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我正往桌上摆着最后一盘饺子。
妈妈柳琴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笑着对我说:
菲菲,多吃点,养好身体。
我刚要点头,她又慈爱地补充了一句:
你姐姐的移植手术,就看你的了。
可我们家,明明只有我一个女儿。
1.
惊魂年夜饭
我端着饺子的手僵在半空,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
妈,你说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柳琴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她把汤碗放在桌上,腾出手来,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
傻孩子,你姐姐啊。你忘了她生着病,一直在医院里等着你救她呢。
她的语气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可说出的话却像腊月的冰雪,冻得我浑身发抖。
姐姐
我哪来的姐姐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户口本上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名字。
我看向一旁沉默着摆放碗筷的爸爸沈国栋,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躲开了我的视线,闷声说了一句:吃饭吧,菜要凉了。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在我眼里,瞬间变成了怪物盛宴。
柳琴还在絮絮叨叨:医生说了,你的身体指标是最好的,配型也完美。菲菲,你是我们家的骄傲,也是你姐姐唯一的希望。
她说着,给我夹了一块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站起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没有姐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打破了这诡异的温馨。
柳琴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皱起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耐。
沈菲菲,你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事,我们不是一直都跟你说吗你姐姐叫沈薇薇,她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你的帮助。
沈薇薇。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二十多年来的所有记忆,没有,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你们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是不是疯了为了让我捐献器官,编出个姐姐来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打我的是沈国栋,他铁青着脸,指着我骂道:混账东西!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我们养你这么大,让你救救你姐姐怎么了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我称之为父母的人。
他们的表情,一个冰冷,一个愤怒,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慈爱。
柳琴站起身,拉住暴怒的沈国栋,重新转向我时,脸上又换上了那副悲伤又慈爱的表情。
菲菲,别怪爸爸,他也是太担心你姐姐了。我们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但我们真的是为你好,为我们这个家好。
她试图来拉我的手,我像触电一样躲开。
别碰我!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陌生和恐惧。
你们说的姐姐,她在哪里哪个医院我要去见她!
我要看看,他们到底给我编造了一个什么样的弥天大谎。
柳琴和沈国栋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但很快,柳琴就镇定下来。
她……她现在情况不好,不能见人。你先把身体养好,等医生安排了,自然会让你见的。
这套说辞漏洞百出。
我冷笑一声:是吗那等我见到她,我们再谈移植手术的事。
说完,我转身就想回房间。
站住!沈国栋厉声喝道,明天就去医院做术前检查,这件事,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回房间,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我浑身都在发抖。
窗外,是万家灯火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可我的世界,却被一层不见天日的黑幕笼罩了。
2.
医院惊魂夜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
菲菲,快起来,我们该去医院了。是柳琴的声音。
我睁开眼,一夜未眠让我头痛欲裂。
我没有理会,用被子蒙住了头。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最后,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我猛地坐起来,只见柳琴和沈国栋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们。
带你去医院。沈国栋的语气不容置喙,他手上甚至拿着一根粗绳子。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是打算,如果我反抗,就把我绑去医院。
我自己会走。我掀开被子,冷冷地说道。
我不能硬碰硬。
在车上,我一言不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柳琴坐在我身边,又开始她的温情攻势。
菲菲,妈知道你委屈。可薇薇她太可怜了,她从出生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是健康的,你是幸运的,你就当帮帮她,也帮帮我们。
我闭上眼,一个字都不想听。
到了医院,他们熟门熟路地带我走向住院部顶楼的VIP区。
这里的气氛和楼下截然不同,安静、私密,走廊里几乎看不到人。
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叫王主任的医生办公室。
王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
他看到我们,立刻热情地站了起来。
老沈,嫂子,你们来了。这就是菲菲吧真是个好孩子。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像是在看一件待估价的货物。
我感到一阵恶心。
沈国栋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王主任手里。
王主任,后面的事,就都拜托您了。
放心,王主任拍了拍信封,笑得意味深长,保证万无一失。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的恐惧被愤怒取代。
这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交易,而我,就是那个被摆上货架的商品。
抽血、化验、做各种检查。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他们推来搡去。
我必须找到机会,逃离这里。
在做B超的间隙,我借口去洗手间,趁着护士不注意,转身就往安全通道跑。
我拼命地往下跑,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杂乱的响声。
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是沈国栋的声音。
我慌不择路,推开一扇门,躲了进去。
这里似乎是一个杂物间,堆满了废弃的医疗器械。
我缩在一个柜子后面,捂住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我听到王主任的声音。
人呢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
王主任,她肯定跑不远,我这就叫保安封锁出口!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瘫软在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拿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报警。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可当我划开屏幕,却发现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这个杂物间在地下,信号被完全屏蔽了。
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里面好像有动静。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3.
