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相府嫡女姜折枝,五年前就死在了乱葬岗。
尸体被野狗啃食,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
换了个身份,成了京城最神秘的千机阁主,无心。
我这间铺子,不卖古董,不卖胭脂。
只卖秘密。
我那位好妹妹,踩着我的尸骨当上了太子妃,风光无限。
我那位好姨娘,母凭女贵,在相府里作威作福。
我那位好爹爹,冷眼旁观,用我的命换来了他的青云路。
现在,我回来了。
带着他们所有人最见不得光的秘密回来了。
我的复仇,不靠刀,不靠剑。
我只要把真相,一件一件,摆在他们面前。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从云端跌落,摔进我曾待过的泥潭里。
这出戏,该换个新剧本了。
由我来写。
1
我叫无心。
这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
他说,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刨出我时,我浑身没一块好肉,心口那儿却干干净淨,连条口子都没有。
他说,大难不死,是老天爷让你忘了过去,无心无情,才能活得长久。
我跪下给他磕了个头,接了这个名字。
至于我从前叫什么,不重要了。
姜折枝这个名字,连同那具被野狗分食的身体,早就烂在了五年前的土里。
千机阁开在京城最偏僻的巷子里,门脸不大,连块匾额都没有。
来这儿的,都是熟客,或是熟客引荐。
我卖的东西也简单,秘密。
京城里但凡有点头脸的人物,吃的什么饭,见的什么人,夜里宿在哪张床上,我这里都有存档。
价钱,看秘密的大小。
今天来的这位,是个生面孔。
一身锦衣,腰上挂的玉佩是宫里造办处的货色,但他走进来的时候,眼神飘忽,手总是不自觉地按着腰间的刀柄。
不像主子,倒像个跟班。
他一开口,嗓音压得极低:阁主,我家主子想买个消息。
我坐在竹帘后面,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没出声。
我的规矩,买消息可以,得先拿出等价的东西来换。
可以是另一个秘密,也可以是真金白银。
什么消息我的伙计阿木替我问了。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推了过来。
我家主子想知道,最近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血观音’,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我指尖一顿,铜钱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血观音。
这三个字,是京城这半个月来的头号新闻。
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夜里被人吊死在房梁上,双掌合十,心口被挖走,塞进去一尊小小的血色玉观音。
死状凄惨,手法诡异。
官府查了半个月,一点头绪没有。
现在,有人找到我这儿来了。
这消息,贵。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价钱好商量。那人急切道,我家主子说了,只要阁主能查出来,什么都好说。
让你家主子亲自来。我丢下这句话,起身走进内堂。
阿木会处理剩下的事。
我不好奇买家是谁,我只好奇,为什么是他。
吏部侍郎的小儿子,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斗鸡走狗,欺男霸女。
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谁会花大价钱来替他查明真相
除非,他身上,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
回到后院,我推开窗。
窗外正对着相府的后花园。
这个时节,园子里的芙蓉开得正好,一丛一丛,热闹得很。
我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姑娘,正提着裙摆在花丛里追蝴蝶。
她笑得天真烂漫,身边围着一堆丫鬟婆子,众星捧月。
那是姜芙月,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如今的太子侧妃,京城里人人艳羡的贵人。
她头上戴着的那支凤凰点翠步摇,曾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五年前,我被赶出家门那天,她就是戴着这支步摇,站在我面前,笑盈盈地对我说:姐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挡了我的路。
我当时浑身是伤,被两个婆子死死按在地上,嘴里塞着布。
我死死地瞪着她,想把她的脸刻进骨子里。
柳姨娘,她的亲娘,就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条沾了水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在我身上。
折枝啊,你也别怪姨娘心狠,她的声音又软又毒,咱们相府,养不起你这么不清不白的女儿家。你爹也是为了相府的名声,才不得不舍了你。
我的好爹爹,当朝丞相姜文渊,就站在不远处,背着手,冷眼看着。
从头到尾,他没说一句话。
后来,我被装进麻袋,扔上了拉泔水的车,丢去了乱葬岗。
我以为我会死。
但师父救了我。
他不仅教我武功,教我谋略,还把整个千机阁都交给了我。
他说,这是我的命。
我不信命。
我只信,欠了我的,都得还回来。
姜芙月,柳姨娘,还有我的好爹爹。
一个都跑不掉。
京城这盘棋,我下了五年。
现在,是时候开始了。
血观音这颗棋子,比我想象中更好用。
2
第二天,买家亲自来了。
来的人,是当今太子,宇文洵。
我曾经的未婚夫。
他穿着一身常服,没带随从,独自一人走进千机阁。
阿木将他引到内堂,我依旧坐在竹帘后。
他看不见我,但我能清楚地看见他。
五年不见,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和戾气。
到底是皇家的人,养出来的气度不一样。
阁主。他先开了口,声音比昨天那个跟班要沉稳得多。
我没应声。
他也不恼,自顾自地说下去:吏部侍郎之子,周康,他的死,我要一个真相。
太子殿下,我终于开了口,周康不过是个纨绔子,他的死活,什么时候值得您亲自过问了
竹帘那头,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我能一口叫破他的身份。
阁主果然名不虚传。他很快镇定下来,周康是死是活不重要,但他死前,经手了一批东西。现在东西不见了,我必须找到。
什么东西
不该你问的,别问。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笑了。
太子殿下,千机阁的规矩,想买多大的消息,就得吐露多大的诚意。您这样遮遮掩掩,这笔买卖,怕是做不成了。
他沉默了。
我能感觉到他在权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一批兵器。
我心里了然。
私造兵器,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吏部侍郎家,好大的胆子。
不,不对。
一个小小的侍郎,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你想找兵器,还是想找人我问。
都要。他答得干脆。
成交。我说,十万两黄金,或者,拿一个等价的秘密来换。
他眉头皱了起来:十万两阁主未免狮子大开口。
太子殿下的秘密,自然值这个价。
