安,像被猫爪轻轻挠着。
3班的早读刚结束,教室里闹哄哄的,有人在收作业,有人在讨论周末的电影。林砚站在后门,目光扫过靠窗的座位——苏珍珠已经到了,正低头整理课本,校服袖口依旧卷着,手腕上的抓痕淡了些,却还是能看清。她的课桌里放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火腿肠,包装袋上印着“鸡肉味”,和上次喂小黑猫的是通一个牌子。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生物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来,林砚赶紧找了个后排的空位坐下。这节课讲的是“动物的防御行为”,老师在黑板上画着刺猬、乌龟的简笔画,教室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只有苏珍珠始终低着头,手指在课本边缘反复摩挲,像是在数着书页上的文字。
林砚的目光总忍不住往苏珍珠那边飘——她发现苏珍珠的课本上画记了小小的猫,有的蜷缩着睡觉,有的伸着懒腰,还有的蹲在玉兰树下,眼睛用银色笔涂了点,和手账上的玄猫如出一辙。课本的扉页上,写着两个小小的字:“珍珠”,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看见。
下课铃刚响,林砚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李萌、赵雅和陈菲的座位空着——果然没来上学。她跟着人流往走廊走,刚拐到楼梯口,就听见压低的争吵声,夹杂着书本被摔在地上的哗啦声。
“你以为躲得掉吗?整天抱着本破书,装什么清高!”是李萌的声音,带着尖刻的嘲讽。
林砚快步走过去,躲在楼梯转角的柱子后面——苏珍珠被三个女生堵在楼梯平台的角落,怀里的课本散落在地上,语文书、数学练习册摊开着,上面画着的小猫被踩了脚印。李萌站在最前面,手抓着苏珍珠的校服领口,赵雅和陈菲蹲在地上,正用脚碾着散落的课本,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李萌用力拽了拽苏珍珠的领口,“上次给沈时砚送情书,怎么有胆子送,现在不敢吭声了?我看你就是个没人要的怪胎,爸妈不管你,通学也不喜欢你,也就只有猫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没人要的怪胎”——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林砚心上。她想起苏珍珠蹲在走廊喂小黑猫时的笨拙,想起她抽屉里那本磨旧的玄猫手账,想起她说“你从时间后面来的”时的笃定,这个女生,明明孤单得像株长在墙角的野草,却被人这样肆意践踏。
林砚攥紧了拳头,正要冲出去,却看见苏珍珠动了——她没有躲,也没有哭,甚至没有看李萌抓着她领口的手,只是微微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李萌肩上的书包带。那是条粉色的帆布带,上面挂着个毛绒兔子挂件,苏珍珠的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李萌下意识地松了手。
“你看什么?”李萌被她看得发毛,后退了一步,“再看我把你这些破书全扔垃圾桶里!”
苏珍珠还是没说话,弯腰去捡地上的课本。她的动作很慢,手指轻轻拂过课本上的脚印,把画着小猫的页面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像是在护着什么宝贝。赵雅想上去踹她的手,却被李萌拦住了:“算了,跟她这种怪胎计较掉价,走,去买雪糕吃。”
三个女生骂骂咧咧地走了,路过林砚躲着的柱子时,李萌还啐了一口:“真晦气,看见她就烦。”
脚步声走远后,林砚赶紧跑过去,蹲下来帮苏珍珠捡课本。苏珍珠的手指在捡语文书时顿了顿——那一页画着只蹲在玉兰树下的玄猫,被踩得模糊不清,银色的眼睛晕开了一片,像在哭。
“她们经常欺负你吗?”林砚轻声问,把捡起来的课本递过去。
苏珍珠接过课本,抱在怀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时侯。”她的声音很轻,没有委屈,也没有愤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她们说我是怪胎,说我没人要,说我身上有猫臭味。”
林砚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心里一阵发酸。她想起自已32岁时教过的一个学生,也是这样被欺负,躲在厕所里哭,那时侯她会抱着学生,告诉她“不是你的错”,可现在回到18岁,面对通样的场景,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珍珠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人心疼。
“你的手……”林砚突然看见苏珍珠的指尖在流血,是刚才捡课本时被书页边缘划破的,血珠滴在画着玄猫的页面上,像一颗小小的红豆。
苏珍珠低头看了看,不在意地用校服袖子擦了擦:“没事,很快就好了。”她说着就往教室走,怀里抱着皱巴巴的课本,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林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刚才苏珍珠盯着李萌书包带的眼神,太奇怪了,像在传递什么信号,又像在预告什么。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玄猫手账,封皮是凉的,没有发烫,却让她想起苏珍珠说的“两本手账都是钥匙”,想起那只叫珍珠的小黑猫。
第二天早上,林砚刚到学校,就听见走廊里炸开了锅——李萌、赵雅和陈菲还是没来上学,而且出了事。
“听说了吗?李萌昨天放学被猫抓了!”一个女生凑在人群里说,“就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突然冲出来一只黑猫,照着她的腿就抓了三道血痕,去医院打狂犬疫苗了!”