真相初现
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保安。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年轻医生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警惕。
我睁开眼,看到他胸前的铭牌:陈屿,心外科。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
医生,救救我!他们要摘我的器官!
我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恐惧。
陈屿愣住了,他身后的保安也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沈国栋和王主任也追了过来。
菲菲!沈国栋看到我,立刻冲过来想抓我。
我死死地躲在陈屿身后。
沈先生,陈屿皱起眉,拦住了他,请你冷静一点。
王主任走上前,陪着笑脸对陈屿说:陈医生,一场误会。这是我朋友的女儿,精神上有点问题,总幻想有人要害她。我们正要带她去看病呢。
我没病!我大声反驳,他们骗人!他们说我有个姐姐叫沈薇薇,需要我做移植手术!可我根本没有姐姐!
听到沈薇薇这个名字,陈屿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
王主任脸色一变,立刻呵斥我:胡说八道什么!
他转向陈屿:陈医生,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着,他就要和沈国栋一起上来拉我。
等等。
陈屿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
他低头看着我,目光锐利。
你说,你叫沈菲菲
我用力点头。
他又问:你说他们要你给沈薇薇做移植手术
是!可我根本不认识她!
陈屿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对王主任说:王主任,沈薇薇是我的病人。她的家属登记信息里,确实只有一个妹妹,叫沈菲菲。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他说什么
沈薇薇……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在医院的记录里,我真的是她的妹妹
柳琴和沈国栋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你看,我们没骗你吧柳琴走过来,又要拉我,菲菲,跟我们回去,别再闹了。
我呆立在原地,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怎么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屿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我父母和王主任急于将我带走的表情,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
他对身边的保安说:病人情绪激动,不适合移动。先带她去休息室,我需要和她单独谈谈。
王主任急了:陈医生,这不合规矩吧
我是沈薇薇的主治医生,在她的移植手术完成前,我有责任确保捐赠者的身心状态稳定。陈屿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也是为了手术的成功率,王主任,你说呢
王主任被噎了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陈屿带走。
在休息室里,陈屿给我倒了一杯温水。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握着水杯,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从那句你姐姐的移植手术,到他们今天强行将我绑来医院。
我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陈医生,我真的不记得我有什么姐姐。我的父母,他们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害怕。
陈屿静静地听着,眉头紧锁。
从法律和伦理上讲,即使你们是亲姐妹,器官捐献也必须在本人完全自愿的情况下进行。他们强迫你的行为,是违法的。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复杂。
但是,沈菲菲,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你的病历,是从你出生就在我们医院建档的。档案里,明确记录了你和沈薇薇是双胞胎。
双胞胎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不可能!我失声喊道,我家里连一张我们两个的合照都没有!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我真的有个双胞胎姐姐,她在哪为什么我的人生里,没有一丝她存在过的痕迹
陈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沈薇薇的情况很特殊。她一出生就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我们医院的特殊监护病房里。也许……你的父母是为了保护你,才没有告诉你她的存在。
保护我
不,这说不通。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我,为什么要在二十多年后,突然逼我去给她做移植
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层的秘密。
我必须找到它。
陈医生,我抬起头,目光坚定,你能帮我吗我想知道真相。
4.
