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手中茶盏一晃。
她悄无声息望了一眼端坐宝座的太后，一身深青色袆衣，内衬素纱中单黼领，腰束青色大带，衣边袖口以红罗装饰，脚着镶金边的青舄。
一板一眼，威压十足。
安阳心中一凛，起身敛衽行礼，支支吾吾道“臣妇愚钝，既无丈夫提点，日日深居宅院。这衮服是什么？”，言毕仰头佯装懵懂无知、不懂政事的状态。
刘太后自是一样便懂了安阳的算计，冷嗤一声，扑通扑通周围人便跪了一圈。
刘太后声音冰凉，目露凶光盯着她安阳，缓缓开口道：“衮服便是官家祭祀所穿，官家可穿那哀家可穿否？”
安阳如芒在背，直觉内衫都浸满了汗。今日想来太后大娘娘不得到个结果便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遂她权衡半天道：“恐有不妥之处。”
此话一出，周遭之人顿时白了脸。
范府李夫人瞳孔骤然缩成针，刹时惊慌地望着安阳，心头凉了一大截。
刘太后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寒意：“照安娘子的意思，哀家是逾矩了？”
“臣妇断无此意啊，男女有别，只是瞧着这衣服宽大，大娘娘穿上怕是有些不合身啊，臣妇想着这衣服总得穿着合身自己才舒服些。”安阳无比认真地打量着那衣服，倒像在思考这衣服本身。
“大娘娘，您跟她一个商户女说这些，她自是不懂的，就晓得这些市井商货。”赵媃福抚上刘太后的肩膀，温声道：“您便是问该问问真正懂行之人。”
安阳自晓得。赵媃福此言虽刺耳，但却是实打实地解了她的困境。
“回府后抄《女德》百遍，官家既将贾嬷嬷调给你，你自然也该好生学着规矩些，如此蠢笨无知。”太后大娘娘柳叶弯眉微抬。声音中带着上位者的矜贵。
遂扫视一眼周遭，点着都御史郑夫人道：“郑娘子以为呢？哀家听闻你夫君近日正为祭祀之事忙碌，你回去可得好好劝劝他，让他多为哀家想想。”
郑夫人脸色发白，慌忙应道：“臣妇，臣妇记下了。”
目光兜鍪，又聚上李夫人身上，声音：“李娘子啊，朝纲稳固方是祖宗基业长久之根本，这事情你夫君钻了牛角尖，你也该劝慰劝慰。”
范大人如今是鼎力反对太后祭祀之人，如今可谓是好一番敲打。
“臣妇谨记。”李氏垂手应是，屈膝盈盈一拜。
“杨娘子呢。”刘太后微抬下巴，她思及老侯爷临行前的嘱托，顿时堆满笑意，旋即郑重道：“我朝以孝治天下，说到底这是大娘娘的家室，官家仁爱孝廉，只会认同大娘娘心中所想。”
此话如一记惊雷，几乎是明牌站定刘太后。
这才见她老人家不觉眉眼带笑，温和道：“到底是侯府勋贵，很识大体。”
刘太后又接连点了几位重臣的夫人，言语间句句暗示，让她们回去给夫君吹枕边风今日之事，摆明了便是要用“怀柔手段”胁迫夫君向官家施压。
安阳虽不懂朝堂，但却略懂人性，眼看着今日无人敢反驳，明日朝堂之上，定有一场风波。
宴罢出宫，安阳便不自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要坐进马车，便见李夫人匆匆而来。
“安娘子，不知可有时间，与我府上小叙。”李夫人追的脚步有些快，不自觉地咳嗽两声。
杨氏瞧见来人，思索片刻便将安阳退了出去，佯装温厚道：“快些去吧，早些回家。”
彼时。待到瞧着侯府的马车走远后。
李氏才长出一口气道：“方才可吓死我了，真怕你在宫中有些不测。”
安阳与李氏还未十分熟悉，遂有些拘谨道：“我一商户女子，确实不懂那些大道。”
都是女子，李氏自是也懂安阳之意。
遂也不再进行此话题，相邀丰乐楼同享美味。
“听说上了汤锅子，这与秋冬倒甚是应景。”安阳不由赞了一句，延庆观中吃得甚至勤俭，她肚子不由咕咕叫了几声。
“还是个馋丫头。”李氏捏着帕子不由轻笑，眉目带着和煦，转眼便止不住地咳嗽，美艳的小脸转眼煞白。
安阳心不由跟着提了起来，关切道：“李娘子，身子若不适先好生休养，我们改日再于丰乐楼一聚也未尝不可。”
李氏摆了摆手，轻笑道：“不打紧的，这身子早便如此，不是什么大事。”
瞧着她心意坚决，安阳也不好扫了李氏的好兴致。遂扶着她缓缓地上了范府的马车。
车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不必担心，我自生来身子便羸弱，医倌断言我年不过二八，如今早就超了去，已是大赚。”李氏温和拍了拍安阳的手。
安阳心头大受震撼，不由握着李氏的手掌，她小声道：“莫要这样想，这世上的好医倌千千万，莫要听那一个人浑说，讳疾忌医耽误了这病症。”
李氏仍带着温和笑意，她便更坚信安阳是个心肠软的。
吁
一声急切惊呼，马车忽而骤停。
驾车的小厮声音焦急。
对着马车内嚎喊：“不好了，夫人，夫人当街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