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沥青,包裹着一切。辐射尘削弱了本就稀薄的星光,只有风声在废墟的孔洞间穿梭,发出各种怪诞的呜咽和尖啸,完美地掩盖了夜间捕食者和被猎食者的声响。
胡卢和老陈几乎是匍匐前进,依靠着胡卢那异乎寻常的方向感和对地形的精准记忆,以及老陈对这片区域残存的本能熟悉度,在瓦砾和扭曲的钢筋间艰难挪移。沉重的背包压得老陈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胡卢的状况更糟,灵魂的虚弱让他四肢发软,大脑阵阵抽痛,全凭一股复仇的执念和求生的本能强行支撑。
“快……快到了……”老陈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那边……那个半塌的配电站后面……入口应该就在附近……”
他的话音未落,胡卢猛地伸出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嘘!”
胡卢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灵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剧烈的警报波纹!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自他们刚刚离开的、旧避难所的方向!
“灰家太爷!”
“听到了!”心底那尖细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紧张,“好几个!脚步沉,带着杀气!比白天的杂鱼厉害!”
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几乎是同时,远处隐约传来一声粗暴的喝骂,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秃鹫的人,果然找到了他们的旧窝!
老陈的身体瞬间僵硬,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下意识地就想往更深的阴影里缩。
胡卢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耳朵捕捉着风中断续传来的声音。
“……没人!”
“……搜!肯定没跑远!”
“……这啥玩意儿?那台破机器?”
“……别碰!小心有诈!麻杆哥说了,那小子邪门!”
声音在靠近“矿骡”陷阱的区域徘徊。
胡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计划能否成功,就在此一举!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将灵觉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手,轻轻“触摸”着那根布置好的、连接着死亡陷阱的裸露铜线。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突然!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操!这破铁疙瘩摆这儿吓唬谁呢?这线什么意思?挑衅?”
“嘿,这线还是热的!刚接上不久!”
就是现在!
胡卢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他猛地从腰间拔出那把从秃鹫弩手那里缴获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将其向着几十米外、记忆中那处放着铜线和金属片的断墙方向,狠狠投掷过去!
他不是战士,这一掷毫无准头可言。匕首旋转着,划出一道黯淡的弧线,眼看就要远远落空。
“柳家仙师,助我!”
胡卢在心中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恳求!同时强行榨取灵魂最后的力量,附加在那飞出的匕首上!
一股阴冷、刁钻的意念后发先至,如同无形的手,极其轻微地在那匕首尾部推了一下!并赋予了它一丝微不可察的、修正方向的旋转力道!
这变化细微到了极致,甚至算不上法术,更像是一种精准到极点的“运气”!
就是这毫厘之差!
飞旋的匕首的刀尖,“啪”地一声,精准无比地擦碰在了那截裸露的铜线上,并带着它向下砸落,与下方的金属片完成了短暂的、致命的接触!
“滋啦——!!!”
一道刺眼的、蓝白色的电流弧光猛然爆开,瞬间照亮了那片废墟!如同黑暗中最耀眼的信号弹!
紧接着——
“嗡————————!!!!”
一声完全不同之前的、狂暴到极致的电机轰鸣声从“矿骡”残骸内部炸响!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强制和被唤醒的暴虐!
“操!什么情况?!”
“快退!!”
秃鹫追兵的惊叫声刚刚响起——
“轰!!!!!!!”
那条被强行灌注了远超设计极限液压的巨型机械臂,以一种完全失控的、毁灭性的姿态,带着恐怖的动能和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猛地、毫无章法地疯狂横扫而出!
速度、力量,远超白天那一下!
“砰!咔嚓——!”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金属撞击声!一个躲闪不及的掠夺者,连人带武器被那钢铁巨臂直接扫中,如同被全速行驶的卡车撞上,瞬间变成一摊扭曲的肉泥!
机械臂去势不减,狠狠砸在旁边半堵断墙上!
“轰隆!!”
砖石飞溅,烟尘弥漫!那堵墙直接被砸塌了半边!
失控的液压系统终于达到了极限,泵站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爆裂!高温的液压油如同鲜血般喷射而出,遇到短路爆出的电火花,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啊!着火啦!”
“救命!我的腿!”
“撤!快撤!!”
惨叫声、惊呼声、爆炸声、燃烧的噼啪声……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秃鹫营地派来的精锐追猎小队,在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无比的机械“回光返照”下,死伤惨重,阵脚大乱!
远处,藏身于黑暗中的胡卢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灵魂仿佛被彻底抽空,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最后那一下强行催动柳仙之力修正投掷,耗尽了他最后的心神。
老陈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混乱的声响,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
他猛地扭头,看着几乎虚脱的胡卢,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迷信的敬畏和恐惧。
“你……你他妈……你到底是怎么算到的?!连这……这都能算到?!”
胡卢没有回答,也无力回答。他靠在冰冷的断墙上,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远处,火光渐渐减弱,秃鹫幸存者的哀嚎和咒骂声也逐渐远去,显然是带着伤员仓皇逃窜了。
废墟再次逐渐被黑暗和寂静吞噬,只留下那台彻底报废、仍在燃烧的“矿骡”残骸,如同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墓碑,矗立在旧避难所的入口处。
墓碑之下,埋葬着秃鹫营地的又一次失败,和胡卢在这末世亲手缔造的第一个、充满血腥味的传奇。
“走……”胡卢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两个字,“去新家……”
老陈如梦初醒,连忙搀扶起几乎无法站立的胡卢,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着隐入更深的黑暗,向着那个未知的、希望与危险并存的应急避难所挪去。
身后,只有燃烧的余烬和死亡的气息,在为他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