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通来自上海的电话,把我从机油和零件的梦中拽醒。
电话那头,我那十八年未见的亲妈,声音颤抖,求我去医院做个配型。
她的宝贝女儿,钢琴家陈玥,得了尿毒症,急需换肾。
而我,是她最后的希望。
可笑,十八年前她带着陈玥从那个风雪交加的小镇头也不回地走时,怎么没想过我这个大女儿的死活
我捏着扳手,指节泛白,对着听筒轻笑:可以啊,一个亿,外加你和她,跪在我爸坟前,磕头认错。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
01
陈曦!你疯了!那是一个亿,不是一百块!
经纪人李姐的唾沫星子快要喷到我脸上,她指着我沾满油污的工装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点了头,别说这家破修理厂,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我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定制扳手,上面刻着一个曦字,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格外安心。
李姐,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三年前,我靠着拼爹……哦不,是拼自己,用一双在机油里泡大的手,硬生生把这家濒临倒闭的汽车修理厂,做成了国内顶尖的赛车改装工作室。圈内人称机械师King,无人知晓King的真身,是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女人。
李姐一时语塞,是啊,我账户里的钱,早就超过了那个所谓的一个亿。
那你图什么就为了赌一口气
我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赛车手海报,那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冠军车队。不,我收回目光,眼神落在自己布满老茧和新伤的双手上,我图一个公道。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一阵高级香水味涌了进来,与满屋子的机油味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高定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保镖,气场十足。
陈曦小姐男人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评估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我那双手上,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我是蒋家的律师,陆哲。
蒋家,我那个高贵亲妈的姓。
我没理他,继续擦我的扳手。
陆哲似乎习惯了这种掌控全场的感觉,并不在意我的无礼。他自顾自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陈小姐,这是蒋董的意思。只要你同意捐献一颗肾脏,这份协议即刻生效。除了一个亿的现金,蒋家还会赠予你一套位于上海外滩的江景房,以及……
以及,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对吗我打断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陆哲的眼神闪了闪,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得像一潭古井。陈小姐是个聪明人。
呵。我笑了,把扳手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那份精美的协议都跳了一下。回去告诉你那位蒋董,我的条件,一个字都不会改。钱,我一分不要。我要她和陈玥,去我爸坟前,三跪九叩,认错道歉。
我的父亲,陈强,一个爱我如命的男人,一个被蒋兰抛弃后,郁郁而终的男人。他到死,都没能再见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一面。
陆哲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收起协议,陈小姐,我希望你明白,蒋董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这是在拿陈玥小姐的命开玩笑。
开玩笑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身高的优势让我可以俯视他,十八年前,蒋兰带着陈玥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是在拿我的命开玩笑大雪封山,我发着高烧,差点死在那个冬天,她人在哪儿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陆哲的心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是他进来后,第一次失态。
我抚上那块伤疤,它此刻正微微发烫。
陆律师,请回吧。我的耐心,也同样有限。我下了逐客令。
陆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走后,李姐才敢喘大气,曦曦,你玩真的啊那可是蒋家,上海的顶级豪门,我们惹不起的。
我重新拿起扳手,目光坚定:李姐,这个世界,不是谁有钱谁就有理的。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尖利又带着哭腔的声音:陈曦!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是陈玥,我那同母异父的妹妹。不,严格来说,是同母同父。只是她随了母姓,从此成了高高在上的蒋家小姐。
我还没开口,她就继续歇斯底里地喊道:不就是钱吗一个亿不够,两个亿!三个亿!只要你肯救我,多少钱都可以!
