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最有名的贤良淑德典范,婆婆让我给驸马纳妾,我含笑应允。
转身就扎小人诅咒驸马马上风,不料被那位克妻的镇北王逮个正着。
他挑眉轻笑:王妃这贤良名头,水分颇大啊
我面不改色:王爷不懂,这是最新的祈福巫术,祝他……百战不殆。
隔天,全京城都在传我深谙房中秘术,驭夫有方。
镇北王亲自登门求教:本王克死三任未婚妻,求王妃也为我『祈福』一番。
我掏出银针:王爷,我这祈福,有点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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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月,草长莺飞,柳絮纷飞如同落了场暖融融的雪。
永嘉郡主府邸的后花园里,正是一派和煦春光。可端坐在梨花木雕花椅上的平阳长公主——我的好婆婆,显然觉得这春光太静谧,得添点堵才热闹。
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碗盖,瓷器轻磕声在过分安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下首几位来做客的夫人,最后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唇角弯起一个堪称慈祥的弧度。
昭阳啊,她开口,声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皇室女子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雍容,驸马近日公务繁忙,瞧着清减了些。你虽是御笔亲封的‘贤良典范’,伺候得也周到,但终究一个人,难免力有不逮。
我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手背,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嘴角噙着一抹温顺得恰到好处的微笑,心里默数着青石地砖的纹路,已经数到了第一百零八条。
母亲说的是。我声音轻柔,像拂过湖面的春风。
平阳长公主对我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显然极为满意,语气更和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针扎似的试探:依我看,不如择两个温婉可心的,抬进府来,也好替你分忧,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你意下如何
下首坐着的几位夫人交换了眼色,屏息凝神,空气里那点虚伪的和煦几乎要凝固起来。所有人都等着我的反应。是泫然欲泣是强颜欢笑还是继续维持那完美无缺的、石头雕出来一样的贤良
我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甚至比刚才更真诚了几分,眼底漾着全京城贵妇都挑不出错处的温婉光芒:母亲思虑周全,是儿媳疏忽了。但凭母亲做主便是。
平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三分。
夫人们暗暗吁气,随即奉承话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纷纷涌向长公主,赞她慈爱,明事理,又赞我大度,堪为妇德表率。
我含笑听着,时不时谦逊地低头,扮演着那一尊被贴上贤良淑德金箔的泥菩萨。只有宽大袖袍底下,指甲微微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这戏,唱得我喉咙发紧,胃里一阵阵发腻。
好不容易熬到茶凉人散,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婆婆和意犹未尽的看客,我回到自己那座精致却冷清得像雪洞一样的院落锦瑟院。
侍女春晓替我卸下头上沉重的珠钗,一脸愤愤:郡主!长公主也忒过分了!驸马他都……
春晓。我淡淡打断她,对着铜镜,看着镜中那张脂粉修饰得完美无瑕的脸。
春晓噤声,眼圈却红了。
我的驸马,当朝探花,天子妹婿,此刻不知正醉在哪位红颜知己的温柔乡里。而我这个御赐的贤良典范,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夜里,我屏退了所有下人。
窗外月色凄清,泠泠地洒在窗棂上。
我从床底最深处拖出一个小樟木箱子。打开,里面既无金银,也无珠宝,只有一堆零碎布料、一扎细针、还有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纸。
拿起一块勉强能看出是衣角的玄色布料——是从驸马一件旧袍上绞下来的。又拈起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没错,京城交口称赞的贤良典范,背地里是个扎小人爱好者。
一针下去,我低声诅咒:扎你个小人头,走路撞柱头!
又一针:扎你个小人手,吃饭噎喉头!
再一针,带着十足的狠劲:最好今晚就‘马上风’,从此人间不举雄风!
骂一句,扎一针,心头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总算舒畅了些许。
正扎得全神贯注、物我两忘之际,窗棂极轻微地咯一声响。
一阵凉风猛地灌入,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我骇得手一抖,银针差点戳到自己指头上,猛地抬头——
只见窗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融在阴影里,只隐约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夜风拂动他墨色的衣袍下摆,悄无声息。
那人抱着臂,倚在窗边,似乎已经看了许久。
我心脏骤然停跳,随即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中衣。
完了!