他盯着竹帘,似乎想穿透那层薄薄的遮挡,看清我的脸。
好。他最终还是点了头,黄金明日送到。我只有一个要求,快。
三天。我给了他一个期限。
他起身,转身要走。
殿下,我忽然叫住他,您不好奇,周康为什么会死成‘血观音’的模样吗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为何
因为观音,最是讲究因果报应。
我听见他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阿木才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阁主,太子这趟浑水,咱们真要趟
不是趟,是搅。我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这水越浑,才越好摸鱼。
阿木不再说话。
他跟了我五年,知道我的脾气。
我看着窗外相府的方向,姜芙月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现在,应该正在东宫,等着宇文洵回去吧。
不知道宇文洵看到她那张脸,会不会想起,五年前,她是如何楚楚可怜地跪在他面前,哭诉自己被我这个恶毒的姐姐欺负,又是如何无意间透露出我与人私通的证据。
一出好戏。
当时所有人都信了。
包括宇文洵。
他亲手撕毁了我们的婚约,请求父皇将姜芙去赐婚与他做侧妃。
他说,姜折枝,你不配。
是啊,我不配。
所以,姜芙月,你配吗
当天晚上,阿木就把查到的所有关于周康的资料都放在了我的桌上。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
周康,二十岁,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他名下有一处别院,在城郊,守卫森严,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私造的兵器,应该就在那里。
但他有个最大的弱点,好色。
尤其喜欢清倌人。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阿木。
去办吧。
阿木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纸上写的,是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醉月楼。
还有醉月楼里,最红的头牌,绾绾姑娘的名字。
要做局,总得有个好鱼饵。
而我要钓的,可不止宇文洵这条鱼。
3
三天后,宇文洵又来了。
这一次,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烦躁。
阁主,三天已到,我要的东西呢
我让阿木把一个盒子放在他面前。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账册,还有一张地图。
你要的兵器,在城郊的别院里,这张图,是别院的机关分布图。我淡淡地说,至于你要的人,账册里记得清清楚楚。
他拿起账册,快速翻阅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沉,到最后,几乎是铁青。
砰的一声,他把账册狠狠砸在桌上。
不可能!他低吼道,这上面的人……怎么可能!
太子殿下,我千机阁卖出去的消息,从无虚假。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我知道,他不是在怀疑我,他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账册上,第一个名字,就是他最倚重的舅舅,当朝国舅,李家家主。
而第二个名字,是姜文渊。
我的好爹爹。
李家和姜家,一个是母族,一个是岳家,都是他太子之位的左膀右臂。
现在,这两条手臂,却背着他,私下里勾结,干着能要了整个家族性命的勾当。
多讽刺。
是谁杀了周康他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杀意。
这个,就是另一个消息了。我端起茶杯,殿下如果想买,价钱另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开个价。
我不要钱。我说,我要太子殿下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三日后,是相府老太太的寿宴。我希望那天,太子殿下能带着太子侧妃,亲临相府,为老太太贺寿。
他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提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他想了想,点头答应:好。
等他走后,我才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
好戏,要开场了。
姜芙月,你不是最喜欢在人前表演你和太子殿下情深似海吗
那我就给你搭一个最大的台子,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你这出戏,到底能演到几时。
相府老太太的寿宴,办得极为盛大。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我爹姜文渊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满面红光地招待着宾客。
柳姨娘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以主母的姿态,陪在他身边,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姜芙月和太子宇文洵,则是在开宴前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全场的轰动。
姜芙月穿着一身宫装,头戴凤钗,挽着宇文洵的手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娇羞和得意。
月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声音甜得发腻。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夸赞。
满堂宾客,也都是一片溢美之词。
太子与侧妃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是啊是啊,相爷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女儿。
柳姨娘听着这些话,腰杆挺得更直了。
我混在宾客中,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冷眼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风光无限。
真好啊。
站得越高,才摔得越惨。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戏服,脸上画着浓墨重彩的戏子,踉踉跄跄地跑上了台。
他手里拿着一把道具剑,指着台下的姜芙月,声泪俱下地哭喊:
月儿!我的月儿!你怎么能忘了我!你忘了我们当初的海誓山盟了吗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戏子和脸色煞白的姜芙月身上。
我爹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4
大胆狂徒!你是哪里来的疯子!竟敢在相府寿宴上胡言乱语!
