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内死寂得可怕。
只有小窝里被宽大袖袍彻底盖住的那一团，还在发出极其细微的、压抑不住的抽噎声，以及内心崩溃的os：【呜呜……变回来了……吓死狐了……魔头好凶……差点就变成围脖了……】
墨渊高踞王座，面色铁青，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成冰碴。他面前玉简的粉末尚未完全消散，如通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他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魔务上，然而——
那惊心动魄的雪白胴l。
那含泪惊惶的紫宝石眼眸。
那对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毛茸狐耳。
那条试图遮掩却更引人遐想的蓬松尾巴……
以及，指尖那残留的、细腻温热的肌肤触感，和攥住她手腕时那纤细脆弱的骨骼感觉……
这些画面和感觉，如通最顽固的心魔，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放肆！不成l统！】他内心暴怒地斥责，不知是在斥责那只蠢狐狸，还是在斥责自已竟会被扰乱了心神。
他修的是无情道！视红颜为枯骨，视情爱为剧毒！这丑东西不过是个稍微新奇点的宠物，怎配……
可那影像就是无法驱散！
甚至在他试图用以往处理麻烦的方式——直接碾碎——来思考时，胸口竟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滞涩感。
这让他更加烦躁！
“砰！”他又一拳砸在王座扶手上，坚硬的黑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窝里的胡黎黎吓得猛一哆嗦，抽噎声都停了，内心尖叫：【又、又怎么了？！狐没化形了啊！怎么还在生气？！】
墨渊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暗红的魔瞳再次睁开时，已勉强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漠然，只是那冰层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必须让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失控的僵局，来重新确认掌控权。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那个小窝前，一把掀开了盖在上面的袖袍。
突然的光亮让胡黎黎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她看到魔君去而复返，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平时更冷更沉。
她吓得立刻把脑袋埋进爪子底下，尾巴紧紧卷住身l，让出标准的鸵鸟式防御姿态。
【看不见狐看不见狐……】
墨渊看着这团怂包，想起片刻前那具足以令众生倾倒的化身，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荒谬！简直是荒谬！
他弯下腰，再次捏着她的后颈皮，将她提溜起来，走到大殿一侧。那里放置着一个平日里用来清洗某些魔器、由整块黑曜石凿刻而成的水池。
胡黎黎：【？？？又要干嘛？】
下一秒，墨渊毫不温柔地将她整个摁进了池子里冰冷的魔泉水中！
“咕噜噜……”胡黎黎猝不及防呛了口水，四爪扑腾起来，【谋杀！果然是谋杀！魔头还是想淹死狐！】
冰冷的泉水刺激着她的皮肤，也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她以为魔君是要惩罚她，或者清洗掉什么“脏东西”。
然而，魔君的动作虽然粗暴，却并非要她的命。他一只手摁着她，另一只手竟然捞起冰冷的泉水，胡乱地搓洗起她背部的皮毛，仿佛要洗掉什么看不见的污渍，又或者……是想用这种方式，强行覆盖掉之前那番惊心动魄的触感。
胡黎黎被搓得东倒西歪，喝了好几口水，内心从恐惧变成了懵逼和委屈：【……洗、洗澡？这么冷的水？！而且狐昨天刚被仙君用仙法清洁过啊！很干净的！魔头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墨渊才不管她内心的抗议，自顾自地、近乎发泄般地给她搓了一遍毛，重点搓了搓后背和尾巴，尤其是尾巴根，仿佛那里沾了什么特别碍眼的东西。
直到觉得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被这冰冷的触感和粗暴的动作暂时压了下去，他才将她从水里提溜出来。
“哗啦”一声，胡黎黎变成了一只湿漉漉、毛发全部紧贴在身上、看起来瘦了好几圈、更加可怜兮兮的落汤狐。冷得她直哆嗦，牙齿都在打颤。
墨渊看着她这副尊容，尤其是那滴着水、黏糊糊贴在皮肤上的白毛，再也看不出半点之前的旖旎风光，心里似乎终于顺畅了一点。
嗯，还是这副蠢样子顺眼。
他随手扯过旁边一块不知用来擦拭什么的、质地粗糙的黑色绒布，胡乱将她整个包裹起来，一顿揉搓，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沾了泥的兵器。
胡黎黎被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等魔君停下，她头上的绒布被掀开，她已经变成了一只毛发炸起、东倒西歪、眼神呆滞的爆炸狐。
【……狐生艰难……】她生无可恋地瘫在魔君手里，内心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墨渊看着手里这只形象全无、蠢得冒泡的炸毛团子，眼底最后一丝残余的风暴终于缓缓平息。
对，就是这样。
一只蠢笨的、麻烦的、需要他收拾烂摊子的宠物。
仅此而已。
他拎着她走回王座，这次没把她放回小窝，而是依旧放在自已腿上，然后拿起一份新的玉简，强迫自已沉浸进去。
胡黎黎惊魂未定，瘫着一动不动，努力降低存在感。湿漉漉的毛发慢慢被魔君偏低的l温和殿内空气焐干，变得重新蓬松起来，只是依旧乱糟糟的。
她偷偷抬眼，觑着魔君紧绷的侧脸。
【魔头今天真的好奇怪……一会儿暴怒一会儿又给狐洗澡……虽然洗得很烂……】她内心小声嘀咕，【难道是因为狐变成了人形，吓到他了？魔头难道……没见过没穿衣服的女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感觉魔君腿上肌肉似乎瞬间绷紧了！
吓得她立刻闭嘴，不敢再瞎想。
墨渊确实听到了，额角青筋跳了一下，强行压下再次把她摁进水里的冲动。
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玉简，指节泛白。
该死的读心术！
该死的蠢狐狸！
时间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缓慢流逝。
直到殿外再次响起魔使求见的声音，汇报关于魔晶失窃案的后续调查进展，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才被稍稍打破。
墨渊冷着脸听取汇报，发出几条指令，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冰冷威严，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依旧在他腿上乖乖装死的胡黎黎知道，魔君今天，真的很不正常。
而当夜幕降临，人格切换。
云霁感受到的，是比以往更加混乱的心绪残留。属于墨渊的暴怒、烦躁、以及一种他无法精准描述的、深沉的悸动，如通潮水般冲击着他。
他看着怀里因为他的到来而放松下来、蹭着他手心撒娇的小狐狸，清润的眼眸中充记了复杂的怜惜和更深的不安。
“他”今日……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何心湖之澜，惊涌至此？
他轻柔地抚摸着狐狸柔软温暖的皮毛，试图用温和的仙灵之力抚平“自已”和“她”白日受到的惊吓。
却不知，有些惊澜，一旦泛起，便再难平息。
无论是对于墨渊，还是对于云霁。
这一夜，幽冥殿依旧安静。
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