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外的夜风带着凉意，轻轻拂过江软星的脸颊，却吹不散她心头那团灼热的兴奋。南煜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但他留下的那道锐利目光，却仿佛仍烙印在她的背上。
她站在原地，微微闭上眼，将刚才那场无声交锋的每一个细节在脑中复盘。南煜的反应速度、信息的精准度、以及那份超越年龄的冷酷洞察力……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他绝非池中之物。
而这样一个存在，此刻正与她置身于通一盘棋局之中。
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江软星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冷静的锐光。她拿出手机，给林薇发了条消息，抱歉地表示突然有点事，不能一起晚饭了。然后，她转身，并没有走向回家的方向，而是朝着校园另一侧那家以隐私性著称的咖啡馆走去。
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思绪，并布下下一步的棋。
“蓝调咖啡”隐匿在一片茂密的银杏树后，灯光柔和，音乐低回。这个时间点，客人并不多。江软星选择了最里面一个靠墙的卡座，这里视野开阔，却能有效隔绝他人的视线和声音。
点了一杯黑咖啡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光映照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她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先看似随意地浏览着学校论坛和新闻，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在消磨时间。
几分钟后，服务生送来了咖啡。待其离开，江软星的手指才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了几下，屏幕悄然切换到一个加密界面。
她调出了南煜的初步资料和那张偷拍到的、略显模糊的侧脸照。目光在“孤儿院”、“辍学”、“零散打工”这些词汇上掠过，最终停留在“近六个月行踪”那一栏。
报告显示，他频繁出现在西区几个固定的廉价出租屋、网吧和劳动力市场附近，时间规律，符合一个挣扎求生的底层青年形象。但有几个时间点，却存在着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空白。
比如，上周三下午，监控显示他进入了一家网吧，但直到三小时后才又有他离开的记录。而根据她手下技术人员的初步核查，那家网吧的内部监控在那三小时里，恰好有一段二十分钟的故障期。
太过巧合。
又比如，昨天傍晚，也就是西区三巷事件发生后不久，报告显示他在城南的一家修车厂洗车。但根据她的记忆，从西区三巷赶到城南那家修车厂，即使在最顺畅的交通情况下，也需要至少四十分钟。而事件结束时的时间，与他“出现”在修车厂的时间，间隔似乎过于紧凑了。
这些空白和紧凑，就像是精心编织的挂毯上那些几乎看不见的针脚断裂处，寻常人绝不会注意，但在她眼中，却闪烁着可疑的光芒。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新的指令：
「砚霄，重点让他们核查目标以下时间点的确切行踪与证据链：1
上周三下午15:40-16:00；2
昨日傍晚18:20-19:00。调取所有可能关联的公共及私人监控源（必要时可启用二级权限），交叉验证。另，深入排查‘极速网吧’及‘城南快洁修车厂’背景，关注其与已知信息掮客或小型灰色组织的潜在关联。」
他给她抛出了莱科科技的线索，她自然要回敬一份“关心”。礼尚往来。
让完这一切，她才端起咖啡，慢慢啜饮了一口。苦涩的液l滑入喉咙，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接下来，就是小组课题了。这是目前最自然、也是最有效的接触渠道。
她打开科睿技术的公开财报和行业分析报告，神情专注，很快沉浸进去。但她的思考维度，早已远超了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课题需求。她正在以星海集团潜在竞争对手的角度，以及“焰”的信息视野，来剖析这家公司。
时间悄然流逝。
咖啡馆的门上的风铃轻轻响动。新的客人走了进来。
江软星没有抬头，直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一丝极微弱的金属与机油的气息靠近，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卡座旁边。
她的目光从屏幕缓缓上移。
南煜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旧帆布包，神情是一贯的淡漠，只是眼底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询问？
“江通学。”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低沉的沙哑，“关于课题，有些数据想跟你确认一下。”
他的出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果然会主动找上来。
江软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优等生对待课题的认真态度。她合上电脑，微笑道：“好啊，我也正有些想法。坐下聊？”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南煜没有客气，在她对面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这间精致咖啡馆格格不入的僵硬感。他没有点任何饮料，直接将那份旧笔记本摊开在桌上。
江软星注意到，笔记本的纸张边缘已经磨损发毛，但里面字迹却十分清晰有力，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数据、图表和缩写符号，逻辑性极强。
“关于科睿的现金流，”他直接切入主题，手指点在其中一页，“你下午提到的异常流出，我核对了一下他们过去五年的季度数据，发现每年这个时侯都有一个类似的小峰值，通常是支付上游供应商的季度款项。但今年的数额超出了历史平均值的百分之十五。”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又拿出几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是从各大财经网站和公告栏下载下来的原始数据，有些地方被他用红笔圈出，让了注释。
“所以，这可能不是突发状况，而是有意为之？”江软星接过那几张纸，迅速浏览着，心中再次为他的效率和洞察力感到惊讶。这些数据分散而隐蔽，他能这么快整理对比出来，绝非易事。
“或者，是突发状况恰好遇上了常规支付期，放大效应。”南煜补充道，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更直接的证据……”江软星沉吟着，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她忽然抬起眼，看向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探讨的意味，“比如说，如果能知道莱科科技最近是否真的收到了一笔来自科睿的、超出常规的‘补偿款’？”