若是被人发现……我这苦心经营多年的贤良名声……御笔亲封的典范……还有郡主的体面……
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攫住了所有思绪。
那身影动了,缓缓从阴影里踱出半步。清冷的月光照亮他半边脸,轮廓深邃硬朗,鼻梁高挺,唇线薄而锋利,下颌绷着一道冷硬的弧线。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得如同鹰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带着几分审视,几分……玩味
我认出了这张脸。
镇北王,宇文霆。
那个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却在战场上煞气太重,据说克死了三任未婚妻,至今后院空悬,止小儿夜啼能止一城的活阎王!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内院女眷住所!
宇文霆的目光慢悠悠地从我震惊失色的脸,移到我手里那个插满银针、写着驸马生辰八字的小布人上,眉峰极其缓慢地挑了起来。
那双总是蕴着战场风沙与戾气的眼睛里,竟浮起一丝清晰可见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冰得很,不带半分暖意。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独特的、被风沙磨砺过的沙哑质感,在这寂静的夜里撞得人耳膜发痒:
本王竟不知,王妃这京城闻名的贤良名头……
他刻意顿了顿,视线再次扫过那个惨不忍睹的小人,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水分颇大啊
一瞬间的极致恐慌过后,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横气猛地冲上天灵盖。
名声扫地呵,反正这贤良皮我也披腻了!
被发现扎小人总比被发现半夜私会外男(虽然是他自己闯进来的)强点!
我迅速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对着他,缓缓地、努力地挤出一个堪称温良恭俭让的微笑。虽然我知道,此刻我眼里肯定没有半分温度。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罪证确凿的银针,我将它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什么神圣法器一般,轻轻扎在小布人的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上。
然后,我迎上他那双探究的眼,语气平和,眼神真诚,带着一种介绍自家祖传秘方般的庄重,一字一句道:
王爷有所不知。
此乃上古失传的……祈福秘术。
祝他——百、战、不、殆。
空气死寂了一瞬。
窗外连风声都停了。
宇文霆脸上那点冰渣似的笑意骤然凝固。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眯了起来,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这个人似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锐利得几乎要刮下一层皮来。
我维持着脸上端庄(僵硬)的微笑,后背的冷汗却淌得更急了。
良久,久到我几乎要撑不住那假笑时,他喉间忽然滚出一声极低极低的的气音。
像是……被呛了一下
又像是……忍笑忍得极其辛苦
再看时,他神色已然恢复成一贯的冷峻,只是眼底深处,那点玩味的光芒更盛,几乎要灼伤人。
他什么也没说,只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那个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小布人,身形微微一晃。
等我眨眼再看时,窗前已然空无一人。
只有那扇被他推开的窗户,还在轻轻地晃动,提醒我刚才那一幕并非幻觉。
夜风重新灌入,吹得烛火一阵乱跳。
我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绣墩上,看着手里那个小人,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至于镇北王信没信我那套鬼话……
我只祈祷他明天醒来,就把今晚这事忘个一干二净。
然而,老天爷显然没听到我的祈祷。
第二日午后,小憩刚醒,春晓就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脸涨得通红,说话都结巴了:郡、郡主!外面……外面都在传!
我捧着香茗,慢悠悠吹着气:传什么又传母亲要给驸马纳哪家的美妾了
不是!春晓急得跺脚,是传您!传您深谙……深谙房中秘术,驭、驭夫有方!说您昨日那般爽快答应纳妾,原是因有这等底气!还说…还说您用的是什么上古失传的祈福法子,能祝驸马爷他、他龙精虎猛,百战不殆!
噗——
我一口茶水全喷在了春晓的前襟上,呛得惊天动地。
不用想!
是宇文霆!一定是那个杀千刀的镇北王!
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发白。
他绝对是故意的!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出门!怎么去见那一帮子贵妇!
郡主……春晓替我拍着背,又是担忧又是茫然,这…这虽说听起来不大雅,可…可总比您真受气强啊您没瞧见,今早驸马爷院里那几个眼高于顶的丫鬟,看咱们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惧呢!
我:……
这倒是意外之喜
没等我理清这诡异的发展,门外又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郡主!镇、镇北王殿下驾到!已经到二门了!说是……说是特地来拜访您的!
