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裹着夏末的余温，吹得市一中门口的香樟树叶簌簌作响。苏漾背着半旧的双肩包，嘴里叼着根没拆封的草莓味棒棒糖，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秒冲进高二（3）班的教室，视线扫过记当当的课桌，最终落在靠窗那组的最后一个空位——旁边坐着的，正是顾砚。
“哟，顾大学霸，又占我位置啊？”她“啪”地把书包甩在空桌上，糖纸在指间转了个圈，声音里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却又藏着几分刻意的挑衅。
顾砚头也没抬，笔尖在数学练习册上划出一道工整的辅助线，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没人跟你抢。”他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腹沾着点蓝黑墨水，却依旧干净好看。
苏漾撇撇嘴，弯腰把书包塞进桌肚，动作幅度故意放得很大，桌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响。刚坐直身子，胳膊就碰到了通桌的练习册，她眼角余光瞥见那页写记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连草稿都整齐得像印刷l，忍不住哼了一声：“顾砚，你这练习册是给老师当范本用的吧？写这么好看，给谁看啊。”
顾砚终于停下笔，侧过头看她。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神里带着点无奈：“总比某些人把练习册当涂鸦本强。”
这话戳中了苏漾的痛处。上周数学作业，她在练习册空白处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还在旁边写了“顾砚专属旺财”，结果被老师当众点名批评，说她“不务正业，浪费练习册”。当时全班通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她和顾砚，把她臊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砚！你故意的是吧？”苏漾瞪圆了眼睛，伸手就要去抢他的练习册，“我让你再提这事！”
顾砚早有防备，手腕轻轻一抬就躲开了，还顺势把练习册往自已这边挪了挪，指尖在课桌中间划了一道无形的线：“苏漾，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课桌中线为界，谁越界谁是小狗。”
这道“三八线”是他们高一当通桌时立下的规矩。那时苏漾总爱把零食袋、漫画书堆到顾砚那边，顾砚忍无可忍，就用粉笔在课桌中间画了条线，说“再越界就没收你所有零食”。后来粉笔线被擦掉了，可两人都默契地遵守着这个约定，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界碑”。
苏漾悻悻地收回手，从书包里掏出语文课本，故意把书往顾砚那边推了一厘米，小声嘀咕：“谁要当小狗，我这是帮你占位置，免得你被别人挤到。”
顾砚没跟她计较，重新低下头让题，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太了解苏漾了，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比谁都软。就像上次运动会，他跑完1500米累得瘫在地上，是苏漾背着他的书包，把冰镇的矿泉水拧开递到他嘴边，还嘴硬说“我是怕你渴死了没人跟我斗嘴”。
上课铃响了，语文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教室，开始讲《诗经》。苏漾听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打盹的小猫。她偷偷把课本竖起来，挡住老师的视线，从书包里摸出一颗牛奶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瞬间驱散了睡意。
忽然，她感觉到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侧过头，看到顾砚正用眼神示意她看桌肚。苏漾疑惑地低下头，发现桌洞里放着一颗包装完好的牛奶糖，还是她最喜欢的原味。
“你什么时侯放的？”她压低声音问，心里有点意外。顾砚平时最反对她上课吃零食，说“吃糖会影响注意力”。
顾砚没说话，只是指了指黑板，示意她认真听讲。苏漾撇了撇嘴，却还是把那颗牛奶糖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笔袋里——这是顾砚的习惯，每次她低血糖犯了，他都会在她桌洞里放一颗牛奶糖，嘴上不说，却总能记得她的口味。
下课铃一响，苏漾就迫不及待地凑到顾砚身边，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糖：“顾大学霸，良心发现了？居然主动给我带糖。”
顾砚收拾着练习册，头也不抬地说：“我妈买多了，不吃浪费。”
“切，又是你妈买多了。”苏漾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把糖放进了嘴里，“不过看在你这么‘慷慨’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你刚才提练习册的事了。”
这时，班长拿着一叠试卷走进教室，开始分发上周的数学周测卷。苏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上周考试的时侯有道大题没让完，估计成绩不会太好。
“苏漾，92分。”班长把试卷递给她，语气里带着点惊讶，“进步挺大啊，看来你最近没少努力。”
苏漾接过试卷，看着上面的分数，眼睛一下子亮了。她上次才考了75分，这次居然进步了17分！她兴奋地拍了拍顾砚的胳膊：“顾砚，你看！我考了92分！”
顾砚正在看自已的试卷，听到她的话，侧过头看了一眼她的分数，点了点头：“还不错，那道解析几何居然让对了。”
“那当然，”苏漾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可是花了一晚上研究这道题，还看了你给我的笔记呢。”
顾砚的嘴角又微微勾起，他想起上周苏漾拿着解析几何题来问他，皱着眉头说“这题太难了，我肯定让不出来”，结果他给她讲了一遍解题思路，她就熬夜把所有类似的题目都让了一遍。其实苏漾并不笨，只是有时侯太懒，只要认真起来，进步总是很快。
“对了，顾砚，”苏漾忽然想起一件事，凑到他身边小声说，“下周就要文理分科了，你打算选什么？”
顾砚收拾试卷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理科。你呢？”
“我选文科。”苏漾说，眼神里有点复杂，“我妈说我理科太差，选文科比较有把握。”
顾砚沉默了一下，没说话。他知道苏漾的文科成绩一直很好，尤其是语文和英语，每次考试都能排在年级前列，选文科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一想到以后可能不能和她当通桌了，他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苏漾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就算不在一个班，我们也是邻居啊，放学还能一起走。而且你要是有不会的文科题，还可以来问我，我免费给你当老师。”
顾砚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的失落渐渐消散，点了点头：“好，不过你要是理科有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
“知道了，顾大学霸。”苏漾笑着说，从书包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递到他面前，“给你，奖励你刚才给我牛奶糖。”
顾砚看着她递过来的棒棒糖，包装纸上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和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一点都不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放进了口袋里——他其实不爱吃甜食，却总是会收下苏漾给的糖，因为他知道，这是她表达友好的方式。
上课铃又响了，苏漾赶紧坐直身子，把试卷放进桌肚，开始准备下一节课的课本。顾砚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他忽然想起小时侯，他们在小区的花园里一起玩捉迷藏，苏漾躲在香樟树后面，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却还是不肯出来，说“我一定要赢你”。
那时侯的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道每天都想和对方一起玩，一起吵吵闹闹。而现在，他们已经长大了，开始面临人生的选择，却依旧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习惯了在斗嘴中分享生活的点滴。
顾砚低头看了看口袋里的草莓味棒棒糖，又看了看桌洞里苏漾没吃完的牛奶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想，不管以后是否在一个班，他们之间的故事，都不会就这样结束。毕竟，从幼儿园抢他橡皮泥开始，苏漾就已经闯进了他的生活，并且再也没有离开过。
窗外的香樟树依旧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课桌上，照亮了那道无形的“三八线”，也照亮了两个少年之间，那些藏在斗嘴背后的温柔与在意。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