我爹姜文渊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呵斥,立刻就有家丁冲上去要抓人。
那个戏子却不躲不闪,反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姜芙月的方向,哭得更凄惨了。
月儿!是我啊!我是阿通啊!你不记得了吗三年前,在城外的清风观,你说过,非我不嫁的!你还把这枚玉佩送给我当定情信物,你都忘了吗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
那玉佩一拿出来,柳姨娘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那枚玉佩,是她当年亲自给姜芙月戴上的,是姜芙月最喜欢的一件配饰。
姜芙月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抓着宇文洵的袖子,身体抖得筛糠。
殿下……我没有……我不认识他……你相信我……
宇文洵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看姜芙月,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叫阿通的戏子。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今天,他和他身为太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姜文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戏子,几乎是咆哮出声。
家丁们一拥而上,眼看就要把人拖走。
慢着。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宇文洵。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他缓缓地松开姜芙月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那个戏子面前。
你说,这玉佩,是她给你的定情信物
是!千真万确!草民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阿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宇文洵捡起地上的玉佩,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他走到了姜芙月面前。
他把玉佩递到她眼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的
姜芙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当然不能认。
可她也不能不认。
这玉佩,京城里不少贵女都见过,做不得假。
我……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殿下,这……这玉佩是我的没错,可……可是我早就弄丢了!我不知道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上!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对!一定是姜折枝那个贱人!是她!她没死!她回来报复我了!
情急之下,她口不择言,把我那个死了五年的名字,喊了出来。
全场哗然。
我坐在角落里,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好妹妹,五年不见,你这脑子,还是这么不好使。
这种时候,把我拖出来,除了让大家觉得你做贼心虚,狗急跳墙,还有什么用呢
果然,宇文洵的眼神,更冷了。
姜折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没死!她一定没死!姜芙月疯狂地摇头,殿下,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够了!宇文洵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将她甩开,来人,把太子侧妃带回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立刻有宫里的侍卫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失魂落魄的姜芙月。
她被拖走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尖叫着我的名字。
一场好好的寿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宾客们纷纷告辞,走的时候,看我爹和柳姨娘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同情。
我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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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我放下酒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相府。
我没有直接回千机阁,而是去了醉月楼。
那个叫阿通的戏子,此刻正坐在房间里,大口地吃着酱肘子。
他脸上的妆还没卸,看起来有些滑稽。
阁主。见我进来,他赶紧放下肘子,站起来行礼。
办得不错。我扔给他一袋银子,这些钱,够你在京城买个小院子,娶房媳妇,安稳过下半辈子了。
谢阁主!谢阁主!他千恩万谢地接过银子。
记住,从今往后,京城再没有一个叫阿通的戏子。你叫什么,你自己想。
草民明白!草民明白!
我没再看他,转身离开。
这个阿通,确实跟姜芙月有过一段。
只不过,不是什么海誓山盟,而是姜芙月为了接近当时还是皇子的宇文洵,故意利用他,让他帮忙传递消息。
事成之后,姜芙月怕事情败露,就给了他一笔钱,把他打发了。
还找人打断了他一条腿。
这些,都是千机阁的卷宗里,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只是,把这段往事,重新翻了出来,搬到了台面上而已。
这只是第一道菜。
柳姨娘,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记得,你最在意的,是你那个远在边关,前途无量的儿子吧。
5
姜芙月被禁足,柳姨娘在府里也失了势。
我爹姜文渊一连好几天都没给她好脸色,甚至收回了她管家的权力。
整个相府,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中。
柳姨娘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她知道,姜芙月是她唯一的指望,如果姜芙月在东宫彻底失宠,那她和她的儿子,就全完了。
于是,她开始想办法。
她想到的办法,就是从宇文洵身上下手。
她花了重金,买通了东宫的一个小太监,得到了一个消息。
太子宇文洵,最近迷上了一个江湖来的女神医,几乎日日都往那女神医的医馆跑。
柳姨娘觉得,这是个机会。
她打听到,那女神医性子孤高,不喜权贵。
于是,她便想演一出苦肉计,让姜芙月装病,病得越重越好,最好是能到快死的地步。
这样,她就有理由,去求太子,请那位女神医,来给姜芙月看病。
只要人来了,她就有的是办法,让那个女神医治不好姜芙月,甚至,让姜芙月死在她的手上。
到时候,一个谋害太子侧妃的罪名扣下来,那个女神医必死无疑。
而姜芙月,也能顺理成章地病逝。
一个死了的侧妃,总比一个失了宠还闹出丑闻的侧妃,要好得多。
还能博得太子的同情和愧疚。
柳姨娘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可惜,她不知道,她花重金买来的所有消息,都是我让人故意放出去的。
那个所谓的女神医,也是我的人。
她更不知道,她买通的那个小太监,早就把她的全盘计划,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我。
我看着手里的密报,笑了。
柳姨娘啊柳姨娘,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五年前,你就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给我下药,找人毁我清白,然后反咬一口,说我与人私通。
五年后,你又想故技重施。
也好。
那我就将计就计,送你一份大礼。
三天后,东宫传出消息,太子侧妃姜芙月,病危。
柳姨娘哭哭啼啼地跑到宫门口,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鲜血淋漓,求太子殿下,救救她可怜的女儿。
宇文洵被她闹得没办法,也或许是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情分,最终还是松了口,派人去请那位女神医。
女神医叫青黛,这是我给她取的名字。
她背着药箱,走进东宫的时候,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水的眼睛。