听着她这副被宠坏了的腔调,我只觉得恶心。
陈玥,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走到窗边,看着陆哲那辆迈巴赫绝尘而去,声音冷得像冰,你的命,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号码,动作一气呵成。
李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而我,心里却毫无波澜。
好戏,才刚刚开始。
---
02
第二天,我的工作室门口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在我脸上闪烁,各种尖锐的问题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陈小姐,请问您真的是钢琴家陈玥的亲生姐姐吗
听说您母亲蒋兰女士愿意支付天价报酬,请求您捐肾救女,您却狠心拒绝,是真的吗
有人爆料您从小不服管教,性格乖张,所以才被母亲送回老家,对此您有什么回应
我被这阵仗搞得有些发懵。蒋家这是什么操作跟我玩舆论战
李姐拼命护着我,试图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但收效甚微。
就在我准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身边,车门打开,陆哲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上车。他言简意赅。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如狼似虎的记者。
行,算你蒋家有本事。
我弯腰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嘈杂。
车内空间很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松香。陆哲递给我一瓶水,我没接。
这是蒋家的意思我问。
是陈玥小姐自己的意思。陆哲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了人群,她昨晚接受了一家媒体的线上采访,把事情都……说出去了。
我冷笑一声,何止是说出去,恐怕还添油加醋地艺术加工了一番吧。把我塑造成一个见死不救、贪得无厌的恶毒姐姐,以此来博取同情,逼我就范。
这手段,还真是上不了台面。
你们蒋家,就没一个人觉得这事儿丢人我嘲讽道。
陆哲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蒋董并不同意这么做,但她现在身体状况很差,管不住陈玥小姐。
所以,你现在是来替她收拾烂摊子的
他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家私人医院,安保极严。陆哲带着我走了特殊通道,直接来到一间VIP病房外。
隔着玻璃,我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蒋兰。
十八年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虽然面色苍白,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她闭着眼睛,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整个人脆弱得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没有想象中的恨之入骨,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蒋董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医生说,再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她可能撑不过这个月。陆哲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不是陈玥……
陆哲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从头到尾,需要换肾的人,都是蒋董。陈玥小姐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她和蒋董的血型不匹配,而她,又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就这么死去。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生病的是她。
原来,陈玥不是自私地不想捐,而是根本就捐不了。
原来,她们费尽心机,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是为了救她……蒋兰的命。
我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爸喝多了,抱着我说:曦曦,你妈她……她就是仙女下凡,是爸不好,爸没本事,留不住她……
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懂。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那个爹,到死都还爱着那个抛弃了他的女人。
而我,这个被她遗弃的女儿,现在却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何其荒唐!
我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陈曦!陆哲拉住了我的手腕,正好握在我那块齿轮伤疤上。
他的掌心很烫,烫得我的伤疤都像要燃烧起来。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这终究是一条人命。
人命我甩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陆律师,我爸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陆哲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看病房里那个女人,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人。
陈玥。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厌恶和鄙夷的神情。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最新款,化着精致的妆容,衬得我这一身工装更加格格不入。
她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刀子一样,最后,轻蔑地落在我那双沾着洗不掉的油污的手上。
啧,这么多老茧,也算一双女人的手
她的话音刚落,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与我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我心中最后一点点动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03