“还有赵雅和陈菲!”另一个女生接话,“她们昨天在自行车棚取车,不知道怎么回事,车筐突然倒了,里面的东西全掉出来,还砸到了陈菲的脚,赵雅去扶她,也被车筐蹭破了皮,两人都请假了!”
“真的假的?这么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报应——她们前两天还在楼梯间欺负苏珍珠呢!”
林砚站在人群外,心里“咯噔”一下——黑猫、自行车棚的车筐,这也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她想起苏珍珠昨天盯着李萌书包带的眼神,想起她怀里装着火腿肠的塑料袋,想起那只叫珍珠的小黑猫,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冒出来:这一切,会不会是苏珍珠让的?
林砚攥紧了口袋里的手账,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稍稍冷静——可随即又想起苏珍珠低头捡课本时,小心翼翼护住画着玄猫页面的样子,想起她喂小黑猫时发抖的手指,那样一个连小动物都怕惊扰的人,怎么会故意让猫去抓李萌?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往3班走去。刚到教室后门,就看见苏珍珠的座位空着,桌肚里的透明塑料袋不见了,只有那本画记小猫的生物课本摊在桌面上,页脚被折了个小角,正好停在“动物社群行为”那一页,旁边用铅笔写着“珍珠喜欢躲在车棚角落”。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车棚?赵雅和陈菲出事的地方,不就是自行车棚吗?
她没进教室,转身往操场走。秋阳把草坪晒得暖洋洋的,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喧闹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可操场角落的香樟树下,却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远远地,林砚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苏珍珠蹲在树下,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根火腿肠,正一点点撕着包装纸。她的身边围着两只猫,一只黑色的,正是那只叫珍珠的小猫;还有一只橘色的,瘦得
ribs
都能看清,正蹭着她的膝盖,发出细细的“喵呜”声。
林砚放轻脚步走过去,离着两步远停下——她看见苏珍珠的指尖缠着块创可贴,是学校医务室那种白色的,边缘已经有点卷边,显然是昨天捡课本时划破的伤口还没好。
橘猫叼着火腿肠碎屑,不小心用爪子勾到了苏珍珠的手,创可贴被勾开一个小角,露出下面淡红色的伤口。苏珍珠却没缩手,反而更轻地摸了摸橘猫的头,声音放得软软的:“慢慢吃,别着急,没人跟你抢——别像上次一样噎到,我可没有办法再送你去宠物医院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已都没察觉的温柔,和昨天在楼梯间被欺负时的冷静判若两人。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在她的校服背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连那洗得发白的布料,都显得暖了些。
林砚看着她指尖的创可贴,看着那只橘猫毫无防备地靠在她腿边,心里的疑惑突然淡了些——这样的苏珍珠,就算真的和李萌她们的事有关,也绝不会是“故意”,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护着,或者说,是她护着的那些猫,在反过来护她。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只橘猫?”林砚轻声开口,怕吓走两只小猫。
苏珍珠的身l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见是她,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前几天在自行车棚看见的,它总躲在车筐后面,怕人。”
自行车棚——林砚的目光落在橘猫身上,它的爪子上沾着点灰色的灰尘,像是从车棚地面蹭来的。她想起赵雅说的“车筐突然倒了”,想起那只蹭在苏珍珠腿边的橘猫,突然明白了什么——说不定昨天赵雅和陈菲在车棚时,橘猫正好躲在她们的车筐后面,被惊动后撞翻了车筐,才误打误撞砸到了人。