她给姜芙月诊了脉,开了一副方子,说,能不能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然后,便在东宫住了下来,每日为姜芙月施针。
柳姨娘每天都守在姜芙月的床前,看着青黛施针,眼神里充满了算计和恶毒。
她在等一个时机。
等姜芙月的身体,被汤药和针灸,折腾得最虚弱的时候,她再下手。
她在姜芙月的药里,动了手脚。
加了一味无色无味,却能与青黛方子里的药性相冲的毒草。
只要姜芙月喝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到时候,人死在东宫,又有女神医的方子做证据。
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一切,都和她计划的一样。
那天晚上,她亲眼看着姜芙月喝下了那碗动了手脚的药。
她守在床边,等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姜芙月非但没有死,呼吸反而渐渐平稳了下来。
柳姨娘慌了。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冲出房间,想去找青黛问个究竟。
可她刚一出门,就撞上了一个人。
是太子宇文洵。
宇文洵的脸色,比外面的夜色还要冷。
他身后,跟着青黛,还有几个侍卫。
其中一个侍卫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渣。
姨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宇文洵开口,声音冷得掉冰渣。
柳姨娘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殿……殿下……我……我出来看看月亮……
是吗宇文洵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姨娘是做贼心虚,想跑呢
他对着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立刻将那碗药渣,递到了柳姨娘面前。
姨娘,您看看,这药渣里,多了点什么东西
柳姨娘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渣,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来人!宇文洵厉声道,柳氏意图谋害太子侧妃,用心险恶,给我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柳姨娘被拖走的时候,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不是我!是她!是那个贱人!是青黛!是她陷害我!
没有人理她。
宇文洵走到青黛面前,眼神复杂。
这次,多谢你了。
青黛,也就是我,隔着面纱,看着他。
太子殿下客气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应该的。
没错。
青黛,就是我。
我亲自入局,就是要亲眼看着柳姨娘,走进我为她设下的圈套。
她以为自己是猎人。
却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是我的猎物。
6
柳姨娘被打入天牢,罪名是谋害太子侧妃。
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我爹姜文渊第二天上朝,就被御史台的言官们,围着弹劾。
说他治家不严,纵容妾室,品行不端,不堪为相。
皇上当庭震怒,虽然没有立刻罢免他的相位,但也罚了他半年的俸禄,让他回家闭门思过。
一时间,相府门前,车马稀疏,门可罗雀。
那些平日里巴结奉承的官员,现在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连。
姜文渊焦头烂额,想去天牢里见柳姨娘一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被拦了下来。
天牢是什么地方没有皇上的手谕,谁也进不去。
他想去东宫,找太子宇文洵求情,可宇文洵根本不见他。
姜芙月还在养病,他也见不着。
整个相府,就像一艘漏了水的船,摇摇欲坠。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正坐在千机阁的后院里,悠闲地喝着茶。
阿木站在我身边,给我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阁主,柳姨娘在牢里,把所有罪名都认了,只求皇上,不要牵连她的儿子,姜家的二公子,姜修。
我放下茶杯,意料之中。
柳姨娘这个人,虽然恶毒,但对她的一双儿女,却是真的疼爱。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所以想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前程。
可惜啊。
她以为她认了罪,姜修就能没事了吗
太天真了。
姜修现在在哪我问。
还在北疆的军中,任正三品的前锋将军。阿木答道。
北疆。
那可是个好地方。
天高皇帝远,最适合做点什么手脚了。
给北疆的探子传信,我敲了敲桌子,让他把这个东西,‘不小心’地,送到姜修的敌对阵营里去。
我把一张纸条递给阿木。
上面写的,是姜修军中粮草的运送路线和时间。
这份情报,是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弄到手的。
现在,是时候让它发挥作用了。
阿木接过纸条,领命而去。
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柳姨娘,你以为你进了天牢,就结束了吗
不。
这才刚刚开始。
我要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命。
我要的,是你们这一房,永世不得翻身。
我要让你在牢里,亲耳听到,你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是如何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的。
半个月后。
北疆传来急报。
我军一批重要粮草,在运送途中,被敌军劫走。
负责押运粮草的将军,正是姜修。
粮草被劫,导致前线数万将士,断粮三日,军心大动。
敌军趁机来犯,我军大败,失了两座城池。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
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将姜修革职查办,押解回京,听候审问。
我爹姜文渊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在朝堂上,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人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
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岁,头发白了大半。
他知道,完了。
姜家,这一次是真的要完了。
女儿闹出丑闻,被太子禁足。
妾室谋害皇嗣,被打入天牢。
现在,他最器重的儿子,又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数罪并罚,别说他这个丞相之位,就是整个姜家,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没出来。
第四天,书房的门开了。
他走了出来,让人备车,去了天牢。
这一次,没人拦他。
因为,他手里拿着的,是皇上御赐的金牌。
他到底还是用他为官几十年的情分,求来了这一次见面的机会。
天牢里,阴暗潮湿。
柳姨娘穿着囚服,头发散乱,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风光。
她看到姜文渊,疯了一样地扑到牢门前。
老爷!老爷你救救我!救救修儿!修儿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姜文渊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恨意。
闭嘴!他低吼道,你还有脸提修儿要不是你这个毒妇,在后宅兴风作浪,我们姜家,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把一碗汤药,从牢门的缝隙里,递了进去。
喝了它。他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喝了它,我会向皇上求情,保住修儿一条性命。不然,你们母子,就一起上路吧。
柳姨娘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愣住了。
她明白了。
这是,毒药。
她的老爷,她的夫君,要亲手,杀了她。
她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姜文渊啊姜文渊,你好狠的心!