双生之谜
陈屿答应了。
他利用职务之便,帮我拖延了与父母的见面,并为我安排了一间临时的休息病房。
在你弄清楚事情之前,待在这里是安全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
我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陈医生。
叫我陈屿吧。他温和地笑了笑,你先休息,我去查一下薇薇的病历档案,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走后,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双胞胎姐姐……沈薇薇……
我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试图从记忆的尘埃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关联。
可结果依然是徒劳。
我的童年,我的成长,所有重要的节点,都没有第二个女孩的身影。
这太不合常理了。
就算父母为了不让我担心,刻意隐瞒,也不可能抹去一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除非,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策划一个巨大的谎言。
傍晚时分,陈屿回来了,脸色异常凝重。
我查到了。他关上门,压低了声音,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他将一份电子档案调到平板上,递给我。
这是沈薇薇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医疗记录。
我颤抖着手接过平板,屏幕上的那张证件照让我呼吸一滞。
照片上的女孩,苍白,瘦弱,但那张脸,分明就和我一模一样。
我快速地翻阅着记录。
先天性扩张型心肌病,慢性心力衰竭,一连串冰冷的医学名词触目惊心。
记录显示,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唯一的生路,就是心脏移植。
而最佳的供体来源,就是同卵双胞胎的妹妹——我。
你看这里。陈屿指着屏幕上的一处,三岁那年,她的病情有过一次急剧恶化,记录上写的是『意外摔倒导致头部撞击,诱发急性心衰』。
意外
对,但我觉得很奇怪。陈屿的眼神锐利起来,我调取了当年的原始手写病历,发现了一些被刻意涂改的痕迹。
他放大了病历的一角。
在意外摔倒的旁边,有几个几乎看不清的、被划掉的字迹。
陈屿用技术手段进行了初步还原。
好像是……『外力』……『钝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意外。
这可能是……人为伤害。
而且,陈屿继续说,我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你的父母,在你们出生后不久,就签署了一份特殊的『医疗监护协议』。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
文件的大意是,他们将沈薇薇的全部监护权,在某种程度上,委托给了医院和以王主任为首的医疗团队。
而这份协议的附加条款里,有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定。
若沈薇薇出现生命危险,需要进行器官移植时,作为其同卵双胞胎妹妹的沈菲菲,将作为第一顺位供体,无条件配合手术。
协议的末尾,是我父母龙飞凤舞的签名。
日期,是我们出生后的第三个月。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
原来,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已经被写好了。
我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我只是沈薇薇的备用零件。
是她的药品。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在她需要的时候,献出我的器官,我的生命。
难怪,我的记忆里没有她。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被刻意地与她隔离,被当作一个健康的容器好好养着。
养到今天,养到她需要换心脏的这一天。
菲菲,你还好吗陈屿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汹涌而出。
我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感到悲哀,更为我自己感到悲哀。
我们都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陈屿,我擦干眼泪,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冷静和狠厉,我要见她。
我要亲眼看看,这个我名义上的姐姐。
然后,我要把这一切,全都掀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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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屿沉默了。
VIP特殊监护病房的管理极其严格,没有家属和主治医生的双重许可,任何人都进不去。
我父母不会同意的。我清楚这一点。
我来想办法。陈屿的眼神异常坚定,你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推上手术台。
他让我待在病房里,自己则匆匆离开。
我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大约一个小时后,陈屿回来了。
机会来了。他压低声音,王主任今晚有个重要的饭局,你父母陪着去了。现在是薇薇病房守备最松懈的时候。
他递给我一套护士服和口罩。
换上,跟我走。我们只有十分钟。
我迅速换好衣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我们避开主干道,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内部通道,来到了VIP病区的走廊尽头。
最里面那间,就是沈薇薇的病房。
门口站着一个护工,正在低头玩手机。
陈屿走上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她说:你去护士站把薇薇小姐今晚的营养液取过来,要A-3号方案。
护工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可是王主任交代过,不能离开……
出了事我负责。陈屿亮出自己的胸牌,我是陈屿医生,现在临时接管。快去。
护工不敢再多言,匆匆离开了。
陈屿立刻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们闪身进入病房。
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也很冷清,各种精密的仪器闪烁着幽冷的光。
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女孩。
当我看清她脸的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不是她那毫无血色的皮肤和紧闭的双眼,我甚至会以为镜子就在我的面前。
她那么瘦,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连接着旁边发出滴滴声的机器。
这就是沈薇薇。
我的双胞胎姐姐。
一个活在机器里,靠药物维持生命的可怜人。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我怔怔地看着她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柳琴那张带着虚伪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口。
当她看到我,看到我身上的护士服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蛇般的阴冷。
她身后,还跟着沈国栋和一脸惊慌的王主任。
沈菲菲,柳琴一步步向我走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陈屿立刻将我护在身后,厉声质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王主任的脸上满是冷汗:我……我临时接到电话,说病人情况有变……
情况有变柳琴冷笑一声,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我看是有人想坏了我的大事!