舆论还在持续发酵。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骂我的声音,说我冷血无情,连亲妹妹的命都不救。陈玥的粉丝更是疯狂,人肉我的信息,P我的遗照,甚至还有人往我的工作室门口泼红油漆。
李姐急得焦头烂额,劝我赶紧发个声明澄清一下。
我却异常淡定。
澄清什么说其实不是我妹病了,是我妈快死了我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刷着平板,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内心毫无波澜,他们不会信的,就算信了,也只会骂我连亲妈都不救,罪加一等。
那怎么办就任由他们这么骂
让他们骂,我把平板丢到一边,骂得越凶越好,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更疼。
我摩挲着那颗子弹壳,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果然,没过几天,陆哲又来了。
这次,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眼下的乌青昭示着他这几天也没睡好。
陈小姐,我们谈谈。他开门见山。
好啊,我给他倒了杯水,最普通的那种,陆律师想谈什么
他没有碰那杯水,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新的协议,以及一张支票。
三个亿。他把支票推到我面前,这是蒋家能拿出的所有流动资金。另外,蒋董名下还有一些不动产和股份,只要你点头,也可以立刻办理转让。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看着那张支票上的一长串零,笑了。
陆律师,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把支票推了回去,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那你到底要什么陆哲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陈曦,你非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吗
鱼会死,网未必会破。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蹲守的记者,陆哲,你是个律师,应该最懂法。捐献器官,凭的是自愿,而不是胁迫。你们现在做的这一切,包括舆论施压,金钱诱惑,本质上都是一种胁迫。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我给你指条明路。让蒋兰,或者陈玥,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把所有真相都公之于众。包括十八年前,蒋兰为什么抛夫弃女;包括这些年,她们又是如何对我这个亲女儿不闻不问;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现在需要换肾的,到底是谁。
这不可能!陆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会让蒋家和陈玥小姐彻底身败名裂!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律师,慢走不送。
陆哲没有动,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重新认识我这个人。
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你就不怕吗把蒋家逼到绝路,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怕什么我烂命一条,光脚的,还怕你们这些穿鞋的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从三岁起,就知道一个道理,想要的东西,得靠自己抢。指望别人施舍,只会饿死。
说完,我不再理他,转身走进了内里的改装车间。刺耳的电焊声响起,隔绝了我和他之间的世界。
我知道,陆哲在外面站了很久才离开。
我更知道,我的反击,要开始了。
当天晚上,我用工作室的官方账号,发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我爸的墓碑,以及他生前住过的,那个破旧的小院子。
我没有露脸,只用了画外音,平静地讲述了我和我爸相依为命的十八年。我讲了他怎么靠着微薄的修车收入,把我拉扯大;讲了他怎么在冬天,把唯一的棉被让给我,自己冻得一夜哆嗦;讲了他临死前,手里还攥着一张蒋兰年轻时的照片,嘴里念叨着她的名字。
视频的最后,我放上了一段录音。
是我和陈玥的那通电话录音。
不就是钱吗一个亿不够,两个亿!三个亿!
你的命,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视频一发出,瞬间引爆了网络。
之前骂我的人都傻眼了,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卧槽,反转了所以生病的不是妹妹,是妈妈】
【这姐姐也太惨了吧,被亲妈抛弃,爹还死了……】
【那个妹妹说话好冲啊,一副有钱了不起的样子。】
【等等,只有我注意到姐姐的声音好好听吗清冷御姐音,爱了爱了。】
当然,还是有很多人质疑录音的真实性,骂我是在卖惨洗白。
不过没关系,这只是开胃菜。
我看着不断上涨的评论和转发,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王队吗我是陈曦。对,我想通了。十八年前,我爸那场车祸的案子,我想申请重查。
电话那头,是我爸的老战友,市刑警队的王队长。
没错,我爸当年不是郁郁而终,而是死于一场蹊跷的车祸。肇事司机逃逸,案子至今未破,成了悬案。
而我,有理由怀疑,这场车祸,和远在上海的蒋家,脱不了干系。
---
04
王队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成立了专案组,重启了对我爸车祸案的调查。
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李姐。
另一边,我的视频和录音还在持续发酵。陈玥的顶流钢琴家形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不少品牌方开始和她解约,原定的演奏会也被迫取消。
她大概是气疯了,竟然直接在微博上发了一篇长文,控诉我的罪行。
长文里,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救母,不惜忍辱负重的好女儿,而我,则是一个从小就心机深沉,为了报复母亲,连她的性命都不顾的毒妇。
她还不经意地透露,我开的工作室,涉嫌非法改装和偷税漏税,呼吁有关部门严查。
这下,舆论彻底炸了。
支持她的人和支持我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我就说那个姐姐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
非法改装偷税漏税这可是重罪啊!