她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一句话。
我坐在千机阁里,听着阿木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柳姨娘死了。
死在了我爹的手里。
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爹,你以为,牺牲一个柳姨娘,就能保住姜家,保住你的官位吗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忘了,我手里,还握着你和国舅,私造兵器的那本账册呢。
7
柳姨娘死后,姜芙月在东宫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她本来就被禁足,现在又没了娘家做依靠,宫里的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捧高踩低,是宫里最常见的戏码。
宇文洵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他好像已经彻底忘了,东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姜芙月不甘心。
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重新获得宇文洵的关注。
她今天说自己头疼,明天说自己心口闷。
可宇文洵,连一个太医都懒得派给她。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她对外宣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一出,果然在宫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皇嗣,那可是天大的事。
宇文洵再怎么不待见她,也不得不亲自过去看她。
当宇文洵站在她床前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脸的柔弱和委屈。
殿下……臣妾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她伸出手,想去拉宇文洵的衣袖。
宇文洵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审视和怀疑。
你真的怀了他问。
当然是真的!姜芙月急忙点头,已经一个多月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请太医来瞧瞧。
她算准了,宇文洵不敢。
因为她这个侧妃,早就声名狼藉。
如果再传出假孕争宠的丑闻,那丢的,可是整个皇家的脸。
所以,不管这孩子是真是假,宇文洵都只能认。
然后,看在孩子的份上,慢慢地,原谅她。
她的算盘,打得很好。
可惜,她又算错了。
宇文洵确实没有立刻请太医。
他只是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姜芙月心里开始发毛。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看得姜芙月浑身发冷。
好,很好。他说,既然怀了,就要好好养着。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院子里,安心养胎,哪里也不许去。我会派最好的太医,最好的嬷嬷来照顾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
姜芙月愣住了。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这不像是要和她重归于好的样子,倒像是……要把她圈禁起来。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宇文洵派来的人,把她居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她每天吃的什么,喝的什么,都要经过层层检查。
她想见个人,说句话,比登天还难。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根本没有怀孕。
这谎言,她能瞒多久
三个月四个月
肚子总有大起来的一天。
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开始pick.
她想找人给外面传信,想找人帮她。
可她身边的人,早就被换光了。
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是在一个月后,才听说了这件事。
是我,让阿木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的。
我让人在京城里传,说太子侧妃,德行有亏,如今又假孕争宠,简直是皇家之耻。
流言蜚语,传得越来越难听。
很快,就传到了皇上和皇后的耳朵里。
皇后本就不喜欢姜芙月,觉得她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现在出了这种事,更是厌恶至极。
她把宇文洵叫到跟前,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然后,下了一道懿旨。
废黜姜芙月太子侧妃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旨意传到冷宫的时候,姜芙月正在发疯。
她披头散发,在房间里,乱砸东西。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自己就这么完了。
她曾经是京城最风光的贵女,是未来的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姜折枝!都是姜折枝那个贱人害我的!她尖叫着,哭喊着。
可惜,再也没有人听她说了。
冷宫的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
隔绝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未来。
我站在千机阁的楼上,远远地看着皇宫的方向。
冷宫那一片,总是灰蒙蒙的。
姜芙月,你不是喜欢演戏吗
冷宫那个舞台,够大,也够冷清。
够你一个人,演一辈子了。
接下来,该轮到我那位好爹爹了。
8
姜修被押解回京了。
他穿着囚服,带着手铐脚镣,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他曾经是少年将军,是姜家的骄傲。
现在,却成了阶下囚。
我爹姜文渊,为了救他,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
他散尽了家财,送出了无数的奇珍异宝。
他甚至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
终于,皇上看在他往日的情分上,松了口。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姜修被判了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这个结果,虽然惨,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姜文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他以为,只要他还在丞相这个位置上,总有一天,能想办法,让姜修回来。
他太天真了。
我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地就如愿。
姜修被流放的那天,我去送他了。
我站在路边的人群里,看着他被两个官差押着,一步一步,走出城门。
他瘦了,也黑了,脸上全是胡茬,眼神里一片灰败。
他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路的尽头。
然后,我回了千机阁。
我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北疆。
收信人,是那两座被姜修弄丢的城池里,一个守城小兵的家人。
那个小兵,在城破的时候,死了。
信里,我没有多说什么。
我只是告诉他们,害死他们儿子的罪魁祸首,虽然没有被处死,但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还告诉他们,姜丞相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是如何散尽家财,打点关系的。
我还在信里,附上了一千两的银票。
我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希望他们,节哀顺变。
做完这些,我就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件事。