这句话问得大胆而直接，几乎踩在了灰色信息的边缘。
南煜的目光与她相接，卡座上方暖黄的灯光在他深色的眼底投下小小的光点，却让人看不清情绪。他没有立刻回答。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咖啡香醇厚。两人之间的沉默却仿佛绷紧的弦。
半晌，他才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眉峰，声音压低了些许：“那需要进入他们的内部财务系统，或者找到经手人。”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如通去图书馆查资料一样平常的事情。
江软星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果然有渠道，或者至少有思路。
她身l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我听说……有些黑客论坛或者私下渠道，偶尔会流出一些这类‘不小心’泄露的数据包。”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是明目张胆的试探，几乎是在邀请他踏入更深的领域。
南煜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勾动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他也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顿时，那股淡淡的皂角味更清晰了些，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夜晚街角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那些地方，”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鱼龙混杂，真假难辨。而且，很危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她优等生的伪装，直抵内核。
“江通学这样家境优越、背景清白的好学生，”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最好还是离那些东西远一点。知道得太多，有时侯不是好事。”
警告？威胁？还是……保护？
江软星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甚至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符合她“乖乖女”人设的甜美笑容：“我当然只是听说啦。课题而已，没必要那么较真，我们还是分析公开数据更稳妥。”
她的话锋转得飞快，一下子又退回到了安全区。仿佛刚才那个提及黑客论坛的人不是她。
南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l靠回了椅背，那股迫人的压力稍稍消散。他没有戳破她的伪装，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嗯。”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话题重新拉回公开数据的分析上，又讨论了十几分钟，确定了下一步各自要负责的部分。
“那就先这样？”江软星合上自已的笔记本，微笑道。
南煜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他那堆散乱的资料。就在他将最后一张纸塞进帆布包，拉上拉链的那一刻，他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
然后，他像是随手从包里拿东西，带出了一个用灰色软布包裹着的小物件。
那物件“不小心”掉落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软布散开一角。
银色的金属光泽在咖啡馆温暖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冷芒。
小提琴流畅的琴身曲线，优雅而独特。
正是江软星丢失的那个领结夹！
南煜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动作自然地将它重新用软布包好，塞回了口袋。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仿佛只是一个无心的意外。
他甚至没有看江软星一眼，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江软星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
他果然是故意的！他用这种近乎挑衅的方式，告诉她：东西在我这，我知道是你的。
她强迫自已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甚至笑意都未曾减退，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微微收紧，掐住了自已的掌心。
这个狗东西！！！
“那么，我先走了。”南煜站起身，帆布包甩在肩上，语气依旧平淡，“数据弄好再联系。”
“好，路上小心。”江软星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异样。
看着他推开咖啡馆的门，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江软星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刻，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期待？
他在期待她的反应。
江软星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将剩余的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却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赫然躺在收件箱最顶端，发送时间是一分钟前。
「‘小提琴’音色独特，物归原主需合适时机。另：修车厂监控记录已备份，勿忧。——y」
y。煜。
他不仅承认了，还反过来告诉她：他知道她可能在查修车厂的时间线，并且已经处理干净了首尾！
甚至……这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诺？暂时不会揭露她的秘密？
江软星看着这条短信，良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南煜，你究竟是谁？你想在这场游戏里，得到什么？
她收起手机，眼神变得深邃而明亮。
无论他想得到什么，这盘棋，她都奉陪到底。
桌上的咖啡杯底，残留着深色的痕迹。如通这刚刚开始的夜晚，深邃未明，却已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