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林家老宅的书房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厚重的红木家具、满墙的精装典籍以及空气中旧书味,都未能如往常般带来沉静之感,反而像是无形地压低了每个人的呼吸。
我和姐姐林舒楠并肩坐在那张宽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裙摆下的双腿不自觉地微微靠拢,母亲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一条丝帕,目光不时飘向书房那扇紧闭的橡木门,父亲则站在壁炉前,背对着我们,佯装欣赏着上方悬挂的一幅后现代艺术的画,只有他能欣赏。但他负在身后、偶尔相互摩挲的手指,泄露了他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气氛诡异到让人不安。
这并非普通的家庭聚会,爷爷亲自召集,并且要求一个都不能少,包括那个一大早就不知踪影、最后被管家从某个俱乐部里硬请回来的、我名义上的弟弟,林天赐。
林天赐此刻就歪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头发凌乱,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酒气和糜烂香水味,满脸写着宿醉未醒和不耐烦。
爷爷到底要说什么搞这么大阵仗,我晚上还约了人呢!他压低声音抱怨,还打了个哈欠。
我没理他,只是和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虑,爷爷近年深居简出,一直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种种花草,早已不过问具体事务,今日如此大张旗鼓,绝非小事。
终于,书房门被推开,爷爷慢慢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又清瘦了些,但眼神依旧锐利,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我们姐妹和林天赐身上,那目光复杂得让我心头一紧。
父亲立刻转身,迎了上去:爸,您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情让我们去您那边就好。
爷爷摆了摆手,在书桌后的主位坐下,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蓄力气,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今天叫你们来。爷爷终于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是有一件关于林家血脉的大事,要宣布。
血脉二字像是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母亲坐直了身体,父亲眉头紧锁,林天赐也收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疑惑地抬头。
爷爷的目光缓缓移向林天赐,看了他足足有十几秒,才沉重地叹了口气:天赐,你过来。
林天赐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爷爷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痛惜,却更多的是决然:孩子,你是个好孩子,这十八年来,林家待你如珠如宝,你也叫了我十八年爷爷。这份情谊,是真的。
林天赐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爷爷话锋一转,声音沉痛却清晰:但很遗憾,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什么!林天赐失声叫道,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母亲猛地站起身: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天赐怎么可能不是……
父亲也震惊地上前一步: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弄错了
爷爷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骚动,目光却依旧看着几乎站不稳的林天赐:十八年前,医院发生了一场意外火灾,产房里一片混乱。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几乎同时出生的男婴,被匆忙的护士抱错了。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律师,律师立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我私下委托三家不同权威机构做的亲子鉴定,结果一致。
爷爷的声音像是敲打在每个人心上的重锤:浩浩,你的亲生父母是另一对夫妇,而我们林家的血脉,我的亲孙子,至今流落在外,吃了十八年的苦。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林天赐猛地摇头,脸上是全然的难以置信和恐慌,他转向父母:妈!爸!我是你们的儿子啊!你们看着我长大的!这怎么可能弄错!
母亲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下意识地想上前抱住他,却被父亲一把拉住。父亲死死盯着那份鉴定报告,脸色铁青,嘴角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我和姐姐完全僵在了沙发上,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我们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
抱错了林天赐不是我们的亲弟弟我们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弟弟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林天赐。这十八年来,他是如何在这个家里作威作福,如何因为长子嫡孙的身份享尽宠爱,而我和姐姐又是如何因为女儿的身份,被父亲刻意忽视,每个月只能拿到在他看来足够女孩子花销的,与我家境完全不符的微薄生活费。
母亲嘴上说着心疼,却总是那句:没办法,家里的资源总要优先给弟弟,他是继承人。
就因为他是男孩,是继承人。
可现在,这个基石突然崩塌了,他根本不是林家的血脉!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席卷了我,有震惊,有荒谬,有对过往不公的委屈,但紧接着,一种隐秘的几乎不敢让人察觉的期待和兴奋,像初春的嫩芽,悄悄顶破冻土。
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家的血脉不容混淆,产业必须由真正的继承人继承。我已经派人找到了那个孩子,他叫李哲……不,他应该叫林耀。下周一,我就会接他回家。
回家林天赐像是被这个词刺伤了,尖声道:那我呢我算什么这十八年我算什么!