我开始专心对付我爹。
我知道,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那就是,他作为丞相,二十年来,结下的党羽和人脉。
只要这些人还在,他就不会倒。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把他的这些羽翼,一根一根,全部剪掉。
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
我开始频繁地,和太子宇文洵见面。
我以千机阁主无心的身份,卖给了他很多消息。
比如,户部尚书,贪污了多少赈灾款。
比如,兵部侍郎,私下里和哪个藩王,有书信往来。
这些消息,都是姜文渊的党羽。
宇文洵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我在利用他,清除异己。
但他也乐见其成。
因为,他也有自己的敌人。
他需要一把刀,而我,就是那把最好用的刀。
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合作关系。
他利用我给的消息,在朝堂上,一步步,瓦解着姜文渊的势力。
而我,也通过他,把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看不起我的人,一个个,拉下马。
京城的官场,经历了一场大清洗。
每天都有官员落马,被抄家,被下狱。
人心惶惶。
姜文渊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他在朝堂上,几乎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知道,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向他收拢。
他想反抗,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敌人,到底是谁。
他想到了千机阁。
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那个神秘的千机阁主。
他派人来查我。
可千机阁,是那么好查的吗
他派来的人,都有去无回。
他终于怕了。
他开始称病,不再上朝,整日躲在府里,大门不出。
他以为这样,就能安全了。
我怎么会让他这么安稳。
一个月后,一个风高的夜晚。
相府,走水了。
火是从书房烧起来的,火势很大,很快就蔓延了整个相府。
等到禁军赶到,把火扑灭的时候,整个相府,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
大火中,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从衣物和身形上判断,是丞相,姜文渊。
官方给出的结论是,姜丞相在书房看书,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燃了书籍,才酿成大祸。
一场意外。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只有我知道,这不是意外。
那把火,是我放的。
我站在相府的废墟前,站了很久。
五年前,我从这里被赶出去,像一条狗。
五年后,我亲手,把这里烧成了一片白地。
我以为,我会很高兴。
可我没有。
我心里,一片平静。
甚至,还有点空。
就这么结束了吗
不。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姜文渊,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9
姜文渊死了,死在一场大火里。
丞相府也烧没了。
京城里的人们,唏嘘了一阵子,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
毕竟,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
一个失了势的丞相,死了也就死了。
宇文洵派人来问过我,火是不是我放的。
我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也没再追问。
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默契。
他需要我这把刀,继续为他清除朝堂上的障碍。
而我,也需要借着他的势,彻底稳固千机阁的地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以为,关于姜家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直到那天,阿木拿了一封信给我。
信是从北疆寄来的。
寄信人,是那个我曾经资助过的小兵的家人。
信里,他们千恩万谢,说多亏了我,他们才知道害死自己儿子的仇人是谁。
他们在信的最后,提了一句。
说前几天,在流放犯人修的路上,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人,长得很像被流放的那个少年将军,姜修。
但是,他又好像不是。
因为,姜修早就死了。
在一个月前,就因为水土不服,病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我看着信,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姜修,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我立刻让阿木去查。
很快,消息就传了回来。
姜修,确实死了。
刑部那边有备案,死亡文书,一应俱全。
死因,是恶疾。
我看着那份死亡文书,冷笑了起来。
恶疾
骗鬼呢。
我太了解我那位好爹爹了。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这么病死在流放路上。
这里面,一定有鬼。
金蝉脱壳。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这四个字。
姜文渊,一定是用了一具替死的尸体,换出了姜修。
然后,为了不引人注意,又演了一出火烧相府的戏码,让自己也死了。
他们父子俩,现在一定躲在某个地方,准备东山再起。
好一招以退为进。
爹,你果然,比柳姨娘和姜芙月,要难对付得多。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如果你们就这么死了,我这五年,岂不是白费了。
我开始动用千机阁所有的力量,去查姜文渊父子的下落。
我把那本私造兵器的账册,重新翻了出来。
这本账册,我一直没交给宇文洵。
因为我知道,这东西,是我的底牌。
是能把姜文渊,彻底钉死的最后一颗钉子。
账册里,记录了所有参与私造兵器的人员名单,资金往来,还有兵器的藏匿地点。
我看着上面的一个个名字,一个计划,在我脑子里,慢慢成形。
姜文渊,你不是想东山再起吗
你不是觉得,你那些党羽,还会帮你吗
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把账册,复刻了很多份。
然后,我让人把这些复刻的账册,不经意地,送到了那些参与过这件事的官员府上。
我没有附上任何信件,也没有任何威胁。
我只是把东西,放在了他们的书桌上。
我相信,他们都是聪明人。
他们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也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第二天,朝堂上就乱了。
那些收到了账册的官员,为了自保,开始互相撕咬,互相揭发。
今天你弹劾我,明天我检举你。
一时间,整个朝堂,乌烟瘴气。
每天都有人被拖进大理寺。
宇文洵坐山观虎斗,看得不亦乐乎。
他趁机,把自己的人,安插到了各个重要的位置上。
不出一个月,整个朝廷,就完成了一次大换血。
姜文渊经营了二十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一个不剩。
而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开胃菜。
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
我在等。
等姜文渊,主动来找我。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他现在,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想报仇,想翻盘,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那批被他藏起来的兵器。
而兵器的下落,只有我和他,还有那本账册知道。
现在,账册泄露了。
他一定会以为,是我干的。
他会来找我,或者,杀了我,抢回账册。
