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蒙尘的闹钟
王宁是被窗台外的麻雀吵醒的。
他睁开眼时,窗帘缝里漏进的阳光已经斜斜地铺在地板上,在积了层薄灰的茶几边缘切出一道亮线。
墙上的石英钟显示十点十七分,指针走得轻悄,却像小锤子似的,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
这是他失业的第三个月零六天。
他翻了个身,床垫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在替他叹气。
身旁的被子早就凉透了,妻子林慧每天七点不到就出门去超市理货,临走前从不会特意跟他说句话,最多在厨房摔一下抽油烟机的开关,那声响便成了两人清晨唯一的交集。
王宁慢慢坐起身,睡衣的领口磨着脖颈,有些发皱。
他走到阳台,推开窗户,一股带着油烟味的风涌进来,楼下的早点铺正飘着油条的香气,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说说笑笑地经过,自行车铃叮铃作响。
这鲜活的烟火气,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让他觉得遥远又陌生。
他摸出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了。
打火机打了三下才着,烟雾缭绕中,他想起半年前还在建筑公司当项目主管的日子
——
那时他每天六点半就被闹钟叫醒,西装熨得笔挺,公文包里装着图纸和会议纪要,开车经过早点铺时,会顺便买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塞进副驾驶座的储物格里。
那时候的闹钟从不会蒙尘,公文包的拉链也总是拉得整整齐齐,连林慧早上都会递给他一双擦好的皮鞋,说句
路上慢点。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建筑公司资金链断裂的那天,老板把他叫到办公室,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搓着手说
王哥,对不住。
他拿着补偿金走出写字楼时,天还在下着小雨,他站在公交站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他不敢立刻回家,在网吧里坐了一下午,反复刷新招聘网站,直到屏幕上的字都变得模糊,才买了瓶二锅头,灌了两口才敢掏出钥匙开门。
林慧那天没骂他,只是把他的西装扔进了洗衣机,说
以后穿不上了,洗干净收起来吧。
可从那天起,家里的气氛就变了。
餐桌上的菜从四菜一汤变成了一荤一素,林慧的话越来越少,却总在收拾碗筷时念叨
水电费该交了女儿的辅导费下个月要续了；
女儿王萌原本每周都要拉着他去逛商场,现在放学回家就关在房间里,偶尔出来拿零食,看见他坐在沙发上,也只会翻个白眼,摔一下房门。
王宁不是没想过找工作。
他把简历改了一遍又一遍,从建筑行业投到物流、行政,甚至去应聘过小区保安,可要么因为年龄太大被拒绝,要么就是薪资低得不够补贴家用。
他渐渐没了底气,每天躲在家里,要么看电视,要么躺在沙发上发呆,连楼都很少下。
林慧的抱怨越来越直白,从最初的
菜价又涨了,变成了
人家老张都升职了,你却在家啃老本；
王萌更是直接,上周生日时,当着亲戚的面说
我爸现在连新手机都给我买不起,同学都笑话我。
烟蒂烧到了手指,王宁猛地回神,把烟蒂摁在阳台的花盆里。
花盆里的绿萝早就蔫了,叶子发黄卷曲,像极了他现在的日子。
他转身走进厨房,想倒杯水喝,却看见水槽里堆着昨晚的碗,洗洁精的泡沫已经干了,黏在碗沿上。
他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刚要开水龙头,就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
林慧回来了。
林慧拎着一个塑料袋走进来,里面装着几颗青菜和一块豆腐。
她看见王宁站在厨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怎么还在家不是让你去人才市场看看吗
我去过了,
王宁的声音有些沙哑,没合适的。
没合适的
林慧把塑料袋往案板上一摔,青菜叶子都震掉了两片,你就不能降低点要求总比在家待着强吧家里的存款还能撑多久你心里没数吗
王宁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指节泛白。
他想说
我也不想的,想说
我每天都在找,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
知道了。
林慧见他这样,更生气了：知道了有什么用你倒是行动啊！女儿昨天还跟我说,想要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你说怎么办我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除去生活费和房租,哪里还有钱给她买手机
她一个学生,要那么好的手机干什么
王宁忍不住反驳。
干什么人家同学都有！就她没有,她在学校抬得起头吗
林慧提高了音量,以前你有钱的时候,她要什么你给买什么,现在你失业了,倒跟我讲起道理了
王宁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林慧说得对,以前他总觉得亏欠女儿,只要女儿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可现在,他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林慧见他不说话,翻了个白眼,拿起水槽里的碗开始洗。
水流哗哗地响,掩盖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王宁站在一旁,看着林慧的背影,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曾经在他加班晚归时会留一碗热汤的女人,现在眼里只剩下抱怨和不满；
那个曾经会抱着他脖子说
爸爸最棒
的女儿,现在连跟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不耐烦。
他默默地走出厨房,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家庭剧,男主角也是中年失业,可他的妻子却温柔地鼓励他,女儿也懂事地说
爸爸加油。
王宁看着屏幕,鼻子突然一酸。
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石英钟的滴答声。
他从茶几下面翻出一个旧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他和林慧结婚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林慧穿着白色婚纱,笑得眉眼弯弯,他穿着西装,搂着林慧的腰,意气风发。
第二页是女儿刚出生时的照片,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生怕摔了。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不富裕,却充满了希望和温暖。
可现在,那些温暖好像都被岁月磨没了,只剩下一地鸡毛。
王宁合上相册,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经常给他做杂酱面。
那时候家里穷,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肉,可母亲总会在周末,用肉末、黄豆酱做一碗杂酱面,再撒上一把葱花,香味能飘满整个院子。
他每次都能吃两大碗,吃得满头大汗,母亲就坐在一旁,笑着说
慢点吃,还有。