春晓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我。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好,很好。罪魁祸首居然还敢亲自上门!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把蹭蹭燃烧的邪火,理了理衣裙鬓发,脸上重新端回那副无懈可击的、贤良温婉的假面。
请王爷前厅用茶。
前厅里,宇文霆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负手欣赏着墙上挂着一幅名家山水画。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日光透过雕花窗格落在他身上,柔和了几分他周身的冷硬,但那通体的迫人气势却丝毫未减。
我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语气温软,姿态谦卑。
宇文霆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依旧是那种带着审视与玩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我这身精心打扮的皮囊,看到昨夜那个拿着银针咬牙切齿的我。
王妃不必多礼。他虚扶一下,声音平稳,本王今日冒昧来访,实乃有一事相求。
我垂眸,做出聆听状:王爷请讲。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我天灵盖上:
本王命硬,克妻之名远播,至今姻缘难定。
听闻王妃深谙祈福秘术,奥妙无穷。
不知可否请王妃,大发慈悲……
他上前一步,微微倾身,压低的嗓音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
……也为本王这孤寡之人,‘祈福’一番
厅里侍立的春晓和其他下人,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脖子里,大气不敢出。
我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却写满不好惹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明晃晃的、等着看好戏的光芒。
所有羞愤、恼怒、憋屈,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
我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温婉端庄的假笑,而是眼角微挑,唇瓣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带着十足危险意味的弧度。
王爷,我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目光却清亮锐利,您确定吗
宇文霆眉梢微动。
我不等他回答,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天知道我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摸出一个小布包。
展开。
里面赫然是——一排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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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拈起最长最粗的那一根,针尖在日光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令人胆寒的光芒。
然后,我抬眸,迎上他骤然变得深幽的目光,笑得愈发温良贤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事先声明。
我这祈福,路子比较野。
有点——费、男、人。
银针的寒光,似乎将前厅里流动的空气都凝结了片刻。
我指尖捻着那根最长的针,保持着脸上那副纯良无害的笑容,直视着宇文霆。我倒要看看,这位沙场喋血、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是不是真的不怕扎。
春晓在我身后倒抽冷气的声音细微却清晰,我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惨白的脸色。
宇文霆的目光从我脸上,缓缓移向我手中的银针。
那眼神深得像古井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既无惊惧,也无恼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探究。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不是嘲讽,不是忍俊不禁,而是一种……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玩意儿的、带着十足兴味的低笑。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沙哑的磁性,如何费法本王……倒是愿闻其详。
他非但没退,反而又向前逼近了半步。
高大的身影投下,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一股极淡的、清冽的松木香气混杂着某种铁锈般的冷硬气息侵入我的鼻腔,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我捏着银针的指尖微微发紧,面上笑容不变,脑子却在飞速旋转。
这王爷不按常理出牌!他难道不该被我这费男人的宣言和凶器吓退吗怎么还贴上来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高深又诚恳,仿佛街边兜售狗皮膏药的赤脚郎中:此术过于霸道,乃窃取阴阳,逆转生机。寻常男子根基浅薄,福泽不够,一针下去,恐有……缩阳之险。
最后四个字,我压得极低,确保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宇文霆眉峰动都没动,只那双眼睛,幽深的光芒流转,盯得我头皮隐隐发麻。
本王驰骋沙场十余载,尸山血海蹚过,煞气护体。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自认根基尚可,福泽……姑且也算深厚。王妃不妨试试,看能否费得了本王。
他甚至微微摊开手,做出了一个任君施为的姿态。
我:……
试试试什么试!试完了你真缩阳了,皇上还不得砍了我的头!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镇北王根本不是来求什么祈福的,他就是来看我笑话,顺便给我找不痛快的!
就在这僵持不下、我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假笑的时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娇柔做作、能拧出蜜来的声音:
姐姐——姐姐可在妹妹来给您请安了!