楼上的水军滚远点,玥玥小仙女说什么你们都信
坐等官方通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很快,税务和工商的人就找上了门。
李姐吓得脸都白了,我却淡定地把所有账本和文件都交了出去,配合他们调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的工作室能做大做强,靠的是技术和信誉,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每一辆改装车都符合安全标准。
调查结果出来得很快:一切合法合规,没有任何问题。
官方的通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陈玥的脸上。
舆论瞬间反转,之前骂我的人纷纷倒戈,开始心疼我,转而去攻击陈玥和她背后的蒋家。
哈哈哈,官方打脸,最为致命!
陈玥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笑死我了。
心疼姐姐,被这么一家子极品缠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就在这时,陆哲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陈曦,收手吧。再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风声,问他:你在哪儿
他沉默了一下,说:在你工作室楼下。
我走到窗边,果然看到了他那辆宾利。他没有下车,只是靠在车门上,仰头看着我的窗户,指间夹着一根烟,明灭不定。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抽烟。这个永远一丝不苟,冷静自持的男人,似乎也开始乱了阵脚。
陆哲,你是在以蒋家律师的身份劝我,还是以你自己的身份
他又沉默了。
半晌,才听到他低沉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都有。
你回去吧。我说,在我爸的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收手。
你爸的案子他显然很惊讶。
对。我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会去查。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到警方的动向。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要让蒋家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要让他们,也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
我打开收音机,里面正放着一首老歌。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是啊,人生无奈。但这一次,我偏要逆天而行。
我正想着,李姐突然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恐和喜悦交织的复杂表情。
曦曦!曦曦!出大事了!
怎么了
你……你快看新闻!京城楚家,那个传说中的顶级豪门楚家,公开向你发出邀请,请你担任他们新成立的‘远征’赛车队的首席技术顾问!
我愣住了。
京城楚家
那个跺一跺脚,整个商界都要抖三抖的神秘家族
他们怎么会找到我
---
05
京城楚家的邀请,像一颗重磅炸弹,不仅在我这个小圈子,甚至在整个商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远征车队是楚家那位出了名玩世不恭的小少爷楚子昂牵头搞的,据说投资了十个亿,目标是打造国内第一支能冲进F1的顶级车队。
他们之前一直在全球范围内网罗顶尖人才,没想到,首席技术顾问这个最重要的位置,竟然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我。
一时间,我的身价水涨船高。
之前那些骂我的人,瞬间变成了舔狗。
卧槽,King神牛逼!原来姐姐是这么厉害的大佬!
楚家都认可的技术大牛,还需要偷税漏税陈玥的脸都被打肿了吧。
呜呜呜,姐姐专心搞事业的样子好帅,求嫁!
而蒋家那边,彻底没了动静。
想必他们也懵了。他们一直以为我只是个有点小钱的乡下野丫头,却没想到我背后竟然有楚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撑腰。
陆哲又来了,这次,他没有站在楼下,而是直接上了楼。
他看起来更憔悴了,金丝眼镜都遮不住他眼中的红血丝。
楚家的事,是你计划好的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我摇了摇头,我还没那么大本事。大概是……运气好吧。
其实我自己也纳闷。直到我接到了楚子昂亲自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那个传说中的纨绔子弟,声音却意外地沉稳清朗。
陈小姐,久仰大名。我看了你改装的所有赛车的比赛视频,你是个天才。
楚少爷过奖了。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远征’需要你,条件你随便开。
为什么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都是不被家族期待,却偏要活出个人样来的‘野种’。
我沉默了。
看来,这位楚少爷,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好,我答应你。我没有提任何条件,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要‘远征’车队的第一场比赛,就拿下冠军。
有意思。楚子昂的声音里充满了欣赏,陈曦,我果然没看错人。我在京城,等你。
挂了电话,我看向陆哲。
现在,你还觉得,是我在高攀你们蒋家吗
陆哲苦笑了一下,他走到我面前,做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小姐,对不起。之前是我狭隘了,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和偏见,向你道歉。
我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蒋家的走狗,冷血无情,没有自己的思想。
你是聪明人,我看着他,应该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会去劝蒋董,召开新闻发布会。
不是劝,我纠正他,是必须。
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你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你父亲的公道,还是……只是为了报复
我握了握拳,仿佛握住了那把锤子。
有区别吗我反问他。
陆哲没有再说话,带着一身疲惫,离开了我的工作室。
我知道,蒋家的天,要变了。
而我,也该准备动身去京城了。
临走前,我去了趟墓地,给我爸扫墓。
我把楚家邀请函的复印件,在墓碑前烧了。
爸,看到了吗你女儿,出息了。你放心,当年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欣慰的笑容。
---
06
蒋家的新闻发布会,办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或许是陆哲的劝说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楚家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低头。
发布会上,蒋兰没有出席,由陆哲和陈玥主持。