好久没吃杂酱面了。
王宁睁开眼,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
他站起身,再次走进厨房。
林慧已经洗完了碗,正在择青菜。
老婆,
王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想吃杂酱面,你能给我做一碗吗
林慧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了王宁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吃什么杂酱面家里没肉末了,而且做杂酱面多费时间,晚上就吃青菜豆腐汤配米饭吧。
可是我真的想吃,
王宁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可以去楼下超市买肉末,很快的。
买什么买
林慧把手里的青菜往案板上一扔,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肉末多贵啊,能买好几斤青菜了！你都失业了,就不能省着点花
王宁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得慌。
他张了张嘴,想说
我自己花钱买,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家里的存款虽然还有一些,但那是林慧眼里最后的安全感,他不想再让她生气。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王萌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她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啪
地一声拉开拉环。
妈,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王萌喝了一口可乐,问道。
还能吃什么青菜豆腐汤配米饭,
林慧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爸刚才还想吃杂酱面,说要去买肉末,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不知道现在家里缺钱吗
王萌看了王宁一眼,嘴角撇了撇,语气里满是不屑：爸,你怎么回事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杂酱面你不知道我下个月要交辅导费吗还有,我同学都换了最新款的手机,就我没有,你要是有那钱买肉末,还不如给我买手机呢！
王宁怔怔地看着女儿,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吃一碗杂酱面,竟然会引来这样的指责。
他看着女儿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物质,这么冷漠了
我只是想吃碗杂酱面……
王宁的声音有些颤抖。
吃什么吃！
王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要是想吃,自己去外面买啊,别在家里烦我们！
说完,她拿着可乐,转身走出了厨房,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
砰
地一声关上了。
厨房里只剩下王宁和林慧。
林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择青菜,只是动作更用力了,青菜叶子被她掐得支离破碎。
王宁站在原地,看着案板上的青菜,看着水槽里的水珠,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他这才发现,自己失业的这三个多月,不仅失去了工作,好像还失去了这个家。
妻子的抱怨,女儿的冷漠,像一把把刀子,割得他体无完肤。
他默默地走出厨房,回到客厅。
沙发上扔着王萌的书包,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的漫画书。
他走过去,想把拉链拉好,却看见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放着一个最新款的游戏机
——
那是他上个月用仅剩的私房钱给女儿买的,当时女儿还高兴地抱了他一下,说
谢谢爸爸。
可现在,她却连他想吃一碗杂酱面都不愿意。
王宁的手垂了下来,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突然闪过母亲做杂酱面的样子,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在餐桌旁,热热闹闹地吃着饭,母亲笑着说
慢点吃,还有。
那时候的温暖,现在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对妻子百依百顺,对女儿有求必应,可到头来,却在身边养了两个白眼狼。
他们只看到他现在失业了,不能给他们钱了,却忘了他曾经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帘缝里漏进的一点路灯的光,映在王宁的脸上。
他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厨房里传来林慧切菜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刺得他耳膜生疼。
他突然很想念母亲做的杂酱面,想念那种温暖的味道。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做一碗热乎的杂酱面了。
第二章
空荡的菜市场
王宁是在凌晨四点多醒的。
窗外的天还黑着,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微弱地闪着光。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林慧和王萌的呼吸声,从各自的房间里传出来,一轻一重,却都透着疏离。
他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穿好衣服,悄悄走出了家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他摸着黑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走到楼下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早点铺的老板正在支摊子,蒸笼里冒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王宁沿着路边慢慢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只是不想待在家里,不想再听林慧的抱怨,不想再看王萌的白眼。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个城市清扫昨夜的疲惫。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菜市场。
菜市场的门已经开了,几个菜农推着三轮车,慢悠悠地走进来,车上装满了新鲜的蔬菜,沾着露水,绿油油的。
王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菜市场里很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
王宁沿着摊位慢慢走,看着那些新鲜的蔬菜、肉类、水产,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以前他很少来菜市场,都是林慧负责买菜做饭,偶尔陪林慧来一次,他也只是跟在后面,付钱拎东西。