爷爷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疏离:林家会给你养子应有的待遇,会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的财富,也会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但你不能再占用继承人的位置和资源。
养子林天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看向父亲和母亲,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乞求:爸!妈!你们说句话啊!
母亲泣不成声,别开了脸。
父亲沉默了很久,最终,在爷爷威严的目光和林天赐绝望的注视下,艰难地开口:听你爷爷的安排。
那一刻,林天赐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与空洞。
而我,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我们的指尖都是冰凉的,却在微微颤抖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和蠢动。
我们的亲弟弟,要回来了。
一个真正的、流着林家血液的继承人。
会议在一种压抑和混乱中结束,林天赐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样,被管家扶了出去,母亲哭着跟了出去,父亲面色阴沉地跟着爷爷去了小书房,想必还有更多细节要商议。
我和姐姐留在空旷的书房里,久久没有言语。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冰冷光影。
最终,姐姐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划开了那层薄纱:我们的机会来了。
我转头看她。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顺和隐忍,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锐利而清醒的光芒:一个在外面吃了十八年苦的真弟弟,和一个占了他位置只会吃喝玩乐惹是生非的假货,你说,爸爸和爷爷会选谁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继续冷静地分析,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坎上:爸爸重男轻女,家产从来没我们的份,以前是给那个废物,以后呢如果是由这个真弟弟继承……我们对他有天然的血缘优势,如果我们帮他……
如果我们帮他,就是从他回归之初就站在他身边的姐姐,是他在这个冷漠豪门里最初的也可能是仅有的盟友。
相比于那个只会拖后腿、现在更是身份尴尬的林天赐,我们的价值显而易见。
那么,将来呢等到他掌权的那一天,难道会亏待帮他站稳脚跟的亲姐姐吗难道还会像父亲那样,只给我们那点可怜的生活费,然后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吗
不会。
一股热浪猛地冲上我的头顶,驱散了方才的震惊和寒意,前所未有的希望,像烈火在我胸腔里燃烧。
我们要帮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得不可思议:我们必须帮他拿下继承人的位置。
然后,让那个蠢货回到他的垃圾桶。
林天赐,这名字本就是个笑话。
姐姐的脸上露出了同样的决心,她握住我的手:不止是帮他,也是帮我们自己,我们要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我们也姓林,凭什么要听一个废物的话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再多言语,一个坚固的同盟在这一刻悄然达成。
下个周一。
林家客厅的气氛比上次更加紧绷和微妙。
林天赐没有出现,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父亲和母亲坐在主位,脸色依旧复杂,爷爷则明显带着期待,不时看向门口。
我和姐姐精心打扮过,既不过分隆重显得急切,也不随意显得怠慢,坐在一侧,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管家通报:老先生,先生,太太,大小姐二小姐,少爷接回来了!