这声音……
我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
是柳盈盈,驸马那位远房表妹,借住在府里大半年了,平日里看驸马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仗着有几分姿色和婆婆那若有似无的纵容,没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这会儿跑来,准没好事。
果然,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桃红色撒花软烟罗裙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厅门口,打扮得比我这正牌郡主还像主子。
柳盈盈一眼看见厅内的宇文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眼神娇羞又大胆地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才仿佛刚看见我似的,扭着腰肢上前行礼:盈盈不知王爷在此,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那声音,拐了十八个弯。
宇文霆连眼皮都没朝她那边掀一下,仿佛她只是拂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目光仍锁在我身上。
柳盈盈讨了个没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堆起笑,看向我手里的银针,故作惊讶地掩口:哎呀!姐姐,您这是做什么这银针看着怪吓人的,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太医
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是听说了外面的风言风语,特意跑来关心兼看热闹的。
我心底冷笑一声。
正愁没台阶下,这现成的靶子就送上门来了。
我手腕一转,拈着那根寒光闪闪的长针,对着柳盈盈,脸上露出一个比她还关切三分的温柔笑容:劳妹妹挂心,我身子好得很。这针么……
我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胸脯上一扫。
是听说妹妹近日夜里总睡不安稳,似有梦魇之症,特地为你准备的。
柳盈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我、我没有……
妹妹不必害羞。我往前逼近一步,笑容愈发和善,此乃上古秘传安神针法,专治各种心虚惊悸、夜不能寐。尤其擅长疏通……郁结之气。
我的目光在她胸口顿了顿。
只需扎上几针,保证妹妹今晚就能睡得香甜,再也不会胡思乱想,白日里也省得总是‘不经意’走到驸马书房前去吹风了。
柳盈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眼神惊恐地看着我手里的针,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宇文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针尖在日光下反射出的冷光,和我脸上温柔可亲的笑容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来,妹妹,别怕,姐姐手法很好的。我又向前一步。
不、不用了!多谢姐姐!我、我突然想起母亲唤我有事!我先告退了!
柳盈盈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似的,猛地跳起来,也顾不得仪态,提着裙子仓皇失措地转身就跑,差点被门槛绊倒,踉跄了几下才狼狈地消失在院门外。
厅内重新恢复安静。
我慢悠悠地收回银针,用丝绢仔细擦拭着针尖,仿佛上面真的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抬头,正好撞入宇文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态,只是眼底那抹玩味的光芒几乎盛不住,化作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漾在唇角。
王妃这‘祈福’之术,他缓缓开口,声音里的沙哑质感磨得人心痒,果然别开生面,效果……立竿见影。
我面不改色地将银针收回布包,揣回袖中,端庄颔首:雕虫小技,让王爷见笑了。主要是因人施术,对症下针。
宇文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片刻,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
我几乎以为他要继续纠缠祈福之事,或者质问柳盈盈口中的驸马书房。
他却只是极轻地勾了下唇角,意味不明。
今日叨扰了。他忽然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淡,本王尚有军务在身,告辞。
说完,竟真的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走。
玄色衣袍在门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很快消失在照壁之后。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蹙眉。
这阎王爷……来去如风,到底想干什么
就为了来看一场我和柳盈盈的闹剧顺便坐实我深谙秘术的谣言
春晓这才敢凑上来,拍着胸口,后怕道:郡主,您刚才可吓死奴婢了!您怎么敢拿针对着柳姨娘还、还那么说……
不然呢我瞥她一眼,由着她在那儿演还是真给镇北王扎针
春晓一噎。
去,我吩咐道,把院里的小丫头们都叫过来。
片刻后,我院里伺候的七八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成一排。
我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慢条斯理地喝着新沏的君山银针。
今日镇北王来访之事,以及我与柳姨娘的对话,若有一字泄露出去……我放下茶盏,声音温和,目光却冷冽地扫过她们每一个人,不必等长公主或者驸马发落,我就先把你们一个个,都用那安神针扎上一遍。
小丫鬟们吓得浑身一抖,脸都白了,齐齐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敢多嘴!