那时候他觉得,菜市场里的这些琐碎,离他很遥远。
可现在,他却只能在这里,寻找一点生活的气息。
他走到一个卖猪肉的摊位前,摊主是个中年男人,正拿着刀,砰砰
地剁着骨头。
王宁停下脚步,看着摊位上的肉末,想起了母亲做的杂酱面。
老板,肉末怎么卖
王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摊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十五块钱一斤,新鲜的,刚绞的。
王宁摸了摸口袋里的钱,那是他昨天从银行卡里取出来的两百块钱,本来是想留着应急的。
他想了想,说：给我来半斤吧。
好嘞！
摊主麻利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肉末,放在秤上称了称,刚好半斤,七块五。
王宁付了钱,接过装着肉末的塑料袋。
肉末还带着温度,透过塑料袋传到手心,暖暖的。
他握紧了塑料袋,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慰藉。
或许,他可以自己做一碗杂酱面,就像母亲当年做的那样。
他又买了一把青菜,几个西红柿,还有一块豆腐,都是林慧昨天说要吃的。
付完钱后,口袋里的钱只剩下一百八十多块了。
他看着手里的菜,突然觉得很沉重。
以前他买这些菜,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却要精打细算,连买半斤肉末都要犹豫半天。
他拎着菜,慢慢走出菜市场。
天边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街道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沿着路边往回走,路过一家早餐店时,闻到了豆浆的香味。
他停下脚步,想进去买一杯豆浆,可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还是忍住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仔细一看,是林慧。
林慧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正急匆匆地往前走,好像有什么急事。
王宁愣了一下,林慧不是应该七点才出门去超市理货吗怎么现在就出门了
他心里有些疑惑,悄悄跟了上去。
林慧沿着路边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王宁也跟了进去,巷子很窄,两边都是老旧的居民楼,墙上贴满了小广告。
林慧走到一扇铁门前,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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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宁躲在巷子口的拐角处,心里充满了疑惑。
这不是他们家的方向,林慧来这里干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走到铁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看。
院子里很小,种着一棵老槐树,树下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林慧正站在桌子旁,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王宁认识,是林慧的同事,叫张强,比林慧小两岁,平时经常来家里做客。
王宁的心猛地一沉,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张强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
我这不是怕被王宁发现吗
林慧的声音有些急促,他今天醒得早,我好不容易才偷偷跑出来的。
怕什么他现在就是个废物,在家待着都不敢出门,还能发现什么
张强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王宁的拳头瞬间攥紧了,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他没想到,林慧竟然会背着他和张强见面,而且还说得这么难听。
你小声点！
林慧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万一被邻居听见了不好。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
张强的声音有些含糊。
就是……
你说要帮我找个兼职,工资高一点的那个。
林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哦,那个啊,
张强笑了笑,我跟我朋友说了,他说可以是可以,但是需要点好处费。
好处费多少
林慧的声音有些紧张。
不多,也就五千块。
张强说。
五千块这么多
林慧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你不是说家里还有存款吗
张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王宁现在又不上班,你不赶紧多存点钱,以后怎么办难道要跟他一起喝西北风吗
林慧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那存款是家里最后的钱了,我不能动啊。
你怎么这么傻
张强的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王宁都那样了,你还想着他你要是不赶紧为自己打算,以后有你后悔的！
王宁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没想到,林慧不仅嫌弃他失业,还在偷偷为自己打算,甚至不惜动家里的存款。
他一直以为,就算林慧抱怨,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可现在看来,他错了,错得很离谱。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悄悄离开了巷子。
手里的菜沉甸甸的,压得他胳膊都酸了。
他沿着路边慢慢走,脑子里一片混乱。
林慧的话,张强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停下脚步。
公交车缓缓驶来,车门打开,乘客们陆陆续续地走下来。
王宁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家楼下。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户,家里的灯已经亮了,应该是王萌醒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拎着菜,慢慢走了上去。
打开家门,王萌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玩游戏,电视开着,播放着动画片。
林慧不在家,应该还没回来。
爸,你去哪了这么早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
王萌头也没抬,一边玩游戏一边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
王宁没有说话,拎着菜走进厨房,把菜放在案板上。