陆哲当着全国媒体的面,一五一十地陈述了所有真相。从蒋兰如何抛夫弃女,到她病重需要换肾,再到陈玥为了逼我,如何自导自演了那场舆论风波。
全程,陈玥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偶尔能看到她肩膀在微微颤抖。
当记者问她,为什么要欺骗大众时,她终于抬起头,泪流满面,对着镜头深深鞠躬。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只是太害怕失去妈妈了,我才做了这么多蠢事!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只求大家能救救我妈妈!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不得不说,演技很好。
如果我不是当事人,可能真的会同情她。
发布会结束后,网上的风向彻底变了。
大部分人都在骂陈玥是心机绿茶,骂蒋家活该,但也有一些圣母开始冒头。
不管怎么说,妈妈是无辜的吧,姐姐还是快去捐肾吧,毕竟是条人命啊。
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
就是,钱也给了,歉也道了,还想怎么样
看着这些评论,我只觉得可笑。
针不扎在他们身上,他们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我没有理会这些噪音,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飞机。
在飞机上,我收到了王队发来的消息。
【曦曦,有重大突破!我们找到了当年你爸车祸现场的目击者!】
我心中一紧,立刻回了过去。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事发当晚,他看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撞倒了你爸,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查看了一下情况,然后就开车跑了。我们根据他的描述,画出了那个女人的模拟画像。】
很快,一张图片传了过来。
我点开图片,呼吸瞬间凝滞。
画像上的女人,虽然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年轻时的蒋兰。
原来,撞死我爸的肇事司机,竟然是她!
是她亲手杀死了那个爱她如命的男人!
我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怒,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自私,只是冷血。
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杀人凶手!
飞机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通道,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举着King神牌子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骚包的粉色西装,头发染成了奶奶灰,脸上挂着一副大大的墨镜,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嗨,King神,他朝我挥了挥手,本人楚子昂,比照片上帅吧
我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径直走到他面前,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有些沙哑。
楚少,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楚子昂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桃花眼,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直接。
你说。
我要蒋家,彻底消失。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蒋兰,为她做过的事,付出血的代价。
楚子昂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重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多了一丝兴奋和欣赏。
有意思,他说,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忙,我帮了。
---
07
楚子昂的能量,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他只打了个电话,蒋家名下所有公司的股票就开始断崖式下跌,合作方纷纷撤资,银行催缴贷款的电话打爆了蒋家的座机。
短短三天,曾经在上海呼风唤雨的蒋家,就陷入了破产的边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陆哲再次联系我的时候,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陈曦,是你做的,对不对
是。我没有否认。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他不能理解。
因为,她该死。我把蒋兰的模拟画像发给了他。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能想象得到,当他看到那张画像时,脸上会是怎样震惊和崩塌的表情。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陆哲,你是律师,应该相信证据。我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十八年前,她亲手撞死了我爸,然后逃之夭夭。现在,她病了,需要我捐肾救她。你告诉我,我是该救她,还是该送她下地狱
陆哲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我知道,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已经碎得一塌糊涂。
挂了电话,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远征车队的备战中。
楚子昂给我配备了国内最顶尖的团队和最好的设备,我的改装工作室也全员搬到了京城。
在轰鸣的马达声和刺鼻的汽油味中,我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仇恨,找到片刻的安宁。
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内心深处,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
想什么呢楚子昂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递给我一瓶冰水。
没什么。我接过水,喝了一口。
还在想蒋家的事他靠在工作台上,看着我,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解脱。
我看了他一眼,你放下了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没。所以,我没资格劝你。
我们两个野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王队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异常兴奋。
曦曦!我们找到了那辆肇事的桑塔纳!就在蒋家老宅一个废弃的车库里!车上有明显的碰撞痕迹,我们还在车里,发现了一枚带血的耳环!