管家爷爷的语气同样兴奋带着急不可耐,这家里,除了我母亲,没人看得惯那个废物。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少年背着光走进了客厅。
他穿着一身明显是新买的衣服,身姿挺拔,肩膀宽阔,头发修剪得干净利落,面容英俊,鼻梁高挺,嘴唇抿着显得有些拘谨,但那双眼睛深邃明亮,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审慎。他快速地扫视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爷爷身上。
他看起来丝毫不见十八年普通生活留下的畏缩和粗鄙,反而像一块璞玉,稍经打磨便能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和林天赐那种快要被酒色掏空的虚浮气质截然不同。
爷爷眼中露出明显的满意和激动:孩子,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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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走上前微微躬身,声音清朗不卑不亢:爷爷。
然后,他转向脸色复杂的父母,停顿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父亲深吸一口气,生硬地开口:回来了就好,这是你母亲。
母亲看着这张与年轻时的父亲有六七分相,、比林天赐更像林家子弟的脸,情绪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我和姐姐适时地站起身。
爷爷介绍道:这是你的两个姐姐,林舒楠和林佑楠。
少年看向我们。
我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尽可能真诚温柔的微笑:欢迎回家,弟弟。
姐姐也柔声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看着我们,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像是研判,又像是一点微不可察的松动。
他微微颔首,礼貌却依旧带着距离:大姐,二姐。
在这一声称呼里,我和姐姐知道,我们的计划即将开场。
我们的亲弟弟林耀回来了,而那个旧的,是时候扫进垃圾桶。
林耀回归的当晚,林家准备了接风宴。
餐厅里灯火通明,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空气凝滞如同暴雨前的闷热。
林天赐最终还是出现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重新打理过,试图维持住往日的派头,但那红肿的眼圈和眉宇间压抑不住的戾气,却将他内心的崩塌暴露无遗。他几乎是踩着点,故意弄出很大声响地拉开椅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仅次于父母的象征着继承人地位的主位一侧重重坐下,挑衅般地看向刚刚被爷爷安排在对面落座的林耀。
我看到爷爷和爸爸皱起眉,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
姐姐和我悄悄对视一眼,看来不用我们出手,家长们已经开始对林天赐有意见了。
林耀似乎并未察觉这无声的硝烟,他只是安静地坐着,背脊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那身新西装穿在他身上合身略显陌生,与他周身那种挥之不去的与这个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拘谨感混合在一起,勾勒出一种微妙的脆弱。
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上去温顺可怜。
至少,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是如此。
母亲看着林耀,眼神复杂,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小耀,多吃点,看你瘦的。语气里的心疼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父亲清了清嗓子,试图扮演一家之主的角色,打破僵局:好了,人都到齐了。林耀,欢迎回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不习惯的,跟你妈妈说。
谢谢,爸。林耀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那声略显生涩的爸叫得父亲怔了一下,母亲的眼圈又红了。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对面传来。
是林天赐。
他叉起一块牛排,动作粗鲁,叉子划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没看见桌上其他人投来的目光。
家他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讥讽:哪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穷小子,也配管这叫家穿个龙袍也不像皇帝。
这话恶毒得让餐厅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爷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注意你的言辞!
父亲也皱紧了眉头:林天赐,好好吃饭!
林耀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林天赐,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迅速掠过一丝受伤和难堪,但他很快又低下头,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哥哥说得对,我确实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以后还请哥哥多指教。
他以退为进,姿态放得极低,愈发显得林天赐的跋扈和无礼。
姐姐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开始了。
林天赐见林耀这副懦弱样子,气焰更盛,仿佛找到了发泄口:指教我指教你什么指教你怎么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吗
他意有所指,不仅指这顿饭,更指这个家和继承人的位置。
林天赐!父亲终于动了真怒,猛地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不吃就滚回你房间去!