他看着那些新鲜的蔬菜,看着口袋里剩下的钱,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辛辛苦苦买这些菜,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可这个家里的人,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打开冰箱,想把肉末放进去,却看见冰箱里放着一盒巧克力,包装很精致,是王萌最喜欢的牌子。他记得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很贵,一盒要两百多块。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萌萌,冰箱里的巧克力是谁买的
王萌头也没抬,说：我妈买的啊,昨天给我买的,说是奖励我这次考试考得好。
王宁的心又沉了下去。
昨天林慧还在抱怨家里缺钱,说买不起肉末,可转头就给王萌买了两百多块钱的巧克力。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就像一个笑话。
他默默地把肉末、青菜、西红柿、豆腐放进冰箱,然后关上冰箱门。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冰箱运行的声音,嗡嗡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客厅里玩游戏的王萌,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一家人笑得那么开心,可现在,却只剩下一地鸡毛。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再争辩,不想再解释,甚至不想再待在这个家里。
他转身走出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暗,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菜市场里的场景,回放着林慧和张强的对话,回放着王萌的冷漠。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掏空的躯壳,再也没有力气去支撑这个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林慧回来了。
林慧走进客厅,和王萌说了几句话,然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王宁,你买肉末了
林慧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带着一丝惊讶。
王宁没有回答,依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你买肉末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家里缺钱吗
林慧的声音里带着不满,你是不是又乱花钱了
王宁还是没有回答。他不想再跟林慧争辩,也不想再解释。
他只是觉得,很失望,很寒心。
厨房里传来林慧抱怨的声音,还有王萌附和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一群麻雀,吵得他头疼。
他用被子蒙住头,想把那些声音隔绝在外,可那些声音却像针一样,透过被子,扎进他的心里。
他突然很想离开这个家,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没有工作,没有存款,除了这个冰冷的家,他一无所有。
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浸湿了枕巾。
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做的杂酱面,想起了小时候的温暖。
如果母亲还在,她一定会心疼他,一定会为他做一碗热乎的杂酱面,告诉他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会心疼他,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做一碗热乎的杂酱面了。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任由眼泪流淌。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房间里,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亮线,却照不进他冰冷的心里。
第三章
变质的杂酱
王宁是被饿醒的。
他睁开眼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
房间里很安静,客厅里没有声音,林慧和王萌应该都出去了。
他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感觉头还有些疼。
昨天晚上,他在房间里待了一夜,没有出去吃饭,也没有喝水。
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胃里一阵一阵地疼。
他走出房间,客厅里果然空无一人。
茶几上放着一个空的巧克力盒子,还有王萌吃剩下的薯片包装袋。
地上散落着几张纸巾,看起来乱糟糟的。
王宁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把垃圾收拾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他走到厨房,想找点吃的,却看见案板上放着他昨天买的肉末、青菜、西红柿和豆腐,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甚至连塑料袋都没打开。
他的心又冷了一下。
林慧昨天回来看到他买的菜,只是抱怨了几句,却连碰都没碰。
她宁愿让这些菜放着变质,也不愿意为他做一顿饭。
王宁打开冰箱,拿出肉末,放在案板上。
他决定自己做一碗杂酱面,就像母亲当年做的那样。
他想,就算没有人在乎他,他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回忆着母亲做杂酱面的步骤,先把肉末放进碗里,加入料酒、生抽、淀粉,搅拌均匀,腌制十分钟。
然后把青菜洗干净,西红柿切成块,豆腐切成小块。
他打开燃气灶,往锅里倒了点油。
油热了之后,他把腌制好的肉末放进锅里,用铲子翻炒。
肉末很快就变色了,散发出阵阵香味。
王宁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暖意。
他又把西红柿放进锅里,和肉末一起翻炒,直到西红柿炒出汁来。
然后加入适量的黄豆酱,继续翻炒均匀,再加入一点水,盖上锅盖,焖煮几分钟。
杂酱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飘满了整个厨房。
王宁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杂酱,心里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站在灶台前,为他做杂酱面。
那时候的他,总是迫不及待地等在旁边,闻着香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爸,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王萌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
王宁愣了一下,没想到王萌还在家。
他回头看了一眼,王萌正站在厨房门口,眼睛盯着锅里的杂酱,脸上带着一丝期待。