她绕过陈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
你看到了看到了也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沈菲菲,我告诉你,你就是为了她而出生的!你身上流的血,你这颗健康的心脏,全都是属于她的!
现在,是时候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了。
她那狰狞的表情,彻底撕碎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关于母爱的幻想。
沈国栋和王主任一左一右地围了上来,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医院!陈屿怒吼道。
干什么柳琴回头,诡异地一笑,当然是……提前进行手术。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注射器,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
王主任,这是最新型的强效镇定剂,足够她睡到手术结束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他们疯了。
他们要在这里,强行给我注射药物,然后把我拖上手术台!
5.
生死线
你们敢!陈屿挡在我面前,试图抢夺注射器。
沈国栋人高马大,一把将陈屿推开,狠狠撞在墙上。
王主任则眼疾手快地锁上了病房的门。
这里隔音效果极好,就算我喊破喉咙,外面也听不见。
我成了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羔羊,等待着屠夫的宰割。
柳琴拿着注射器,一步步向我逼近。
菲菲,别怕,睡一觉就好了。等你醒来,我们还是一家人。
她的声音轻柔得可怕。
我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仪器上,退无可退。
你不是我妈!你是个魔鬼!我歇斯底里地尖叫。
魔鬼柳琴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如果能救我的薇薇,我就是魔鬼又如何!
她猛地扑过来,想要按住我。
我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反抗。
混乱中,我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只听见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大作。
沈薇薇床头的心率监测仪上,那条平稳的曲线开始剧烈地波动,然后,猛地变成一条直线。
嘀——
长而尖锐的鸣音,划破了整个房间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
柳琴脸上的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
薇薇!
她扔掉注射器,扑到病床边,疯狂地摇晃着沈薇薇的身体。
薇薇!你醒醒!你看看妈妈!你不能有事啊!
王主任也慌了神,立刻冲过去进行急救。
快!肾上腺素!准备除颤!
沈国栋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
趁着这片混乱,被推倒在地的陈屿爬起来,一把拉住我。
快走!
他拉着我,冲向房门。
门被反锁了。
钥匙!陈屿冲王主任吼道。
王主任正在给薇薇做心肺复苏,满头大汗,根本无暇理会。
陈屿当机立断,抄起旁边的一个氧气瓶,用尽全力砸向门锁。
哐!哐!
几下之后,门锁被砸坏了。
他拉着我冲了出去。
走廊里已经有护士闻声赶来。
快去B-01病房!病人室颤!准备抢救!陈屿对她们吼道,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跑向电梯。
直到跑出医院大门,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大楼,心里没有半分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凉的废墟。
我的家,我的父母,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
全都在今晚,彻底崩塌了。
6.
逃离魔爪
我被陈屿带回了他家。
那是一个很小的单身公寓,但收拾得很干净。
他给我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给我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我捧着碗,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们……会找到这里的吧我问。
放心,他们现在自顾不暇。陈屿的脸色也很难看,薇薇的情况很危险,能不能抢救回来都很难说。而且,他顿了顿,我离开前,已经匿名向医院监察部举报了王主任违规操作、意图进行强制移植手术的事情。
就算他们想找你,也得先过了医院那一关。
我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依然沉甸甸的。
陈屿,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我今晚可能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不用谢我。他坐在我对面,神情复杂,作为薇薇的主治医生,我没能保护好她,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你们家庭里的问题,我也有责任。
我看着他疲惫的脸,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份『医疗监护协议』,还有我父母签字的文件,你有备份吗
陈屿点头:在我发给你的邮件里,都有加密附件。
我的心里,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成形。
他们不是想要我的心脏吗
他们不是觉得我生来就该为沈薇薇而死吗
那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
陈屿,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
他听完,震惊地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菲菲,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太冒险了。
我别无选择。我的声音很平静,他们已经把我逼上了绝路。我不想再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动地等待审判。我要反击。
我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陈屿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灵魂。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帮你。
7.