我猛地站了起来,耳环
对!经过DNA比对,上面的血迹,是你父亲的!而耳环的款式,和蒋兰女士十八年前丢失的那一对,一模一样!
铁证如山!
王队,立刻申请逮捕令!
放心,已经在路上了!
我挂了电话,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爸,我做到了!
我要让那个女人,在绝望中,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立刻订了回上海的机票。
楚子昂看着我,我陪你回去。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现在,也是我的事。
---
08
我和楚子昂赶到上海的时候,蒋家大宅已经被警方团团围住。
我们到时,正好看到蒋兰被两个警察从里面带出来。
她穿着病号服,手上戴着冰冷的手铐,头发凌乱,面如死灰,哪还有半分当初的贵妇模样。
她也看到了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陈曦!你这个孽种!我当初就该掐死你!她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却被警察死死按住。
我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陈玥也从里面冲了出来,她扑到蒋兰面前,哭得撕心裂肺:妈!妈!不是的,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人了!我妈是病人,她怎么可能杀人!
她看到我身边的楚子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过来想抱住我的腿。
姐!我求求你!你跟他们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只要你肯救妈妈,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我把我的肾换给她!
我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现在才想起来你有肾了晚了。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且,就算你肯,你的血型,配得上吗
陈玥的哭声戛然而生,脸上血色尽失。
是啊,她忘了,她们母女,根本不是一个血型。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救蒋兰的,只有我。
而我,现在只想送她下地狱。
蒋兰被带上了警车,警笛呼啸着远去。
陈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陆哲站在不远处,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一切,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一场持续了十八年的恩怨,似乎在这一刻,终于落下了帷幕。
楚子昂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走吧,这里晦气。
我点了点头,转身跟他离开。
我没有回头再看陈玥和陆哲一眼。
有些人,有些事,从蒋兰开车撞向我爸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然而,我以为的结束,却只是另一个开始。
在警局,蒋兰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但她却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真相。
她说,当年开车的人,不是她,而是我爸陈强。
我爸酒后驾车,撞了人,她为了保护我爸,才和他一起伪造了现场,制造了肇事逃逸的假象,并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而她之所以离开我们,是因为她对我爸彻底失望了,她无法和一个杀人犯生活在一起。
这个说法,荒谬至极,却又似乎……天衣无缝。
因为当年,我爸确实有酗酒的毛病。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我爸,就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肇事者。而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冲进审讯室,对着蒋兰嘶吼:你撒谎!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蒋兰看着我,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是不是撒谎,你自己心里清楚。陈曦,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现在,我告诉你了,你满意了吗哈哈哈……
她的笑声,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剜着我的心。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可我的内心,却开始不可抑制地动摇了。
---
09
我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整整两天。
蒋兰的那些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拼命回忆当年的细节,但我那时太小了,记忆早已模糊。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爸确实很消沉,经常一个人喝闷酒。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自我怀疑逼疯的时候,楚子昂踹开了我的房门。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陈曦!你给我清醒一点!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从精神上彻底击垮你!
脸颊火辣辣地疼,也瞬间打醒了我。
是啊,我怎么能被她三言两语就击溃
如果我爸真的是凶手,她为什么要把那辆肇事车藏在自己家车库十八年这根本不合逻辑!