我在做杂酱面。
王宁的声音有些沙哑。
杂酱面
王萌走进厨房,凑到灶台前,爸,你什么时候会做杂酱面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王宁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
他往锅里加入适量的盐和鸡精,搅拌均匀,然后把杂酱盛出来,放进一个碗里。
接着,他往锅里倒了些水,等水烧开后,把面条放进去。
面条煮好后,他捞出来,放进两个碗里,然后在上面浇上杂酱,再放上几片青菜和几块豆腐。
一碗香喷喷的杂酱面就做好了。
好了,可以吃了。
王宁把一碗杂酱面递给王萌。
王萌接过碗,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眼睛一亮：爸,你做的杂酱面真好吃！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王宁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或许,女儿并不是真的那么冷漠,只是被物质蒙蔽了双眼。
他也拿起另一碗杂酱面,慢慢吃了起来。
杂酱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带着一丝咸香,还有西红柿的酸甜,味道和母亲做的很像。
他吃着吃着,眼眶突然湿润了。
就在这时,门锁转动的声音响了起来,林慧回来了。
林慧走进客厅,闻到了厨房里的香味,皱了皱眉头,走进厨房。
你们在吃什么
林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
妈,我爸在做杂酱面,可好吃了！你也来尝尝吧！
王萌抬起头,笑着对林慧说。
林慧看了一眼王宁,又看了一眼锅里剩下的杂酱,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哟,现在倒有心情做饭了不是说在家待着没意思吗怎么,现在知道要讨好我们了
王宁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杂酱面,在林慧眼里,竟然成了
讨好。
我只是想自己做碗面吃。
王宁的声音有些低沉。
自己做面吃
林慧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就是想让我们觉得你还有用吗王宁,我告诉你,别白费力气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去找份工作,别整天在家做这些没用的东西！
王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放下筷子,看着林慧：妈,你怎么这么说我爸我爸做的杂酱面真的很好吃,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你懂什么
林慧瞪了王萌一眼,他现在就是个废物,在家待着不上班,还想让我们伺候他我告诉你,以后少跟他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好好读书,别像他一样,一辈子没出息！
王宁的心彻底凉了。
他看着林慧,看着她脸上的嘲讽和不屑,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温柔体贴的林慧了。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看着林慧：林慧,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失业了,我也不想的。我一直在找工作,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一下
理解你
林慧提高了音量,我怎么没理解你你失业的这三个多月,我没跟你吵过架,没跟你闹过离婚,难道这还不够理解你吗可你呢你除了在家待着,还会做什么你看看人家张强,比你小两岁,现在都当上部门经理了,月薪两万多。再看看你,连份工作都找不到,你不觉得丢人吗
张强
王宁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整天跟张强比,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好上了
林慧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慌乱地避开王宁的目光：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张强只是同事关系,你别想歪了！
同事关系
王宁冷笑了一声,昨天早上,你去小巷子里跟他见面,还说要跟他一起攒钱,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林慧的脸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萌惊讶地看着林慧,又看了看王宁：妈,爸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跟张叔叔……
你别听你爸胡说！
林慧急忙打断王萌的话,他就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心里不平衡,才故意污蔑我！
我污蔑你
王宁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亲眼看见你跟他在小巷子里说话,亲耳听见你说要动家里的存款,你还想狡辩林慧,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对你百依百顺,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怎么对你了
林慧也激动起来,我为这个家付出的还少吗你失业了,我每天起早贪黑地去超市理货,一个月才三千多块钱,要养你,要养女儿,还要交房租水电费,我容易吗你呢你除了在家待着,还会做什么你有本事就去找份工作,别在这里跟我吵！
我去找工作我难道没去找吗
王宁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投了几百份简历,去了几十个人才市场,可他们要么嫌我年龄大,要么嫌我没有相关经验,我能怎么办我也想有份工作,我也想撑起这个家,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现实残酷谁不残酷
林慧的声音也哽咽了,张强比你还难,他老婆生病,孩子要上学,可他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部门经理。你呢你只会抱怨,只会逃避！
王萌看着争吵的父母,突然站起身,大喊道：你们别吵了！烦不烦啊！
王宁和林慧都停下了争吵,看着王萌。
王萌的眼睛红红的,带着泪水：你们整天就知道吵,就知道钱！我爸失业了,他也不想的,你们就不能好好跟他谈谈吗妈,你为什么要跟张叔叔见面你不知道我爸会难过吗爸,你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非要在家待着,让妈这么辛苦
王宁看着女儿,心里突然很愧疚。
他知道,女儿虽然平时有些冷漠,但心里还是在乎这个家的。
林慧也看着王萌,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萌萌,妈也是为了你好。你爸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妈也是没办法啊！
为了我好
王萌苦笑了一声,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不是最新款的手机,不是昂贵的巧克力,我想要的是以前那个温暖的家,想要爸妈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可现在呢你们除了吵,就是抱怨,这个家早就不像家了！
