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溯源师笔记 > 第3章
“触碰的刹那,冰冷的悔恨浸透骨髓…那不是金属,是凝固的眼泪。”——来自阿莫的《‘哭泣银怀表’溯源实录》
隔离舱的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彻底隔绝。
阿莫仿佛踏入了一个纯银色的金属茧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近乎刺鼻的消毒剂和臭氧混合的味道,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灯光是毫无温度的冷白色,将每一寸金属表面都照得铮亮,反射出令人心慌的光晕。
房间中央是一个孤立的平台,上面放置着一个透明的立方体密封罩。
那枚银质的怀表就静静地躺在里面,在强光照射下,那些繁复的藤蔓花纹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盘绕,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
周顾站在平台一侧,他已经脱去了大衣,里面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制服,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也更像一台精密而无情的执法机器。
他朝阿莫示意了一下密封罩。
“能量屏蔽罩已解除。你可以开始了。”
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按照标准溯源流程进行。如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并报告。”
标准流程?阿莫心里冷笑。
和一件能让三个人变成植物人的诡异物品讲标准流程?
但他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深吸了一口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努力压下胸腔里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慢慢走到平台前,目光落在怀表上。
离得近了,他甚至能隐约看到银壳上细微的划痕和使用痕迹。它看起来如此真实,如此……普通。除了那层连秩序司科技都无法穿透的、若有若无的能量场。
他能感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悲伤的嗡鸣,正从怀表内部散发出来,像是一首无声的挽歌,轻轻拨动着他作为溯源师那根早已被自我封闭的敏感神经。
恐惧像是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脊椎。
上官元死后,他发誓再也不触碰任何带有强烈情绪印记的物品。
那感觉就像是一次次毫无防备地坠入了别人的地狱,无法挣脱...
“还在等什么?”周顾的声音催促道,没有丝毫情感。
阿莫咬了咬牙。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他瞥了一眼周顾那双冰冷的眼睛,后者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在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该死。
他缓缓伸出右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试图回忆过去上官元在身边时的感觉,那种被温暖和坚定包裹的安全感,但脑海里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和雨声。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凉的银质表壳。
刹那间——
世界消失了。
冰冷的、粘稠的、绝望的悔恨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瞬间冲破了一切物理距离和精神屏障,咆哮着涌入他的大脑,淹没他的意识!
那不是画面,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情感洪流!
是心脏被撕裂的痛苦,是喉咙被扼住的窒息,是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事物彻底消失却无力挽回的、刻骨铭心的绝望!
“呃啊——”阿莫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身体猛地绷紧,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平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失血发白。
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快要被这股外来的、狂暴的悲伤撑爆了!
冰冷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情绪,而是那怀表之中蕴含的、过于磅礴的哀伤强行挤占了他的泪腺。
碎片化的影像开始在那片情感的惊涛骇浪中闪烁:
——
一双颤抖的手,轻轻摩挲着怀表光滑的表面,背景是昏暗的灯光和压抑的啜泣声。
——
一声愤怒的咆哮,模糊的人影将怀表狠狠摔在地上,表壳弹开,玻璃碎裂。
——
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碎的微弱滴答声,像是生命最后倒计时的钟摆……
——
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幻觉般地充斥了他的鼻腔
……
太痛苦了……太沉重了……
阿莫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打翻、撕碎、吞噬。
上官元死后那种对能力、对连接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几乎要让他崩溃。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悲伤彻底淹没的那一刻——
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绝对理性的力量,强势地介入进来!
那感觉不像上官元曾经带来的温暖屏障,而更像是一把精准无比的**手术刀**,冰冷、锋利、毫无怜悯,却极其高效地切断了那场将他疯狂拖拽的情感海啸与他的核心意识之间的连接。
洪流仍在冲击,但他不再是毫无抵抗能力的溺水者,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拉出了水面!
阿莫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灼伤一样,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才停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混合着未干的泪痕,狼狈不堪。
他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向前方。
周顾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就站在那怀表旁边。
他的右手微微抬起,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冰冷能量余晖。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看着阿莫,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虚弱狼狈的模样。
刚才……是周顾?
