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太这一夜伴随着月光和老同睡得很熟,江小年却失眠了,她以前睁开眼是为了房贷车贷,现在睁开眼是为了一天三餐,为了生活,似乎每天都不那么如意。
看着怀中的阿福,江小年很想回到小的时候,那时候,父母还在,父亲还在做生意,母亲也在乡里操持着一个药店,生活过得安稳且幸福。
这一夜,江小年许许多多的旧梦新事困扰着自己,多少次在梦中失重,如同从万丈悬崖上疾风般坠下。
晨光初初,晓色绽现,沉沉的木槌声音透过了一层层的云雾,山外的雾气浓重,伴随着丝丝的小雨,整个村庄都在一片氤氲中,陶锅被撞击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是多年未曾听到的熟悉声。
江小年也在炊烟中苏醒,走到了堂屋前,阿福围着两位老人,不断的拍手:“妈妈,我在跟祖祖们打油茶,你看,这些都是我捶的。”
阿福拿着小木槌,在陶锅里把茶叶,老姜,蒜瓣捶打,随后老同放进了油锅里,捶打与捣碎,碾压的反复之间,竟然有种辛辣,野性的山味。
江小年笑了,祥和的跟老人问安:“阿太早,老同太太早。”
“好姑娘,你先忙,等下我教你打油茶,我做的油茶,那是最香的,你看我不在家,你阿太这么多年都没吃过油茶。”老同今天看起来真是好多了,并没有昨天那样尖酸刻薄,无理取闹,是个正常的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是真的爱炫富啊,说话的时候,满嘴的金牙晃呀晃,差点亮瞎狗眼。
“好啊,我把昨天的金银花洗干净,放到堂屋晾干,一会儿再给你们做点金银花鸡蛋饼。”江小年刚回来,以前对于吃的根本不讲究,都是外卖。
但是现在,她听进去阿太的话,吃得好了,心情也会好,心情好了,就会更加讲究吃得好。
老同却说了一句:“丫头可能从婚姻里走出来了,你看今天,穿得挺漂亮的。”
“对,你把你打油茶的功夫交给丫头,以后你不在了,她给我打。”阿太抽了一口水烟,戴着一副老花镜,不时的盯着一块布比划。
江小年把一个背篓的金银花放进水盆里,仔细的洗干净,又上锅蒸熟,再拿出来放进簸箕里,端到堂屋晾干水分。
剩下的金银花,切得很细很细,打了两个鸡蛋搅拌均匀,放在锅里煎饼。
香喷喷的金银花鸡蛋饼端出去,阿福拿了一块,撕下来一半给狗爷,狗爷开心围绕的团团转,真切的把狗腿子的德行表现出来。
老太太们打油茶,也是在堂屋做的,围着炉子,茶叶在滚烫的猪油里煎熬,蜷曲,最终在水中舒展开来,滚水冲入油锅的瞬间,浓烈的苦味儿和油腻的滋味互相激发,猛然生疼。
如同如今的山岚云烟,一眼望去,滋味斐然。
老同把茶水倒入碗中,吃油茶,还是要用碗,才能将所有的生活装入碗中,碗里有炒米,油炸黄豆,花生,葱花,香菜,倒入茶的时候,还散发着滋滋的声音。
于是,这一碗油茶便应运而生,浓褐色的茶汤,油花飘在上方,茶味,咸味儿,香味儿,苦涩味儿,互相交错,融合万千,就好像这一片水土,山的峻峭,水的温和,生活的艰辛,人的坚韧,都熬煮在这一碗浓汤里。
老同把第一碗递给了阿太:“快点吃,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当然,我闻着就像。”阿太欢喜不已,双手接过,拿着一个银勺子仔细的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