王萌说完,转身跑出了厨房,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
砰
地一声关上了。
厨房里只剩下王宁和林慧,两人都沉默着,眼泪无声地流淌。
锅里的杂酱已经凉了,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酸味,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变质了。
王宁看着林慧,突然觉得很疲惫。
他不想再争吵,也不想再解释。
他只是觉得,这个家,或许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了。
他慢慢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的空巧克力盒子,还静静地放在那里,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愚蠢和自私。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喜剧电影,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林慧也走出厨房,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低着头,不停地擦着眼泪。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电视里的笑声,还有两人的呼吸声,一轻一重,却都透着悲伤。
王宁看着电视屏幕,心里突然很迷茫。
他不知道这个家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累,很累,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再也不用醒来。
第四章
决裂的钟声
王宁是在凌晨三点彻底清醒的。
客厅里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将那些残存的对家庭的眷恋敲得粉碎。
前一晚的争吵还在耳边回响,林慧的指责、王萌的不耐烦,还有那碗凉透后泛着酸味的杂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起身走到客厅,月光透过窗帘缝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
照片里的林慧笑得温柔,王萌搂着他的脖子一脸依赖,可现在看来,那笑容像是精心伪装的面具。
他伸手摸了摸照片边缘,冰凉的相框硌得指尖生疼
——
这张挂了十年的照片,原来早就成了一个空壳。
他想起昨天在巷子里听到的对话,林慧跟张强算计着家里的存款；
想起冰箱里那盒两百多块的巧克力,而自己想买半斤肉末都要被指责；
想起王萌书包里的游戏机,是他用私房钱买的,可女儿连他想吃碗杂酱面都嫌烦。
这些片段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林慧那句
你就是个废物
上。
王宁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突然消散了。
不是释然,是彻底的麻木。
他走到书房,打开抽屉,翻出家里的银行卡和存折。
他记得去年底还有近二十万存款,那是他多年攒下的应急钱,可现在翻开最新的银行流水,余额只剩下三千多。
转账记录里,近半年有十几笔大额支出,收款方都是陌生账户,备注栏写着
投资款。
他的心猛地一沉。
林慧平时总说家里缺钱,可从没提过投资的事。
他拿出手机,对着流水拍了照,然后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律师朋友的电话。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这个家,早就该散了。
清晨七点,林慧像往常一样拎着菜篮子出门,路过客厅时看都没看坐在沙发上的王宁,只在玄关处抱怨了一句
昨天的碗还没洗。
王萌则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冲出来,抓起茶几上的零钱就往门口跑,嘴里喊着
妈快点,要迟到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王宁。
他们的理所当然,成了压垮王宁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午十点,王宁坐在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里,将银行卡流水、巷子里拍到的林慧与张强见面的照片,还有王萌那个用他私房钱买的游戏机发票,一一摆在律师面前。
我要离婚,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财产方面,我要查清那些存款的去向,属于我的部分,一分都不能少。
律师看着桌上的证据,皱了皱眉：如果能证明你妻子擅自处分夫妻共同财产,并且存在转移资金的行为,法院会倾向于保护你的权益。不过需要时间调查那些收款账户的背景。
我等得起。
王宁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又异常轻松
——
像是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下午三点,王宁回到家。
林慧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开门声头也没回：你还知道回来早上让你洗的碗呢萌萌说想吃红烧肉,你去楼下超市买点排骨回来。
王宁没动,只是站在客厅中央,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
林慧手里的锅铲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她转过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王宁你发什么疯就因为昨天吵了几句架
不是因为吵架,是因为我累了。
王宁拿出手机,点开银行流水的照片,家里的二十万存款,现在只剩三千多,你跟我说说,钱去哪了
林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慌乱地躲闪：我……
我就是做了点投资,想着多赚点钱给萌萌买手机……
投资
王宁冷笑一声,投资给张强介绍的项目还是投资给你自己的私心
你怎么知道张强
林慧的声音开始发颤,她上前想拉王宁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就在这时,王萌背着书包回来了,一进门就喊：妈,我同学说新出的球鞋到了,你给我转两千块钱。
可当她看到林慧惨白的脸和王宁冰冷的表情,声音突然顿住,你们……
怎么了
你爸要跟我离婚。
林慧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萌萌,你快劝劝你爸,我们不能离婚啊！
王萌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看向王宁：爸你疯了离婚了我怎么办我的球鞋谁给我买同学还等着我请客呢！
王宁看着女儿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愧疚也消失了。
他从包里拿出律师起草的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林慧,签字吧。存款的去向我已经让律师调查了,如果你配合,或许还能留点体面。
林慧看着协议书上
自愿放弃所有财产