那股冰冷而精准的力量,是他发出的?
他不仅会“净化”,还能强行打断溯源连接?这种能力……
“报告你看到的内容。”周顾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没有一句关于阿莫状态的询问,直接跳到了结果索取阶段。
仿佛刚才阿莫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只是流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环节。
阿莫靠着墙壁,努力平复着呼吸和仍在颤抖的手指。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来,让他几乎想冲那张冷脸吼叫。
但他忍住了。
他闭上眼,努力从那些残存的、令人窒息的情感碎片中剥离出有效信息。
“强烈的……悔恨……和悲伤……”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还有……愤怒……和……黑暗……我听到了滴答声……闻到了血……”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试图拼凑起那些模糊的感知。
周顾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它……它见证了一场悲剧。”阿莫终于睁开眼,眼神里还残留着痛苦后的余悸,但已经多了一丝溯源师本能的专注,“持有者……极度痛苦……可能……与失去有关……很强烈的……失去……”
他无法提供更具体的信息,情感的冲击远远压倒了一切具体的影像细节。
周顾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价值。
然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枚怀表。
“情感残留如此强烈,甚至能干扰现实,致使昏迷。”他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思考,“这不是普通的‘灵’。”
他伸出手,这一次,他的手掌完全覆盖在了怀表之上。
没有像阿莫那样剧烈的反应,但阿莫能清晰地看到,周顾的手背上浮现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淡蓝色微光,一闪而逝。
一股冰冷、肃杀、近乎绝对零度的气息以周顾的手掌为中心弥漫开来,甚至让房间里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那怀表周围原本那种无形的、悲伤的能量场,像是遇到了克星,开始剧烈地波动、收缩,仿佛在无声地尖叫、挣扎。
阿莫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冰层碎裂又仿佛能量被强行压制的“滋滋”声。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秒。
周顾的手始终稳如磐石,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最终,那怀表周围的所有异常能量波动彻底消失了。
它安静地躺在平台上,看起来就像一件真正普通、只是年代久远些的古董银器。
那令人心碎的悲伤嗡鸣也彻底听不到了。
周顾收回了手,手背上的微光隐去。
“能量场已暂时压制。”他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后续分析会容易一些。”
阿莫怔怔地看着那枚此刻显得无比“温顺”的怀表,又看向周顾那双深不见底的冰蓝色眼睛。
镇压。净化。
如此简单,如此粗暴,如此……高效。
也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他能将那磅礴的、痛苦的灵魂低语,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抹杀掉。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秩序司的一个普通专员,绝不可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和冷酷。
周顾似乎没有留意到阿莫探究的目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转身走向通讯器,开始冷静地下达指令:“目标‘银怀表’初步溯源完成,能量场已压制。
立刻安排深度结构和能量残留分析,比对受害者生物信息样本。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成分和历史溯源报告。”
下达完指令,他才重新看向阿莫。
“你的任务完成了。暂时。”
他看着阿莫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和靠在墙上的虚弱姿态,补充了一句,“休息一下。后续可能需要你进行更精确的溯源。”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阿莫,仿佛他的价值已经暂时被榨取完毕,转身去关注那些更“重要”的数据和分析去了。
阿莫独自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手臂依旧因为脱力和之前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盒子,取出一支舒缓剂,熟练地扎进自己的脖颈。
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稍微缓解了那针扎般的神经痛楚。
他抬起头,看着周顾冷漠挺拔的背影,又看向那枚此刻安安静静、仿佛人畜无害的银怀表。
第一个案件就如此凶险。
而身边这个所谓的“搭档”,比那怀表更加莫测,更加……冰冷。
他感觉自己仿佛刚从一个噩梦中挣扎出来,却落入了另一个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噩梦。
文明署......秩序司……诡异的怀表…上官元之死…还有这个深不可测的周顾……
阿莫闭上眼睛,将头向后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
这场暴风雨,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