林天赐被吼得一哆嗦,似乎没想到父亲会当着这个外来者的面如此严厉地斥责他,他脸上闪过委屈、愤怒和一丝慌乱,尤其是看到爷爷那冰冷失望的眼神和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却别开脸的态度后,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的狂怒淹没了他。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噪音。
滚就滚!谁稀罕跟个冒牌货一起吃饭!他口不择言地吼道,完全忘了谁才是真正的冒牌货。
他狠狠瞪了林耀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然后转身冲出了餐厅。
一场接风宴,不欢而散。
我和姐姐十分满意这个不成器的假弟弟的言行举止,他越是这样对我们找亲弟弟合作越有利。
林耀依旧低着头,肩膀微缩着,像是被吓到了,无比难堪。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我和姐姐都捕捉到了他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弧度,冰冷而讥诮。
看来,我们这个真弟弟也不是个善茬,我很满意他,善良的人在这个家里可活不下去。
冲突在第二天早晨再次升级。
林天赐似乎憋着一股气,故意起得很早,或者根本一夜未眠。
他堵在了林耀房间的门口。
林耀打开门,看到凶神恶煞的林天赐,似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语气谨慎:哥,有事吗
林天赐一把推开他,闯进房间,像个搜查官一样四处打量。
林耀的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布置简洁,除了必要的家具和几件爷爷让人送来的新衣物,几乎没什么个人物品,更显得空旷甚至有些寒酸。
林天赐眼里露出鄙夷,他猛地拉开衣柜,指着里面寥寥几件衣服,夸张地大笑:就这几件地摊货也好意思放进林家的衣柜知不知道我一条内裤都比你全部家当值钱
林耀站在门口,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沉默着。
林天赐越发得意,觉得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变本加厉地开始翻动床铺和抽屉:我告诉你,别以为爷爷把你找回来你就真是个人物了!看看你这穷酸样,骨子里就是下贱!谁知道你回来是不是想偷东西我得检查检查,我那块几十万的手表是不是被你摸走了!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和栽赃。
林耀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克制,却带上了冷意:我没有拿你的东西,请你出去。
出去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林天赐猛地转过身,逼近林耀,几乎鼻子顶着鼻子,恶狠狠地威胁:我警告你,别痴心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识相的就自己滚蛋,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面对林天赐的咄咄逼人,林耀没有再退让,他抬起眼,直视着林天赐。
那一刻,我正好和姐姐路过走廊,我们看到林耀的眼神不再是昨晚的温顺脆弱,而是一种冰冷的平静,像结冰的湖面,映出林天赐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显得格外可笑和不堪。
但他掩饰得极好,那眼神只是一闪而过。
当林天赐因他这瞬间的沉默和直视而感到一丝莫名心悸时,林耀已经重新垂下了眼帘,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一丝屈辱的隐忍:这里是爷爷让我住的,要不要走,恐怕不是你说了算。
他巧妙地抬出了爷爷,精准地刺中了林天赐此刻最敏感脆弱的神经。
你!林天赐果然被激怒了,扬手似乎就想打人。
天赐,你在干什么!母亲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惊慌和责备,她显然是被动静引来的。
林天赐举着的手僵在半空。
林耀立刻看向母亲,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后怕和委屈,低声说:妈,没事,哥哥、哥哥只是在和我开玩笑。
他这息事宁人的态度,愈发衬得林天赐像个无理取闹、欺凌弱小的恶霸,而他是多么乖巧懂事。
母亲看着林耀那强忍委屈的样子,再看看一脸凶相扬着手的小儿子,心自然而然偏向了看起来更弱势的一方。
她上前拉住林天赐:你怎么又胡闹!快跟弟弟道歉!
我跟他道歉凭什么!林天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耀:这个戏精!他在装可怜!妈你看不出来吗!