我满意地点点头。
恩威并施,才能长治久安。这贤良皮披得累,里面的芯子得更硬才行。
打发了丫鬟,我刚松了口气,准备回房继续琢磨我的扎小人事业,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色惊惶:
郡主!不好了!驸马爷、驸马爷回府了,正怒气冲冲地往咱们院里来呢!说、说是要问问您,那‘房中秘术’、‘缩阳’什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端茶的手一顿。
好啊。
小的刚走,老的又来。
这日子,是真不打算让我清静了。
我放下茶盏,整理了一下衣袖和鬓发,脸上非但不见惊慌,反而缓缓露出一个更加温婉贤良、甚至带着几分期待的笑容。
来吧。
正好,新仇旧怨,一块算。
茶盏刚沾唇,院门外那阵怒意勃发的脚步声就已擂鼓般砸了进来,裹挟着一股酒气和脂粉味混合的浊风。
我的好驸马,探花郎沈清源,此刻玉面涨红,不是羞,是怒。那身月白绸袍子皱巴巴的,领口还蹭着点可疑的嫣红,想是刚从哪个温柔乡里被房中秘术和缩阳的惊雷给劈了出来。
林!昭!阳!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我的名字,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尖上,你又在外面胡咧咧了什么!什么秘术!什么……那种混账话!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春晓和小丫鬟们吓得噗通跪了一地,抖若筛糠。
我慢悠悠放下根本没喝一口的茶盏,抬起眼,目光在他衣领那抹红上停了停,然后缓缓上移,对上他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俊脸。
脸上绽开的,是比刚才对柳盈盈时还要关切、还要温婉十倍的笑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驸马这是打哪儿生的这么大气仔细气伤了身子。
我站起身,拿起团扇,体贴地朝他扇了扇风,试图驱散那阵劣质香粉味。
妾身也是昨日听母亲提及,说驸马近日……操劳公务,甚是辛劳,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我蹙起眉头,演得情真意切:妾身忧心忡忡,夜不能寐,这才翻阅古籍,寻了那么个强身健体的方子,原是想着等驸马回府,悄悄与您分说,也好给您个惊喜,怎料想……竟被外人以讹传讹,曲解成了这般模样
我适时地低下头,用袖角沾了沾并不存在的眼泪,语气委屈又自责:都怪妾身思虑不周,才让驸马蒙此不白之冤,妾身……妾身真是罪该万死。
沈清源被我这一连串的体贴关怀和自责请罪砸得有点懵,满腔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温吞水,噗嗤噗嗤地冒着傻气,发作不出来,憋得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你……你真是为了我他语气怀疑,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不然呢我抬起泪眼朦胧(努力憋出来的)的眼,看向他,眼神真诚得能照出他的影子,您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妾身不为您着想,还能为谁
我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神秘的蛊惑:驸马,您真不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那方子古籍上记载得明明白白,效果卓著,只是……需得禁欲七七四十九日,固本培元,之后便能……重振雄风,更胜往昔。
沈清源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四十九日!
嗯!我重重点头,眼神无比坚定,一日都不可少!否则前功尽弃不说,只怕……只怕真有那‘缩阳’之险啊驸马!
我适时地露出惊恐后怕的表情。
沈清源下意识地夹紧了腿,脸色开始发白。
我趁热打铁,语气愈发温柔小意:所以这段时日,驸马便安心在书房静养可好母亲那边若要给您安排人,妾身拼着惹母亲不悦,也定会为您推拒了!一切,都以驸马的身子为重!
沈清源张了张嘴,看着我一派全为你着想的诚挚模样,那句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彻底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噎得他直翻白眼。
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那股兴师问罪的气焰彻底泄了,悻悻然地一甩袖子(没甩开我拉着的手):哼!尽是些歪门邪道!……罢了,既是你一番苦心,我便……便信你一回!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挣脱我的手,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嘴里还兀自嘟囔着:四十九日……禁欲……这不要了命了……
我看着他那怀疑人生、脚步发飘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消失,冷得像结了冰。
团扇随手扔在石桌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跪在地上的春晓等人这才敢抬起头,一个个表情复杂,既想笑又不敢笑,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都起来吧。我淡淡道,戏看完了,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下。
春晓凑过来,小声问:郡主,您真让驸马禁欲四十九日啊他……他能忍得住
我嗤笑一声,捡起那根最长最粗的银针,对着阳光看了看针尖。
忍不忍得住,关我屁事。
我只要他这四十九天,别来烦我。
清净日子过了没两天。
我这锦瑟院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这日午后,我正歪在榻上,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个永远绣不完的帕子,心里盘算着是扎小人诅咒沈清源熬不过三天就破功,还是诅咒平阳长公主多吃几次闭门羹。
守门的小丫鬟又连滚带爬地进来了,这次脸色不是惊惶,是某种混合着激动和八卦的兴奋。
郡主!郡主!又、又来了!