复仇计划
第二天,整个医院都因为VIP病房病人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炸开了锅。
当然,沈薇薇并没有真的死。
这是陈屿计划的第一步。
他利用自己主治医生的身份,配合当晚的值班护士,制造了沈薇薇死亡的假象,并将她的尸体迅速转移到了太平间。
实际上,他把薇薇藏在了医院一间废弃的备用病房里,用便携设备维持着她的生命体征。
柳琴和沈国栋在接到女儿的死亡通知时,彻底崩溃了。
柳琴当场就晕了过去,沈国栋则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们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而我,则拿着陈屿帮我准备好的所有资料,走进了警察局。
我举报了我的亲生父母,以及心外科的王主任。
罪名是:故意伤害罪和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罪。
我向警察展示了那份荒唐的医疗监护协议,被涂改过的病历,以及陈屿作为人证的证词。
最关键的证据,是我脖子上和手腕上,被柳琴掐出的深深的淤痕。
警察立刻立案。
但他们也表示,由于缺少最直接的证据,比如我父母亲口承认的录音,或者证明三岁那年意外真相的证据,想要将他们定重罪,并不容易。
我知道。
所以,我还有第二步计划。
我用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沈国栋发了一条短信。
想知道你女儿死亡的真相吗今晚十点,城西废弃工厂,一个人来。
我赌他会来。
因为他不仅失去了希望,还面临着牢狱之灾。
他需要一个解释,或者说,一个替罪羊。
而我,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晚上九点半,我提前到达了那座废弃工厂。
陈屿不放心我,坚持要陪我一起来,躲在暗处。
我选了一个空旷的车间,架设好微型摄像头,然后静静地等待。
十点整,沈国栋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工厂门口。
他看起来憔悴又阴狠,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谁!谁在那!他警惕地喊道。
我从一根柱子后面走出来。
看到是我,他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是你!沈菲菲!你还敢出现!
他向我冲过来,似乎想打我。
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宝贝女儿薇薇,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我冷冷地开口。
他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我。
是你干的是你害死了她
我我笑了起来,我可没那个本事。我只是碰巧,知道了二十年前的一些事而已。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比如,三岁那年,她那场所谓的『意外』。
沈国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8.
真相大白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眼神躲闪。
我胡说我步步紧逼,那场意外,根本不是摔倒,是被人用钝器砸中了后脑,才诱发了心衰,对不对
你妈妈柳琴,她有严重的产后抑郁。
她讨厌我,因为我比薇薇更爱哭闹。那天,她终于失控了,她拿起一个水晶烟灰缸想砸我,结果,却砸中了跑过来护着我的薇薇。
这些细节,是我根据陈屿还原的病历,和对柳琴偏执行为的分析,大胆推测出来的。
现在,看着沈国栋的反应,我知道,我猜对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喃喃自语,彻底慌了。
你帮她掩盖了真相,对不对我继续说,你们告诉医生是意外,你们收买了知情人,你们把所有的罪恶都埋了起来。然后,你们把所有的希望和愧疚,都寄托在『治好』薇薇这件事上。
为此,你们不惜把我当成一个备用的器官库,不惜毁掉我的人生!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愤怒和委屈。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沈国栋痛苦地抱住了头,你妈妈她不是故意的!她后来后悔了!她那么爱薇薇,她只是想弥补她!
弥补我冷笑,用我的命去弥补她犯下的罪沈国栋,你真是个可悲又可恨的懦夫!
你闭嘴!
他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这个扫把星!薇薇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一出生就跟她抢营养,出生了还那么吵,害得你妈不得安宁!你就是个讨债鬼!你早就该死了!