谢谢。我看着楚子昂,由衷地说。
谢就免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意外地温柔,想喝什么我陪你。
喝酒解决不了问题。我重新振作起来,我要去找证据,证明我爸的清白。
去哪儿找
我爸的老家。
我相信,我爸一定留下了什么线索。
我和楚子昂连夜开车,回到了那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镇。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我爸的修理厂,已经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我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机油味扑面而来,眼眶瞬间就湿了。
我开始疯狂地翻找,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抽屉,都不放过。
楚子昂也没有闲着,帮我一起找。
终于,在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箱子里,我找到了一个日记本。
是我爸的日记。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日记本。
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记录的都是一些日常琐事。
今天曦曦会叫爸爸了。
今天给曦曦做了个木马,她很高兴。
阿兰还是没有消息,我很想她。
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我爸出车祸的前一天。
上面只有一句话。
【阿兰回来了。她好像,遇到了大麻烦。】
看到这句话,我瞬间明白了。
车祸那天,开车的人,确实是蒋兰!
是她不知道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回来找我爸,结果在慌乱中,撞了人!而我爸,为了保护她,为了留住她,选择了替她顶罪!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豁出性命去爱的女人,转头就抛弃了他和年幼的女儿,甚至,在十八年后,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王八蛋!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楚子昂拿过日记本,看完后,脸色也沉了下来。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陆哲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
陈曦,我在蒋家老宅的书房里,找到了蒋兰的日记。你过来一趟吧,我想,这里面,有你想要的最终答案。
---
10
我和楚子昂赶到蒋家老宅时,陆哲正坐在书房里等我们。
他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密码日记本。
密码是陈玥的生日。陆哲说。
我输入了那串数字,日记本啪的一声弹开了。
翻开日记,蒋兰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里面记录了她所有的秘密。
原来,十八年前,蒋兰在上海傍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结果被对方的原配发现了。那个原配背景很硬,扬言要让她身败名裂。
蒋兰走投无路,只能连夜开车逃回老家,想找我爸帮忙。
结果在路上,因为心神不宁,加上天黑路滑,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人。
她当时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她找到了我爸,哭着求他救她。
我爸看着这个他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心软了。他选择了替她扛下所有,不仅帮她处理了现场,还答应她,永远不会说出真相。
他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她。
可他低估了蒋兰的自私和冷血。蒋兰在确定自己安全后,没有丝毫留恋,立刻带着陈玥回了上海,从此和我爸断绝了所有联系。
而那个被撞的路人,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最终死在了医院。
所以,我爸不是肇事者,而是包庇者。
他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日记的最后,蒋兰写道:
【陈强真是个傻子,不过,也幸好他够傻。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个鬼地方,去过我想要的生活了。至于陈曦……就当是我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吧。】
看完日记,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原来,这才是最完整,也最丑陋的真相。
陆哲看着我,脸上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我为我曾经服务过这样的人,感到羞耻。这份日记,我会交给警方。
最终,蒋兰因交通肇事罪和故意杀人罪(间接),被判处无期徒刑。由于她在狱中拒绝治疗,病情迅速恶化,不到半年,就在痛苦中死去了。
陈玥因为作伪证和诽谤,也被判了刑。出狱后,她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中。
蒋家,彻底垮了。
陆哲辞去了律师的工作,去了一个偏远山区支教,他说,想去赎罪。
而我,带领着远征车队,在楚子昂的支持下,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拿下了亚洲方程式大赛的总冠军,创造了历史。
庆功宴上,楚子昂当着所有人的面,单膝跪地,拿出了一枚用发动机活塞环改造的戒指,向我求婚。
King神,你愿意成为我楚子昂唯一的首席技术顾问,一辈子吗
我看着他那双真诚的桃花眼,笑着把手伸向他。
那双曾经被陈玥嘲笑布满老茧的手,现在,即将戴上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戒指。
我抬头看向窗外的星空,仿佛看到了我爸欣慰的笑脸。
爸,你看,你的女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过往的伤痛,都已烟消云散。
未来,是属于我的,一片坦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