我眼皮都懒得抬:驸马又来了告诉他,古籍说了,静养需心无杂念,不见女色。
不是驸马!小丫鬟喘着大气,是、是镇北王府!送来好多东西!说是给郡主的……谢礼!
谢礼
我绣花的手一顿。
宇文霆他又搞什么鬼
走到前厅,饶是我自认见多识广,也被那摆了一地的箱笼晃了眼。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稀药材,古玩摆件……琳琅满目,金光闪闪。
领头的王府管事恭敬地递上礼单,语气谦卑得不像话:王爷说,日前贸然打扰,深感歉意。又蒙郡主……‘点拨’,获益良多,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郡主笑纳。
我接过那烫金的礼单,扫了一眼。
嗯,薄礼。镇北王对薄这个字,怕是有什么误解。
我面上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贤良模样,微微颔首:王爷太客气了。妾身愧不敢当。
心里却警铃大作。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那管事又道:王爷还有一句话,让小的带给郡主。
讲。
王爷说,管事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原话,表情有点微妙,‘王妃的针,甚好。本王的失眠之症,似有好转。’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针我好你个大头鬼的失眠症!
他这是在提醒我那天的祈福还是暗示他知道我拿针吓唬柳盈盈和忽悠沈清源的事
这阎王爷,送礼是假,敲打我看戏才是真!
我捏着礼单的手指微微用力,脸上却笑得更加春风和煦:王爷安康,便是万民之福。妾身微末伎俩,能对王爷略有裨益,实乃幸事。
管事完成任务,带着人恭敬退下。
我看着满厅的谢礼,只觉得那一个个箱笼都像是宇文霆那双深不见底、带着玩味的眼睛,正无声地嘲讽着我。
春晓,我面无表情地吩咐,把这些都抬进库房,登记造册,锁起来。
啊郡主,您不看看吗那匹云雾绡……
锁起来。我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我低估了镇北王这谢礼的威力。
不过半日功夫,整个京城的风向又变了。
听说了吗镇北王给永嘉郡主送了好多厚礼!
说是郡主有什么秘方,治好了王爷多年的失眠症!
失眠症我怎么听说是……咳咳,那种不好说的隐疾呢
真的假的!镇北王那般人物,竟然也……难怪克妻!
嘘——!小声点!不过永嘉郡主真是神了!驭夫有方,还能治王爷的暗疾!
啧,看来那‘房中秘术’、‘祈福秘法’绝非空穴来风啊!
流言愈演愈烈,内容也越来越离谱。
我坐在院里,都能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暧昧的目光试图穿透高墙,落在我身上。
沈清源在书房摔了一套茶具。
平阳长公主派人来关切地问了一次,话里话外打听我是不是真有什么秘方,能不能惠及一下自家儿子。
我捏着银针,对着新做的小人(这次写的是宇文霆的生辰八字),比划了半天,最终恨恨地扔下。
扎他我怕针折了!
就在我琢磨着是不是该称病避避风头时,宫里的懿旨到了。
皇后娘娘宣我明日进宫。
理由——陪太后娘娘说话解闷。
我捏着那明黄的绢帛,只觉得烫手得很。
太后娘娘常年礼佛,深居简出,需要我一个名声诡异的郡主子去解什么闷
这背后,若没有那位镇北王的手笔,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宇文霆……
我磨了磨后槽牙。
你这哪里是谢礼
你这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宫里的轿辇来得悄无声息,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我波澜(并不)惊(其实很惊)的郡主府。
皇后娘娘懿旨,陪太后说话解闷。
我捏着那明黄绢帛,指尖冰凉。太后常年礼佛,清静惯了,忽然点名要我去解闷这闷解得不好,怕是连自己都得解进去。
宇文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在我眼前晃。
这厮绝对没安好心!送哪门子谢礼,分明是送我上断头台前的最后一餐!