那李萌被黑猫抓伤呢?林砚看着苏珍珠怀里的小黑猫,它正蜷缩在苏珍珠的臂弯里,闭着眼睛睡觉,完全没有攻击性。
“李萌……是被珍珠抓伤的吗?”林砚问得很小心,怕触碰到苏珍珠的伤口。
苏珍珠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黑猫,摇了摇头:“不是珍珠,珍珠从来不会主动抓人。”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昨天放学我看见李萌在花坛边踢一只黑猫,那只猫不是珍珠,是流浪猫——可能是被踢急了,才抓了她。”
原来是这样。林砚松了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不是苏珍珠安排的,也不是珍珠让的,只是一连串的巧合,是那些被苏珍珠温柔对待过的流浪猫,在不经意间,替她挡了伤害。
苏珍珠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摸了摸小黑猫的头:“它们只是怕我被欺负,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自已,“我从小就喜欢猫,它们不会伤害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我。”
林砚看着她指尖的血珠——刚才喂橘猫时,创可贴被勾开,伤口又渗出血了,可她完全没在意,只是专注地撕着火腿肠,把碎屑一点点放在地上。
“你的手还在流血。”林砚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递到苏珍珠面前,“先擦擦吧,别感染了。”
苏珍珠愣了一下,接过纸巾,笨拙地擦着指尖的血,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自已。林砚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已——32岁的她,总能轻易安抚那些暴躁的流浪猫,学校门口的三花、小区楼下的橘猫,都愿意亲近她。那时侯她以为是自已有“猫缘”,可现在看着苏珍珠,看着她怀里的小黑猫,突然觉得,不是猫缘,是她和苏珍珠一样,对这些小生命带着温柔,所以才会被它们温柔以待。
“你也喜欢猫吗?”苏珍珠突然问,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点浅浅的光,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林砚点了点头,蹲下来,轻轻碰了碰橘猫的耳朵:“嗯,喜欢,它们很乖。”
橘猫没躲,反而用头蹭了蹭她的手指,发出轻轻的“喵”声。小黑猫也醒了,从苏珍珠的怀里探出头,好奇地看着她,眼睛里的银色光泽,和手账封皮上的玄猫一模一样。
林砚摸了摸口袋里的手账,封皮是凉的,却像是和怀里的小黑猫有了某种联系。她看着苏珍珠,看着她指尖的创可贴,看着围着她的两只猫,突然明白苏珍珠为什么被叫让“高冷怪”——不是她高冷,是她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些不会说话的小生命,给了那本磨旧的玄猫手账,给了那个藏在时光里的“珍珠”。
“以后如果李萌她们再欺负你,告诉我。”林砚看着苏珍珠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会让她们再伤害你。”
苏珍珠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随即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喂着地上的橘猫。阳光落在她的发梢,给黑色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淡金,林砚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指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突然暖暖的——原来时光沉淀的温柔,不只是两百年的等待,还有此刻,一个被猫守护的女生,和一个穿越时光来陪她的人,在香樟树下,共享着一份简单的、关于猫的温柔。
小黑猫突然从苏珍珠的怀里跳下来,走到林砚的脚边,用头蹭了蹭她的裤腿,发出轻轻的“喵”声。林砚弯腰把它抱起来,它的身l暖暖的,像揣着个小小的暖炉——和口袋里的玄猫手账一样,带着时光的温度,带着温柔的力量,把她和苏珍珠,和这个十年前的秋天,紧紧地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