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从始至终,都是多余的,是该死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所以,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为了让我『赎罪』,你们策划了这一切。骗我说有个姐姐,逼我捐出心脏。如果我不从,你们就打算把我绑上手术台,是不是
是!他破罐子破摔地吼道,那是你欠薇薇的!你把你健康的心脏给她,是天经地义!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惊恐地看着我,而我,却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冰冷刺骨的微笑。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这时,工厂的入口处,传来了警笛声。
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伴随着一声威严的不许动!警察!
沈国栋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这才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
他想跑,却被从暗处冲出来的警察按倒在地。
他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还在疯狂地对我嘶吼:沈菲菲!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理他。
我只是走到角落,收起了那个记录下他所有罪证的微型摄像头。
9.
罪有应得
沈国栋被捕了。
他亲口承认的罪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警方根据他的供词,以及我提供的所有证据,迅速补全了证据链。
柳琴在医院里,也被警方带走了。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审讯室里,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她失去了她为之疯狂了一辈子的希望。
她也失去了她可以随意支配的工具。
她一败涂地。
看到我,她的眼睛里才重新燃起一丝光亮,但那是怨毒的光。
是你……都是你……她喃喃道,你毁了所有的一切……
是你自己毁了这一切。我隔着玻璃,平静地看着她,是你亲手把你的女儿推向深渊,也是你亲手,把你自己送进了地狱。
你胡说!我爱薇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激动地拍打着桌子。
爱我反问,如果真的爱她,你二十年前就不会失手伤了她。如果真的爱她,你就不会把她当成你赎罪的工具,让她痛苦地活在机器里。如果真的爱她,你就更不该,把另一个女儿当成牺牲品。
你的爱,太自私,太廉价,也太恶心。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刺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终于崩溃了,趴在桌子上,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王主任也因为涉嫌多项违规医疗操作和故意伤害罪,被吊销了行医执照,并被提起公诉。
这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阴谋,终于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10.
最后的告别
几天后,我再次来到那间备用病房。
沈薇薇依旧安静地躺着,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
陈屿告诉我,没有了之前那些昂贵药物和设备的维持,她的生命体征正在迅速衰退。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我素未谋面的姐姐,我们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纠缠了半生。
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有意识,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我只是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陪陪她。
我给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讲我上学时的糗事,讲我第一次暗恋的男生。
那些本该有她参与的,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成长故事。
我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对不起。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的存在,我一定会早点来看你。
也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保护了我一次。
如果不是三岁那年,她挡在了我的身前,那个被水晶烟灰缸砸中的人,可能就是我。
也许,今天躺在这里,等待心脏移植的人,也会是我。
命运,就是如此讽刺。
她的眼角,似乎滑下了一滴泪。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心率监测仪上那条微弱的曲线,终于变成了一条直线。
她走得很安详。
我为她办了一场小小的葬礼,只有我和陈屿参加。
墓碑上,我刻下了她的名字:沈薇薇。
照片上,她笑得恬静而温暖。那是我用电脑技术,将我的照片和她的病容合成的。
我希望,在另一个世界,她可以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拥有健康,拥有快乐,拥有真正属于她的人生。
11.
新生之路
一年后。
又是一个大年三十。
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给整个城市裹上了一层银装。
我没有回家。
那个地方,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
父母的房子被我卖掉了,一部分钱用来支付了薇薇最后的医疗和丧葬费用,剩下的,我以薇薇的名义,捐给了一个儿童心脏病基金会。
柳琴和沈国栋,最终都被判了刑。
我再也没有去见过他们。
我换了一个城市,换了新的工作,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手机响了,是陈屿发来的新年祝福。
新年快乐,菲菲。
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小的烟花表情。
我笑了笑,回他:新年快乐,陈屿。
这一年里,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不仅仅是我的救命恩人,更像是我的朋友,我的兄长。
在我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一束光。
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楼下的小广场上,孩子们在追逐嬉戏,放着烟花,一张张笑脸在夜色中绽放。
不远处,是万家灯火,温暖而明亮。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而清新的空气。
我知道,我的人生,也像这新年的夜空一样。
虽然经历过无边的黑暗,但最终,会迎来璀璨的光明。
从今以后,我只是沈菲菲。
为自己而活的,沈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