春晓替我梳妆的手都在抖:郡主,这、这可如何是好太后她老人家……
慌什么。我看着铜镜里那张被脂粉精心修饰、温婉得毫无破绽的脸,太后也是人,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顶多是只打盹的老狮子。
换上符合品级的大装,沉重的头面压得我脖子发酸。一路进宫,朱红宫墙巍峨,琉璃瓦在春日下泛着冷光,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
引路的太监面无表情,脚步轻得像猫。
慈宁宫里熏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沉静。皇后娘娘坐在下首,仪态万方。而正中的紫檀雕花榻上,靠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和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气度的老妇人,正是当朝太后。
我规规矩矩跪拜下去,声音掐得温软谦卑:臣妇林氏,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抬起头让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缓慢,带着一点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我依言抬头,垂着眼眸,不敢直视。
殿内安静了片刻,只能听到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太后打量着我,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这身繁复的宫装和精致的妆容,看到内里去。
嗯,是个齐整孩子。太后缓缓道,听不出喜怒,听说,近日京城里颇有些关于你的趣闻
来了。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适时地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带着几分窘迫和无奈,低声道:臣妇惶恐。皆是些市井无稽之谈,扰了太后清静,是臣妇的不是。
皇后在一旁微笑着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哦无稽之谈本宫倒是听说,连镇北王都亲自登门致谢了说是……治好了他的失眠症
我心底把宇文霆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越发显得无辜又困惑:回娘娘,王爷确是驾临过寒舍,也提及夜间少眠。臣妇不过依据古籍,说了几句安神静心的寻常法子,譬如饮食清淡,睡前热水泡足,切勿思虑过甚等。想来是王爷自身福泽深厚,方得安寝。臣妇实不敢居功。
我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宇文霆的失眠是好得莫名其妙,跟我那套银针祈福毫无关系。
太后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手指慢慢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是么她语气平淡,哀家还听说,你于……房中秘术,亦有涉猎
这话问得直白又刁钻!皇后娘娘端茶的手都顿住了。
我袖中的手指猛地掐紧,掌心刺痛。脸上却瞬间涨红,不是装的,是气的,但看在太后眼里,或许就成了羞窘。
太后明鉴!我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委屈,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此等污秽之言,实乃……实乃有心人恶意中伤!臣妇虽不才,亦知妇德女诫,岂敢沾染那等邪术定是、定是臣妇应允为驸马纳妾,碍了某些人的眼,才遭此污蔑!请太后娘娘为臣妇做主!
我以头触地,肩膀微微颤抖,把一个被流言所伤、百口莫辩的贤良媳妇演得淋漓尽致。
赌的就是太后久居深宫,最厌烦的就是搬弄口舌是非。
殿内再次沉寂。
檀香的气息似乎更浓了些。
良久,太后才缓缓开口,听不出情绪:起来吧。哀家不过随口一问,瞧把你吓的。
我战战兢兢地起身,依旧低眉顺眼。
镇北王……太后忽然又转了话题,慢悠悠地道,那孩子,煞气是重了些,婚事上也确实坎坷。若真有能安他心神之法,亦是功德一件。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什么意思鼓励我继续去功德
不等我琢磨明白,太后便露出了疲态,挥挥手:罢了,人老了,精神不济。你且去吧。
我如蒙大赦,赶紧行礼告退,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退出慈宁宫,春风吹在身上,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刚才那一遭,简直比扎十个小人还耗心神。
引路太监却并未直接带我出宫,而是拐过几条宫道,停在一处偏僻的凉亭外。
郡主请在此稍候片刻。太监躬身道,随即退得无影无踪。
我心头警兆又起,一回头,果然看见凉亭里负手而立的身影。
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松,不是宇文霆又是谁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上,唇角那抹熟悉的、让人牙痒的笑意又浮了起来。
王妃今日,他缓步走近,声音压低,带着戏谑,‘安神静心’、‘热水泡足’的说辞,甚是高明。
我就知道!这宫里到处都是他的耳朵!