我在千机阁,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自投罗网。
10
我等了姜文渊半个月。
他没有来。
千机阁,风平浪静。
这让我有点意外。
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除非,他有了新的计划。
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京城。
我让阿木,把调查的范围,扩大到京城周边。
三天后,阿木带回来一个消息。
在城西三十里外的一座破庙里,发现了一点踪迹。
有人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从留下的痕迹看,应该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
我立刻带人,赶了过去。
破庙里,空无一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我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块被撕碎的布料。
是上好的云锦。
这种料子,只有宫里,或者身份极尊贵的人,才能用。
一个女人
姜文渊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
我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总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在佛像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封信。
信,是写给我的。
或者说,是写给无心阁主的。
信上的字,是姜文渊的笔迹。
我打开信,快速地看了一遍。
信的内容很简单。
他约我三天后,在城外的落雁坡,见一面。
他说,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而他,也想从我这里,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落款,没有署名。
只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那是我小时候,他教我画的,一个属于我们父女之间的,秘密记号。
他知道我是谁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问,这五年来,我行事一直很小心,从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
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拿着信,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陷阱。
这一点,我很确定。
他约我去落雁坡,一定在那里,布下了埋伏。
他想杀我。
可是,他信里说,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会是什么
难道,是关于我娘的死
我娘,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这么告诉我。
可是,我一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娘是将军府的嫡女,身体一向很好。
怎么会突然,就难产了呢
难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姜文渊,是用这个,来引我上钩。
明知是陷阱,我也得去。
因为,关于我娘的死,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三天后。
落雁坡。
我一个人,单刀赴会。
我站在山坡上,等了很久。
风,吹得我的衣袍,猎猎作响。
终于,一个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不是姜文渊。
也不是姜修。
而是一个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宇文洵。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手里拿着一把剑。
剑上,还滴着血。
他看着我,笑了。
无心阁主,或者,我该叫你,折枝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自然是来,看一场好戏。他说,顺便,收拾一下残局。
他指了指身后的树林。
你的好爹爹,和你的好弟弟,就在里面。可惜啊,他们太不中用了,我还没怎么动手,他们就倒下了。
是你杀了他们
是,也不是。他摇了摇头,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了断。真正想杀他们的,是你,不是吗
我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吗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你的买家。
血观音,是我杀的。吏部侍郎的儿子,周康,也是我让人动的手。
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把你,把千机阁,引出来。
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帮我,铲除异己的刀。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姜文渊,国舅,还有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现在,他们的势力,都已经被我接收了。
我的太子之位,坐得,很稳。
而你这把刀,也该,折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下棋的人。
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我,姜文渊,姜家,甚至整个朝堂。
都只是他,用来巩固自己权力的,垫脚石。
好深的算计。
好一个,太子殿下。
我笑了。
所以,你今天来,是想杀我灭口
没错。他点了点头,千机阁,知道的秘密,太多了。留着你,我睡不着觉。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我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我知道你武功很高。他说,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拍了拍手。
树林里,涌出了无数的弓箭手。
他们拉满了弓,箭头,全都对准了我。
姜折枝,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怜悯,五年前,是我对不起你。今天,我给你一个痛快。
放箭!
11
无数的箭,铺天盖地而来。
我没有躲。
因为我知道,躲不开。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我听见了一阵密集的兵器碰撞声。
我睁开眼。
看见一个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阿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里拿着两把短刀,舞得密不透风,将射向我的箭,全都挡了下来。
阁主!快走!他冲我喊道。
我愣住了。
宇文洵也愣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我还有后手。
保护太子殿下!他身边的侍卫,立刻反应过来,拔刀冲了上来。
阿木一个人,对付十几个大内高手,还要护着我,很快就落了下风。
他身上,添了好几道口子。
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走啊!他嘶吼着,一脚将我踹下山坡。
我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身后,传来他一声痛苦的闷哼。
我知道,他出事了。
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阿木跟了我五年。
他是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这五年,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是我的伙计,是我的手下,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现在,他为了救我,可能已经……
一股滔天的恨意,从我心底,涌了上来。
宇文洵!
