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鸢孤行
冷雾还未散,昭鸢的指尖残留着碎银的清凉。她微抿薄唇,眼中浮现坚毅。巷口的喧杂尚未蔓延到这片灰影下,她却已辨清自已脚下的路。萧霁辰的身形消失在转角,澹台珩的脚步声也渐远,却在心湖泛起涟漪。
街道静寂,无人应答她的警觉。昭鸢低头看那枚古灵遗物——羽翎形态,莹白如雪,似有微光跃动。她本欲以此换取生存的筹码,却在刚才脱险时,觉察到它异样的气息。傅家暗夜的陷阱、萧霁辰的言辞试探、澹台珩留下的隐讽,都在她心头盘桓。
昭鸢静静站定,凝望巷口处逐渐明亮的晨光。她曾无数次幻想,有一条隐秘的路可通向安稳;但世人皆逢故步,步步荆棘。她轻叹一声,将羽翎收入袖中,步履渐快。
市井开始苏醒,摊贩的咳嗽、孩童的追逐、油烟的味道混杂在晨风。昭鸢穿过街道人流,如枯叶在涌动前行。几名傅家家奴的身影骤然闪现,她下意识转入一条更狭窄的小巷。脚步不彰不显,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凛然。她早已学会避开追踪,也不会让自已成为软弱的猎物。
“你是在逃吗?”身后传来少年隐约的嗓音。
昭鸢没有回头。那是萧霁辰特有的温雅,裹着城府藏在语气中。他并未靠近,只是把距离留给戒备。
“不如说是断路。”她轻声道,眉心拧起。
萧霁辰依旧温和,眼底寒光微敛:“你若需助力,开口即可。”
昭鸢嘴角薄笑,讽意如沫。“承你好意,不过今日,谁都未必能承我的因果。”
萧霁辰静默片刻,终未强求。他知道傅昭鸢不是任人驱使的棋子。巷口气息渐冷,他低低叹息,消融在人潮涌动之处。昭鸢只觉背脊不再隐痛,却无半分轻松。
她清楚,萧霁辰与澹台珩的身份背后皆暗藏裂界变局,而自已不过是被牵扯进旋涡的小卒。羽翎在袖,昭鸢心念已决:凭一已之力,绝不向人低首。
她顺着小巷直走,泥泞混着烂菜叶,脚底湿冷。忽有孩童碰撞在她身旁,一只沾记泥浆的小手将她袖口拉住。
“姊姊,能给我一口饭吗?”孩子大约七八岁,眸中带着饥饿与倔强。
昭鸢愣了一瞬,随即摸出仅剩的两个馍,将其掰开,递给孩子一半,剩下的塞入自已怀中。
孩子吃得狼吞虎咽,却不忘擦擦嘴巴,“姊姊,你好像傅家的人?”
昭鸢低头,眸色如水。“你又知道多少傅家?”
“家里老人说,傅家都剥了皮,留不下骨头。”孩子咬牙,仿佛咀嚼的不是馍,而是怨恨。
昭鸢听罢,竟莫名地轻笑。她不怪这座城的冷漠,也不奢望通情。只是命途使然,谁都在负重行走。
食物递完,孩子奔跑于晨雾里,身形飘忽。昭鸢望着他的背影,记起自已流浪的。那些饥寒交迫的夜慢慢堆砌成骨血,令她无法再相信温情,也学不会慈悲。
转过另一个街口,她已抵达东市的旧书摊。这儿混杂着各类遗物和消息,她故意选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低声向摊主打探消息。
“你听说过幽冥门的遗迹吗?”昭鸢遮住眉眼,神色平静。
摊主是个斜眸老叟,闻言眯眼。“幽冥门?这可是命硬黑门,前些日子有人在北城墙下寻到碎铁片。”
昭鸢神色一动。澹台珩的来历她虽未深研,却知幽冥门早遭大劫,遗迹中或藏有裂界谜团。她故作随意:“是真是假,谁能分得清?”
“哎,世道乱,有能耐就去寻。没命就认栽咯。”老叟咳嗽,继续翻捡残书。
昭鸢用碎银换了半页残图,收好线索。她不是为贪利,而是要掌控自已的命运。这份自强,不为任何人施舍。
午后,昭鸢背靠废弃的瓦房,思索下一步。她细细抚摸袖口的羽翎,忽感微热流转——灵力共鸣。她试探性地调动气息,引动羽翎微弱光芒。
一缕白光在掌心盛开,昭鸢眼底震荡,却未显惧色。她已知自已卷入的是何等深渊,但更明白自已不再可怜。裂界的动荡,傅家的逼迫,幽冥门的残影,她愿意一一迎战。
正在她专注灵力流转时,身后忽然传来澹台珩的声音:“你到底把自已逼成什么样子了?”
语气无半点嘲讽,更多是不具名的关切。
昭鸢手腕轻敛,神色冷然。“靠人只是添乱。靠自已,才是真的路。”
澹台珩随意坐在瓦砾上,双腿交叠,嘴角挑起一抹狡黠。“妙。可市井混成这一身泥巴,还指望靠羽翎飞升?倒不如跟我打一局赌。”
昭鸢收起光芒,看向她。两人隔着落灰的一地断瓦,气息彼此试探。澹台珩自顾自取出一枚鸦色小瓶,在破碎瓦片间晃悠。
“北城有张旧债,我替你还,条件是你试试这瓶毒。”澹台珩将瓶子丢来,目光微亮。
昭鸢接过,盯着瓶口。“何必用这种方式?”
“人总要试一次极限。”澹台珩的声音不高,却渗着某种挑衅与诚意。
昭鸢没有拒绝,在瓶中蘸了一点,送到指尖。一瞬微麻,随即化为清凉。她感到灵力悄然增幅,整个人仿佛透出一层锐利。
“你的毒,能救人?”昭鸢认真看她。
澹台珩眨眼。“能救,也能杀。看你怎么使。”
两人对视,市井背景的混沌噪声消退,昭鸢唇角缓缓勾起一道战意的笑容。她不再畏惧,亦不贪温和;这条孤路,将由她亲手走完。
黄昏渐至,城市浮现金色余晖。昭鸢独自走在裂界风啸的边缘,袖中遗物与毒瓶并存。她已舍弃依赖,学会在冲突与诱惑中锻造自已。命运或者权谋,都不能左右她的脚步。
她从阴影走入光中,衣袖随风,神色冷峻。世界的纷乱无意停歇,而她的孤行亦在无数注视下渐显锋芒。远处的钟声响起,昭鸢回望旧城的残墙,眼底微光如炬。
她没有在夜色中退缩,也未于权势下投降。她的步伐虽寂,却带着无声誓言——此后,所有依赖都将化为利刃,所有孤独都将铸就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