我暗暗磨牙,脸上却挤出一个假笑:不及王爷‘谢礼’送得高明,差点将臣妇送到太后娘娘的砧板上。
宇文霆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胸腔微微共鸣,那股清冽的松木气息再次袭来。
本王不过是投桃报李。他目光扫过我发间微颤的珠钗,若非王妃先赠本王‘缩阳’大礼,本王又何来这‘失眠’之症
你!我气结,一时忘了装贤良,瞪向他,王爷究竟意欲何为
他收敛了笑意,目光沉静下来,那双总是蕴着战场风沙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本王的意欲,他缓缓道,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那日登门时,便已言明。
我怔住。
求我……为他祈福
他上前一步,靠得极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自己的惊愕。声音压得更低,只有我二人能听见:
克妻之名,非我所愿。煞气护体,亦隔绝人间温热。
王妃手段百出,狡黠如狐,连太后面前都能全身而退。
或许……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唯有王妃这般‘费男人’的,才克得住本王这煞神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算什么告白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捉弄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尖摸到袖中那根藏着的银针,冰凉的触感让我稍稍镇定。
王爷,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发抖,强扭的瓜不甜。
本王不爱吃甜瓜。他从善如流,眼神依旧紧锁着我,就爱啃硬骨头,带刺的那种。
我:……
这天没法聊了!
正当我琢磨着是给他一针还是直接踹他一脚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王爷!郡主!不好了!驸马爷他、他听闻郡主被召入宫,直闯了太后宫苑,被侍卫拦下,正闹得不可开交!口口声声说要、要请太后娘娘做主,休了郡主这……这善妒恶妇!
我脸色一沉。
沈清源这个蠢货!真是会挑时候添乱!
宇文霆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眼底掠过一丝冷厉。
走。他言简意赅,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拉着我就往慈宁宫方向去。
王爷!放手!这于礼不合!我试图挣扎,他的手却像铁钳一般。
礼他侧过头,唇角勾起一抹狂肆的弧度,本王就是礼。
他拉着我,一路无人敢拦,径直到了慈宁宫外。
果然看见沈清源发冠歪斜,衣衫不整,正被两个侍卫架着,还在嘶吼:……林昭阳善妒!用邪术害我!母亲!太后!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平阳长公主也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在一旁试图劝解,眼神却怨毒地瞪向我。
太后和皇后已被惊动,站在宫门内,面色不虞。
场面一片混乱。
宇文霆松开我,大步上前,声音沉冷如冰:驸马好大的威风,太后清静之地,岂容你喧哗放肆!
沈清源见到宇文霆,气焰矮了半分,但依旧梗着脖子:王爷!这是臣的家事!林氏她……
家事宇文霆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驸马是指,你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挑衅主母,是家事还是指你母亲不顾体统,插手儿子房中事,逼儿媳为妾室腾位,是家事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得平阳长公主和沈清源脸色煞白。
王爷!休要血口喷人!平阳长公主尖声道。
血口喷人宇文霆冷笑一声,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叠信件,这些,是驸马与京中几位青楼女子、乃至有夫之妇的往来情信,字字情深意切,墨迹犹新!需不需要本王当众念上一念
沈清源瞬间面无人色,抖如糠筛。
宇文霆又转向太后,拱手道:太后娘娘,臣并非要插手他人家务。只是永嘉郡主乃御笔亲封贤良典范,如今无端受此污蔑折辱,若任由驸马胡言,休妻弃妇,损害的乃是皇家颜面!臣恳请太后,明察秋毫,还郡主一个清白!
太后看着那叠信件,又看看面如死灰的沈清源和惊慌失措的平阳长公主,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缓缓叹了口气。
够了。太后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清源行为不端,辱没皇室,禁足三月,闭门思过。平阳教子无方,罚俸一年。至于永嘉……
她看向我,眼神复杂:委屈你了。哀家准你,与驸马和离。
我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离!就这么……成了
太后!不可啊!平阳长公主失声尖叫。
母后!皇后也似乎想劝。
太后却疲惫地挥挥手:此事已决,无需再议。她深深看了宇文霆一眼,霆儿,此事便交由你督办。
宇文霆躬身:臣,领旨。
我站在原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沈清源和被宫人扶下去、犹自不甘回头的平阳长公主,看着神色各异的皇后和宫人,再看看身旁这位一手导演了今日一切、此刻正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的镇北王。
袖中的银针冰凉,心底却莫名涌起一股滚烫的、陌生的情绪。
自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我手里。
是他……
宇文霆转过身,看向我,那双总是含着戏谑和冷厉的眸子里,此刻竟映着宫墙外的天光,清晰而明亮。
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不是强迫,而是一个等待的姿势。
声音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王妃。
本王这‘祈福’……你可愿继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