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我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山下跑。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我跑回了千机阁。
我冲进我的房间,打开了所有的机关暗道。
千机阁,是我五年的心血。
这里,藏着我所有的秘密,和我所有的底牌。
我把所有的账册,所有的密信,所有能证明宇文洵罪行的东西,全都打包带走。
然后,我点燃了一把火。
我要把这里,烧个干干净净。
我不要,给宇文洵,留下任何东西。
大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我站在火光里,看着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再见了,无心。
从今天起,我只是,姜折枝。
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只为复仇的,恶鬼。
我带着所有的东西,去了京城里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三皇子府。
三皇子宇文谦,是当今皇上最不受宠的儿子。
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宫女,早早就死了。
他自己,也体弱多病,性格懦弱,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我知道,他不是。
他一直在伪装。
他的懦弱,他的病痛,都是装出来的。
他才是一条,隐藏得最深的毒蛇。
这一点,是师父告诉我的。
师父说,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姓宇文的人。
当我一身狼狈,出现在宇文谦面前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喂鸟。
他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
好像,他早就料到,我会来。
想喝点什么他问,声音温和。
一杯毒药,能毒死宇文洵的那种。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他笑了。
巧了,我这里,正好有。
我把我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他面前。
这些,是我的投名状。我说,我要你,帮我杀了他。
他拿起那本,记录着私造兵器罪行的账册,翻了翻。
不够。他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最多只能让他伤筋动骨,扳不倒他。
那要怎样,才能扳倒他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谋反。
他说出了,两个字。
我愣住了。
没错,就是谋反。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他私造兵气,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们只要,找到证据,证明他要谋反。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父皇,就会亲手,解决了他。
证据呢
证据,就在你爹,姜文渊的脑子里。他说,姜文渊,并没有死在落雁坡。宇文洵留了他一命,因为,只有姜文渊,知道那批兵器,具体藏在哪里。
他现在在哪
大理寺天牢,最深处。
我明白了。
宇文洵,要从姜文渊嘴里,撬出兵器的下落。
然后,再杀人灭口。
我要去见他。我说。
我帮你。宇文谦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事成之后,千机阁,所有的情报网,归我。
成交。我没有丝毫犹豫。
只要能杀了宇文洵,为阿木报仇。
别说一个千机阁,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
12
在大理寺的天牢里,我见到了姜文渊。
他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四肢都被铁链锁着,身上全是伤。
宇文洵,显然对他用了重刑。
他看到我的时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又变成了刻骨的恨意。
你这个孽女!你还敢来见我!他嘶吼着,挣扎着,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给了我生命,却又亲手,把我推向深渊的男人。
我娘,是怎么死的我终于开了口,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埋了二十年的问题。
他愣住了,随即,疯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我就让你,一辈子,都活在这个谜团里!痛苦一辈子!
是柳姨娘,对不对我看着他的眼睛,是她在我娘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而你,明明知道,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你需要柳家的势力,来帮你,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我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些,当然不是我查到的。
是宇文谦告诉我的。
他说,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二份礼物。
你……姜文渊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他怕了。
他怕我这个,被他亲手抛弃的女儿。
兵器,藏在哪里我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他闭上嘴,不说话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说,宇文洵,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我把一张纸条,塞到了他手里。
明天,宇文洵会再来提审你。到时候,你就把这个地址,告诉他。然后,你就告诉他,你知道他所有谋反的计划,你要去向皇上告发他。
他一定会,当场杀了你灭口。
你放心,你死后,我会让姜修,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这是我和宇文谦,商量好的计划。
用姜文渊的死,来做这个局的,最后一环。
姜文渊看着手里的纸条,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点了点头。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得选。我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第二天。
一切,都和我预料的一样。
宇文洵在大理寺天牢,亲手,杀死了前朝丞相,姜文渊。
而这一幕,被宇文谦,安排好的言官,看得,一清二楚。
人证物证俱在。
宇文洵,百口莫辩。
皇上得知此事,雷霆震怒。
他派人,去了我给的那个地址。
在那里,搜出了,堆积如山的,私造兵器。
还有一封,宇文洵写给边关将领的密信。
信里,详细地阐述了他的谋反计划。
那封信,当然是假的。
是宇文谦,找了高手,模仿宇文洵的笔迹,伪造的。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皇上信了。
他下令,废黜太子宇文洵,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东宫,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我没有去看他。
我只是,去了乱葬岗。
在阿木的坟前,我烧了很多纸钱。
阿木,我给你报仇了。
你安息吧。
风吹过,纸钱的灰烬,漫天飞舞。
好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
一个月后,三皇子宇文谦,被册封为新太子。
他来找过我一次。
问我,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我拒绝了。
我说,我要离开京城,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没有强求。
只是给了我一块令牌。
他说,以后,天下之大,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只要亮出这块令牌,就无人敢拦我。
我收下了。
我走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骑着马,一个人,出了京城。
身后的那座城,那座充满了阴谋,算计,和鲜血的城,离我越来越远。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也许,去江南看看烟雨。
也许,去漠北看看风沙。
我叫姜折枝。
我曾死在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又在五年后的这个春天,活了过来。
前半生的债,我都已经讨回来了。
后半生,我想,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