够了!闻声赶来的父亲一声怒吼,终结了这场闹剧。
他失望地看着林耀房间里的一片狼藉,那是被林天赐翻乱的,再看看梗着脖子一脸不服的林天赐,和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备受惊吓的林耀,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林天赐,从今天起,未经耀耀的允许,不准你再进他的房间!父亲下了命令,然后转向林耀,语气缓和了些:没事吧缺什么少什么,或者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直接跟你妈妈说,妈妈买不了的来找爸爸也可以。
林耀微微摇头,甚至还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谢谢爸爸。
那笑容看在林天赐眼里,无疑是最大的讽刺和胜利的宣告。
他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狠狠踹了一脚房门,在父亲的怒视和母亲的叹息中,愤然离去。
我和姐姐站在走廊尽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姐姐低声在我耳边说:看到了吗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林天赐这个蠢货正在亲手把自己送上绝路。
我点点头,同意她的观点。
林耀的伪装和无辜扮演得天衣无缝,而林天赐的每一次耍脾气都在不断地验证林耀的可怜与懂事,反衬他自己的不堪与跋扈。
真弟弟的回归,像一面冷酷的镜子,照出了假弟弟所有丑陋的原形,而这场继承人之争,在林耀踏入这个家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我们所需要的,只是顺势而为,再轻轻推上一把。
这是爷爷特地为庆祝林耀的回归而举办的宴会,来者都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爷爷明显是想推林耀到前面去。
宴会厅的灯火通明与窗外沉寂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光芒,银制餐具闪闪发光。
我站在角落,手中香槟杯散发着诱人的酒香,目光却紧随着我那名义上的弟弟,林天赐。
他正摇摇晃晃地穿行于宾客之间,姐姐林舒楠悄无声息地站到我身边,我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今晚有好戏看了。她轻声道,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我抿了一口香槟,没有说话。
十八年来,我们早已习惯了为林天赐收拾烂摊子。
作为林家大小姐,外人眼里我们光鲜亮丽,可只有自己知道,在重男轻女的父亲眼里,我们不过是未来联姻的工具人。
看他那样子,怕是又喝多了。我轻声回应。
话音未落,就见林天赐一个趔趄,直直撞向一位刚入场的女子,红色酒液瞬间染红了对方洁白的礼服裙摆,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没长眼睛啊!林天赐不仅不道歉,反而恶人先告状。
被撞的女子站稳身形,眉头微蹙。
我认出她是南城首富陈家的千金陈妤婉,正在美国留学。
周围宾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而父亲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
母亲急忙上前打圆场:婉婉啊,真是对不住,我们家天赐不是故意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佣人拿毛巾来。
林天赐却浑然不觉自己闯了祸,反而盯着陈妤婉姣好的面容露出痴迷的表情:美女,交个朋友呗我可是林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我听见身边有人低声嗤笑。
果然是抱错的养子,骨子里带着抹不掉的肮脏。
姐姐捏了捏我的手,我们默契地同时转身,不远处,我们真正的弟弟林耀正安静地站在角落处,仿佛与这场闹剧毫无关系。
他来到这个家已经三个月了,却依然像个局外人。
准备好了吗姐姐问我。
我点头,我们一左一右带着林耀走向事发中心。
非常抱歉,陈小姐。林耀开口,声音清朗而诚恳:我代哥哥向您道歉。您的礼服我们会照价赔偿,另外家母有预备礼服,是华伦天奴才出的高定,如果您不嫌弃,我这就让人取来供您更换。
陈妤婉眼中的恼怒渐渐平息,她打量着林耀,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你是
我是林耀,林家的次子。他微微躬身,举止得体得不似在这个家只待了三个月的人。
周围响起赞叹的低语。
我瞥见父亲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母亲却仍然担忧地看着林天赐。
这场闹剧最终以林耀上场处理告终,不仅陈妤婉接受了他的道歉,连陈父也走过来与林耀交谈了几句,相比之下,被晾在一边的林天赐脸色越发难看。
在场的早就知道内幕,比起那个养子,已经被老爷子暗暗定下的林耀才是真继承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个朋友,以后还是要合作的。
何况……我和姐姐知道,陈伯父这次带陈妤婉来,是有意介绍她和林耀认识。
宴会结束后,父亲第一次没有责怪我们,反而对林耀点了点头:你们和耀耀做得不错。
那是我们从未得到过的认可。
他绝对偷了我的手表!是限量款,价值三十万!林天赐的声音在整个别墅里回荡。
这是林耀回家后的第四个月的一个平常周日,林天赐最近找茬越来越频繁。
父亲和母亲无奈地看着两个儿子,一个气急败坏,一个平静如水。
哥,我并没有拿你的手表。林耀语气平静:我甚至不知道你有一块这样的表。
而且,爸爸和爷爷有给我买。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出来林天赐的眼眶红的像血染。
还敢狡辩!肯定是你这个穷酸货偷的!你嫉妒我有的一切!林天赐几乎要扑上去,被管家及时拉住。
母亲看着林耀,眼中有一丝怀疑,毕竟林耀来自普通家庭,面对巨额财富难免把持不住。我猜她大概是这么想的。
别着急,妈妈给你找找。母亲柔声安慰,然后转向林耀,语气稍冷:耀耀,如果真的拿了,拿出来就是,妈妈不会怪你。
林耀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我没有拿。
父亲叹了口气:都别吵了!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林天赐顿时慌了:不行!不能报警!家丑不可外扬!
