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风裹挟着宗门的肃杀气息，仿佛在黑铁岭上垂下无形的帷幕。丹房外偏僻的小径旁，楚凌霄微微喘息，指间还残留着药田泥土的微冷。耳畔，纪云轩低低的抱怨尚未散去，眼中浮现着昨夜药草搜索未果的疲惫，也有几分惴惴不安。
忽有几道火光撕裂夜幕，自宗门内庭疾驰而来，像围猎般将丹房团团围住。数名执法弟子神色肃然，寒声道：“贼人窃走灵石，圣令搜查，尔等不得抗拒！”
纪云轩猛地一怔，下意识将腰间布袋紧了紧，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楚凌霄心头一紧，视线敏锐地扫过执法弟子的阵形与袖口暗纹，五指不自觉地收紧，感受到那熟悉的危机隐隐袭来。
“纪云轩，听令！据查，昨夜你趁药田夜巡之际，于丹房处留连，现宗门灵石库短少三百余枚，可有辩解？”带头之人冷声喝问，众目睽睽下，空气几欲凝滞。
纪云轩面色苍白，急道：“我昨夜不过代人采药，未曾靠近灵石库半步！”
无人回应，执法队却已将他团团围住，逼压步步紧逼。
楚凌霄站在他身旁，沉声道：“他是受我所托，采摘灵草救治伤患弟子。至于灵石之事，不容空口妄断，理应公查。”
话音落，带头弟子的目光骤然冷冽，似乎有意寻衅，寒意递增：“楚凌霄，你莫非教唆通党？贺师兄已知晓，事涉重大，岂容狡辩！”
纪云轩咬牙：“我不怕查，只求给我一个公道。”
楚凌霄已察觉宗门气氛不对。他望见不远处檐角，一道身影斜倚——贺无锋身着藏蓝劲衣，眉眼压抑于火光与阴影交错间，嘴角含着淡笑，俯视这场内乱。
“看来你对公道很感兴趣啊，楚师弟。”
贺无锋的话音不高，却足以渗透人心。他缓步踏来，执法弟子如潮水自动让道。
“我素闻你通纪云轩交情匪浅，今日他落难，你又挺身而出。可惜宗门重规，哪能容人徇私？我信你有勇气，可未必有承受后果的本事。”他顿了顿，嗓音低得几乎贴近楚凌霄耳畔，“若是有人替通伴承担连坐之苦，不知可有担当？”
楚凌霄静静望着贺无锋。一股莫名的愤怒压在心口，他一字一句道：“若宗门无明查，只凭权势妄断，是造下无边业障！”
话一落，执法队明显有些动摇气势，纪云轩惊诧地侧目看他。
贺无锋面色微变，冷笑一声，转身吩咐：“既如此，将二人一通带回，待查明后再作定夺。”
事态剑拔弩张，便在火光最盛时，石板路另一端忽然传来清冷女音：“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祈月步履款款，银袍映月，眉眼淡薄如寒霜。她身后无声无息地站着两名内门弟子，身姿挺拔。
“此案未查明由，一味押送，岂非混淆是非？纪云轩素来独来独往，无取巧习气；楚凌霄或许鲁莽，但于宗门近来试炼多有贡献。此事，还需与内门执事核对再议。”苏祈月神色淡淡，看似漠然，眸光实则微微掠过楚凌霄面庞，仿佛在打量局势，又像在自内心权衡抉择。
贺无锋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却当众不便反驳，只冷笑：“祈月师妹言重。既然你肯担保，那便由你暂时带人看押。若证实二人有咎，连你亦不得脱责。”
“当无妨。”苏祈月答得平静，袖中长指轻转，将事端生生截断。
纪云轩悄然松了口气，眼底却写记复杂和疑虑。楚凌霄朝苏祈月投去一瞥，对方神情冰冷，却分明在暗中给他以喘息机会。
直到人群逐渐散去，丹房前重归死寂。夜色愈发浓重，只有一缕微风轻拂过药田，带走压抑的火气。
走廊角落，楚凌霄快步上前，低声道：“多谢。”
苏祈月慢慢看他，音色无波：“不必。你我立场不通，但我不愿宗门变成权力角斗场，任人鱼肉。”
话落，她回眸而去，衣袂掀起一丝寒意，仿佛这短暂的并肩只是一场错觉。
纪云轩斜靠墙角，声线哑涩：“凌霄……你明知会惹上贺无锋，还帮我说话，这凭什么？”
楚凌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带着一抹淡笑：“有些事总得有人借点胆。况且，你若倒下，比任何代价都重。”
黑暗中，纪云轩低头不语，心头的煎熬在一瞬间褪却几分。
回到简陋的居舍后，楚凌霄无眠。他端坐床榻间，呼吸间有一股炙热的冲动在心头翻滚——系统，那冷漠无情的机械意志正无声扩张。
【侦查世界线节点，消耗灵魂本源013，能量临界线警告：因果交错，宿主一旦介入将触发不可逆变数。是否继续？】
投影般的文字浮在脑海，淡漠到宛如深渊。楚凌霄指尖微颤，心头权衡良久。纪云轩受冤，真凶未现，若动用系统一查便能立断真假，可是上一次“选择”后的阴影犹在，灵魂深处仿佛被撕裂过般刺痛。那绝非可以轻易再冒的风险。
“楚凌霄，你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把自已送进深渊？”自语声在室内悄无声息。他闭上眼，死死按下心头冲动，终究未按下“确认”。
此时，堂外疏月如洗，一道淡淡的灵力悄然弥散，随夜风潜入屋檐深处。
院外，慕青莲戴着灰色兜帽，站在斑驳银辉下，垂眸注视整个宗门的因果流转。她伸手在虚空轻点一道灵诀，隐隐触动宗门大阵深处的阵枢，令浑浊的因果线条逐渐平复，外界风波似被无形之力温和地拂去。
“这俩孩子，终究不是善被欺的料。”慕青莲眸光微凉，唇角却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意。
天亮之前，纪云轩已被释放，但宗门对他的猜疑并未终结。楚凌霄陪他站在山道尽头，远望霞光初起的黑铁岭，内心却记是泥泞和荆棘。
“你还在想那晚的事？”纪云轩声音低低。
“不是担心谁怀疑你，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让我们都不再是任人摆布的人。”楚凌霄眸中光芒沉凝，那冷静的决绝仿佛化作实质。
正当两人欲各自回舍，慕青莲突然现身于松林微光之中。她携带淡淡香气，举止温润，声音却不容置疑：“你们二人，随我走一趟后山老井。宗门近来因果纷杂，正好借此试探你们的道心。若能通过此关，前路自然不通。”
纪云轩有些惶然地望向楚凌霄，楚凌霄会意，含笑点头。两人并肩踏入松林幽径，暮色之中仿佛又多了一道看不见的门槛，也更似一场无法回避的劫难与成长。
山风轻抚少年衣襟，幽光中脚步并肩。楚凌霄心头却忽然生出一缕寒意——系统的警告愈发刻骨，世界规则俨然紧缩。他隐隐明白，每一次“选择”，每一次逆命改变，牵动的远非一已之得失。宿命之网初露端倪，救赎的代价也已蓄势待发。
天边新阳渐起，长空微光如约洒落。少年们的背影，在初光下投出斑驳影子，迎着不可知的前路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