的条款,突然崩溃地坐在地上：王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跟你过了十几年,为你生了萌萌,你现在要赶我走
是你先把这个家毁了。
王宁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从你算计家里的存款,从你跟张强背后议论我,从你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时候,这个家就已经没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彻底乱了套。
林慧每天以泪洗面,一会儿跟王宁哭诉自己的不容易,一会儿又威胁说要去他以前的公司闹；
王萌则变得暴躁易怒,要么关在房间里摔东西,要么对着王宁大吼大叫,说他
不负责任不配当爸爸。
可王宁没有丝毫动摇。
律师那边很快有了消息,那些
投资款
根本不是什么正规项目,而是张强介绍的传销骗局,林慧不仅投光了家里的存款,还偷偷借了五万块网贷,现在连本带利要还十万。
更让王宁震惊的是,律师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林慧还曾给张强转账过三万块,备注是
好处费。
与此同时,王萌的学校也打来电话。
班主任的声音很严肃：王萌爸爸,您最近是不是没关注孩子的情况她已经连续两周没上晚自习了,有同学说她经常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昨天还在网吧被抓到抽烟。
王宁挂了电话,走到王萌的房间门口。
门没关严,他听见女儿在跟人打电话：我爸要跟我妈离婚,他肯定不会给我钱了,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那球鞋我真的想要……
王宁推开门,王萌吓得赶紧挂了电话。
他看着女儿躲闪的眼神,还有手腕上隐约露出的纹身贴
——
那是他上周才警告过不许贴的东西。
你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就是为了买球鞋
王萌梗着脖子：跟你没关系！你都要跟我妈离婚了,还管我干什么
我不管你,谁管你
王宁的声音突然提高,我给你买游戏机,给你交辅导费,不是让你跟小黄毛鬼混的！你以为那些人是真心跟你做朋友他们就是图你的钱！
王萌被他吼得眼圈发红,却还是嘴硬：至少他们不会像你一样,说离婚就离婚！
王宁看着女儿冥顽不灵的样子,彻底失望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结束这一切。
法院开庭那天,林慧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头发乱糟糟的,眼神空洞。
当法官念出调查结果,宣布她因擅自处分夫妻共同财产且存在过错,需净身出户,还要自行偿还那五万块网贷时,她瘫坐在被告席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萌也来了,坐在旁听席上。
当听到法官说
鉴于未成年人目前的生活状态,由原告王宁暂时行使监护权,但需尊重其意愿
时,她突然站起来喊：我不要跟他一起过！我跟我妈走！
可林慧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还有能力管她
散庭后,林慧被网贷公司的人堵在法院门口,王萌看着那场面,吓得躲在柱子后面,连一句
妈
都不敢喊。
王宁看着她们,没有上前,只是转身离开了
——
他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路,该她们自己走了。
一个月后,王宁把房子挂在了中介。
这套住了十年的房子,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有好的,也有坏的。
中介带人来看房时,他坐在阳台上抽烟,看着楼下的早点铺,突然想起以前每天早上买油条豆浆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以为只要努力赚钱,就能让这个家一直温暖下去,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靠钱就能留住的。
房子卖了八十万,扣除税费后,他给王萌打了五万块,附言
以后照顾好自己。
然后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把钥匙交给新业主,转身走出了小区。
走到路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楼,没有不舍,只有轻松。
他拿出手机,订了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
——
他想去看看海,听说大海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
火车开动时,王宁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脸上,暖暖的。
他掏出烟盒,里面还剩最后一根烟,打火机打了一下就着。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母亲做的杂酱面,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在餐桌旁的样子,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总要告别错的人,才能遇见对的自己。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至少现在,他是自由的。
火车越开越快,带着他驶向一个没有争吵、没有索取、只属于自己的未来。
灶台边的冷意·番外篇
一、南方的海
王宁在海边小镇住了快一年了。
他租了一间带小院的民房,每月租金八百块,推开后门就能看见沙滩。
早上五点多,他会被海浪声叫醒,穿上人字拖去海边散步,顺便在早点铺买两个菜包、一碗豆浆
——
不像以前总想着给家里带油条,现在他只买自己爱吃的。
白天他在镇上的装修店找了份活,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福建人,知道他以前做过建筑项目,就让他负责对接客户、画简单的设计图,月薪六千,管两顿饭。
活儿不忙,下午五点就能下班,他会去菜市场买块新鲜的海鱼,或者称半斤虾,回家自己做饭。
厨房的窗台摆着一个小花盆,是他从海边捡来的海螺壳改造的,里面种着几棵小葱。
每次做杂酱面,他都会掐两根葱花撒在上面
——
现在的杂酱面,他想放多少肉末就放多少,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有次装修店来了个客户,是对年轻夫妻,拿着设计图反复商量,男生说
要给老婆留个放烤箱的位置,女生说
阳台要种点花,给老公放个钓鱼竿。
王宁看着他们,心里没有羡慕,只有平静
——
他终于明白,好的感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两个人的互相惦记。
周末没事的时候,他会去海边钓鱼,钓上来的小鱼就放回海里,偶尔钓到大的,就分给邻居。
邻居是对退休老两口,总说
小王啊,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不找个伴儿。
王宁总是笑着摇头
——
他现在的日子,安静又自在,不想再被任何人牵绊。
有天晚上,他坐在小院里喝茶,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王萌。
爸,我妈她……
她被网贷公司的人追着要钱,现在躲在我租的房子里,你能不能……
王萌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点不好意思。