我和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悄悄退出人群,快步走向林天赐的房间,根据这几个月来的观察,我知道他习惯把东西藏在衣柜最底层的格子里。
果然,那块被宣告偷窃的手表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但我没有立即拿出来,等到楼下争吵声越来越大,父亲真的拿出手机要报警时,我才快步下楼。
爸爸,等一下。我气喘吁吁地说:我想起来了,昨天我看到天赐弟弟手里拿着块表,说是要清洗表带,会不会是他自己收起来了
林天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对啊!我忘了!就在我房间的衣柜里!
众人上楼,果然在衣柜里找到了手表。
林天赐讪讪地道歉,父母的表情复杂,而林耀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转身离开。
我注意到他离开前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这样的戏码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不断上演。
林天赐声称丢失了古董钢笔,结果发现在他自己书房抽屉里;嚷嚷着少了的Zippo打火机,最后在他的脏衣服口袋里找到。
每次事发,我和姐姐都会悄悄地把失物放回林天赐的房间或常用空间里,渐渐地,父母亲眼中的怀疑越来越深,只不过对象从林耀转向了林天赐。
天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母亲对父亲说:老是丢三落四,还怪到耀耀头上。
父亲沉默了一会才回答:耀耀那孩子确实优秀,短短几个月就已经熟悉了公司业务,那些部门经理都夸他眼光独到、做事利索。
可是天赐毕竟是我们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母亲的声音带着犹豫。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纵容他。父亲语气转冷:林氏继承人不可以是非不分的人。
门外的我微微一笑悄声离开,姐姐正在房间里等我,手里摆弄着她喜欢的人偶娃娃。
怎么样。她问我。
我点点头:比预期顺利,父亲已经开始考虑让林耀提前进入管理层。
太好了。姐姐眼中闪着光:等林耀成为继承人,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要生活费了。
我们开了两罐果啤,庆祝计划顺利进行。
转折点在一个周六的早晨到来。
母亲的尖叫声惊醒了整栋别墅,她价值百万的钻石项链不翼而飞,而前一晚唯一进过她卧室的,据佣人说,是林天赐。
这次父亲没有声张,而是直接调取了监控。
画面显示,晚上九点的时候林天赐蹑手蹑脚地进入主卧,几分钟后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
不可能!我昨晚很早就睡了!林天赐脸色惨白地辩解。
父亲面无表情地拿出另一个证据,项链出现在本地一家奢侈品二手店,店员证实是林天赐前来售卖,因为价格没谈拢又带了回去。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和姐姐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这是真的,我们甚至没有帮上一点点小忙。
林天赐那晚确实出门,也拿了项链,但是他没敢卖,再店家出价后他嫌弃价低,又担心会被发现匆匆走了。
而我和姐姐在门口的车里,看着他进去又出来。
是你!一定是你们陷害我!林天赐突然指向我和姐姐,然后又指向林耀:还有你!你这个冒牌货!你们合起伙来想害我!
母亲泪流满面,却第一次没有为他辩解,父亲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收拾你的东西。他说:我送你回你该去的地方。
林天赐的亲生父母早在半年前就被找到,是一对住在城郊的普通人,林家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暂时不要与林天赐相认,以免刺激孩子。
现在,这个顾虑没有了。
林天赐被送走的那个下午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他哭喊着被拖上车,让人心悸。
母亲没有出来送行,只有父亲冷着脸吩咐司机开车。
姐姐撑着伞站在我身边,表情复杂:有时候我会想,林家也养得起一个废物。
想想我们过去十八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淡淡地说:想想他每次闯祸都是谁在收拾烂摊子,想想父亲说的家产都是儿子的,女儿终究要嫁人。
姐姐沉默了。
林耀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姐姐不必愧疚,这是他自找的。
我们转身,看到他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雨幕中,他的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一周后,林耀被正式宣布为林氏集团继承人。父亲在记者们面前宣读决定时脸上是掩不住的自豪。
同日,我和姐姐的账户上收到了一笔巨额转账,附言只有两个字,谢款。
我们相视而笑,知道真正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然而林天赐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被送回亲生父母家后,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拿着林家给的那笔补偿金,他挥霍无度很快就所剩无几。然后,他开始打着林家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
我和姐姐最早收到风声。
一个闺蜜发来消息,说林天赐正在暗中打听林氏的合作伙伴,声称可以拿到内部价格。
机会又来了。姐姐对我说。
我们联手设局,通过中间人向林天赐透露虚假信息,林天赐立即以林家代表人的身份接触那家公司,承诺提供内部消息,收取巨额咨询费。
交易当天,警方突然出现,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第二天,林家假少爷诈骗被捕的新闻登上本地头条,父亲震怒之余,公开声明林天赐与林家已无任何关系。
庭审那天,我和姐姐远远地看着林天赐被押上被告席,他瘦了很多,眼里的嚣张气焰终于消失殆尽,当法官宣布判决时,他抬头看见了我们。
那眼神中只有怨恨,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让我在多年后的某个夜晚依然会骤然想起。
林天赐入狱后,我们的生活步入正轨。
姐姐用那笔钱开了一家饰品店,实现了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开个小店平凡地过日子。
我则拿着钱没事旅旅游,再做些小投资。
我们不再需要向父亲乞讨生活费,也不再是别人眼中的附属品。
林耀确实如他承诺的那样,定期给我们分红,他掌管下的林氏集团业务蒸蒸日上,父亲越来越放心地将权力交给他。
只有我和姐姐知道,林耀并非表面那般无害。那次偷表事件后不久,我曾无意中听到他与电话另一头的人交流,言语中有提到林天赐、废物等字眼。
但我们从未说破,毕竟现在的结局正是我们想要的。
一个午后,我和姐姐在她的小店里喝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有时候我会想,血统真的那么重要吗姐姐突然问。
我轻笑:重要的不是血统,而是选择和利益,我们选择了彼此也互利彼此。
店铺的门被推开,林耀走了进来,他刚刚结束一场董事会,西装革履。
在聊什么他问,笑容温和。
在聊血统和选择。我说。
林耀的笑容依旧:我永远感谢你们选择了我。
他拿出两个信封:今日来看看姐姐们,带了一些特产。另外,我在海外为你们设立了信托基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们都会衣食无忧。
姐姐接过信封,若有所思:你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谨慎。
只是未雨绸缪。林耀看向窗外: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很快会全面接管林氏,到时候可能会有很多闲言碎语。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旦他大权在握,我们这些人最好安分守己。
我们一直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不是吗我微笑着回答。
林耀点头,表情缓和下来:当然,你们是我的姐姐,永远都是。
他离开后,姐姐轻声说:有时候,我竟然会有点想念那个白痴林天赐。
别傻了。我抿了一口茶,我们只是达到了目的后的短暂空虚而已。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又一个夜晚降临。
我知道,在这个豪门里,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平静,但至少此刻,我们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而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