王宁握着手机,沉默了几秒。
海浪声从听筒里传来,和他耳边的海浪声重叠在一起。
萌萌,
他的声音很平静,去年我给你的五万块,够你交房租和生活费了。你已经成年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该让你妈为她的选择负责。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王萌的抽泣声：爸,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太不懂事……
知道错了就好。
王宁打断她,以后好好工作,别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钱的事,我帮不了你们。
挂了电话,王宁喝了口茶。
茶是老邻居送的,有点苦,却回甘很长。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去年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星空。
只是那时候心里满是疲惫,现在却只有踏实。
他起身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杂酱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撒着翠绿的葱花,香味弥漫在小屋里。
他吃着面,突然笑了
——
原来一个人的日子,也可以这么温暖。
二、城市的角落
林慧现在住在城郊的出租屋里,每月租金一千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
窗户对着一条臭水沟,夏天的时候,苍蝇蚊子到处飞。
自从被法院判决净身出户,又要还十万块网贷,她的日子就彻底垮了。
张强早就不见了踪影,听说卷了别人的钱跑了。
她去以前上班的超市找工作,老板说
你名声不好,我们不敢要。
后来她去餐馆洗盘子,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月薪三千,刚够交房租和还一部分网贷利息。
有次她在菜市场遇见以前的邻居,邻居看着她手里的烂菜叶,叹了口气：林慧啊,你当初要是不贪心,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王宁多好的人,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林慧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也后悔,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萌毕业后在一家服装店当店员,每月工资四千多,要交房租,还要给林慧一些生活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以前她总想着买新鞋、新手机,现在连一件一百块以上的衣服都舍不得买。
有次她在商场看见以前的同学,同学穿着名牌大衣,背着名牌包,身边跟着男朋友。
同学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假装没看见,转身走了。
王萌站在原地,心里又酸又涩
——
她终于明白,以前那些围着她转的
朋友,不过是图她的钱；以前她不屑一顾的父亲的付出,才是最珍贵的。
有天晚上,林慧发烧了,躺在床上浑身发抖。
王萌下班回来,看见母亲的样子,赶紧找药、倒水。
看着母亲憔悴的脸,王萌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照顾生病的她。
妈,
王萌坐在床边,轻声说,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了。我会努力工作,我们一起把网贷还了。
林慧看着女儿,眼泪流了下来：萌萌,是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
都过去了。
王萌拍了拍母亲的手,以后我们靠自己。
那天晚上,王萌给王宁发了条微信,只有三个字：爸,保重。
她没有等回复,也知道父亲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包容她。
但她不怪父亲,她知道,这是她和母亲必须承担的后果。
第二天早上,王萌早早地起床,给母亲煮了碗粥,然后去服装店上班。
路过早点铺时,她看见有人在买油条豆浆,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会给她买一根油条,看着她吃完才去上班。
她站在原地,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原来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她能做的,只有好好活着,不再重蹈覆辙。
三、未完的路
王宁还是每天早上去海边散步,下午五点下班,周末去钓鱼。
他的生活平静得像海边的水,没有波澜,却很安稳。
有次装修店老板跟他说：小王,我女儿在城里开了家装修公司,缺个有经验的项目经理,你要不要去试试月薪一万二,还有提成。
王宁想了想,摇了摇头：谢谢老板,我在这里挺好的。
他不是不想赚更多的钱,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足够了。
他不再需要为了别人的期待而活,也不再需要用金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只想守着这个小院,守着自己的生活,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偶尔他会想起林慧和王萌,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但他从不会主动去打听,也不会再给她们钱。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些苦,必须自己吃；有些错,必须自己承担。
有天下午,他在海边钓鱼,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沙滩上捡贝壳,他的妈妈在旁边笑着看着他。
小男孩跑过来,举着一个漂亮的贝壳,说：叔叔,你看这个贝壳好看吗我要送给妈妈。
王宁笑着点头：好看,你妈妈一定会很喜欢。
看着小男孩跑回妈妈身边,王宁的心里突然暖暖的。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陪着他,在村口的小河边捡石头。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却充满了爱。
他收起鱼竿,准备回家。
夕阳西下,把海面染成了金色。
他走在沙滩上,海浪一次次漫过他的脚面,凉凉的,却很舒服。
他知道,他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或许以后他会遇到新的人,或许会一直一个人。
但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
因为他终于明白,幸福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来的
——
不是用金钱,而是用内心的平静和对生活的热爱。
回到家,他给自己煮了碗杂酱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撒着翠绿的葱花。
他吃着面,看着窗外的大海,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简单、平静,却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