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深深地看着秦墨安,惊觉在这件事情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那么爽快地应下自己派给的差事,去大营整顿军务,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迷惑自己罢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便从军务中抽身,回到京城?
一向自诩玩弄人心的皇帝,在看到那一纸婚书时,心中生出了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滋生了愤怒。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时,一项不参与朝廷党争的卫岭开口了,“陛下,宣将军还在等您回话呢。”
皇帝猛然拉回了思绪。
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宣迟,一脸正色地看着自己,眼中还带着一丝希冀。
“陛下,按照宣将军的意思,如果他必赢了太子殿下,这纸婚书,便作废了。”卫岭在旁补充道。
皇帝眯着眼睛,带着试探,“朕竟然不知,宣将军是何时瞧上的林棠棠?”
“皇帝陛下可还记得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从那个时候起,我便觉得林棠棠很不错。”
皇帝想起来了,那时京城都在传林棠棠跟人私奔了,是宣迟出来作证,说林棠棠是代表东宫,去接南靖国使臣了。
原来故事的开端,竟然是从这里开始的。如果是这样,那宣迟对林棠棠,便早就蓄谋已久。
“父皇,婚书已成,哪有随意更改的道理?”
秦墨安朝着皇帝行了一个礼,“父皇,哪怕宣将军是友邦使团的代表,儿臣也不绝对不会将未婚妻拱手相让。”
秦墨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外邦的使臣。
在林棠棠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下,皇帝的内心更偏向于秦墨安。
若是真让宣迟与林棠棠成事,一个是北境主将的女儿,一个是南靖国的将军,一南一北两大军权,那自己的地位将遭到更大的威胁。
皇后见状,手指紧紧握住帕子,她心中有预感,皇帝怕是不会反对林棠棠与秦墨安在一起了。
“太子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宣将军,既然两人的婚书已成,暂时便不宜更改了。”
皇帝此话一锤定音,四周再次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殿下与青使大人终于定亲了!”
“我觉得他们是郎才女貌,特别般配!”
“他们模样好,心中有大义,此番在一起,也是为了大奉国的国运。”
……
现场一片议论声,除了少数的人,大多数百姓更期盼林棠棠与秦墨安在一起。
宣迟面色凝重,沉默了良久,没有再说话。
林棠棠与秦墨安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散发着亮光。
皇帝看着春风得意的太子,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他的儿子,现在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种失控感,又让他产生了一丝危机。
一个是蒸蒸日上的旭日,一个是渐渐偏西的暮色,皇帝此刻,觉得自己老了。
皇后见皇帝真的松口了,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了。
她看着不做声的宣迟,心中隐约升起一个念头。
莫非宣迟是故意过来帮助他们的?不然,怎么出现得这么巧?
若不是宣迟搅合,陛下只怕也不会这么快松口。
她紧紧拽住帕子,看向大宫女。
大宫女此时已经来到林老太太身旁,她用手指了指,两人来到了不远处无人的角落。
大宫女在林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
林老太太听闻,脸上出现一丝苍白,眼中出现一丝不安,“娘娘要我现在就这样做吗?”
“是的,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棠棠全身而退,太子能够帮她解一次围,不能帮着解第二次。”大宫女点头。
“可是,那些说法我没有直接的证据,我若是在这个会场上说,是不是太冒失了?”
林老太太心中打鼓,虽然她平常看起来气势很足,但是在这样的大场合,她还是会紧张,心底没底。尤其是刚才太子在比试场上可怕的样子,让她不寒而栗。
何况现在林棠棠与秦墨安的呼声这么高,让她觉得此时再去说那件事情,很有可能被群攻。
“怕什么?你尽管说,有皇后娘娘为你撑腰。”
大宫女看了一眼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好了,林老太太,你不要磨蹭了,稍后陛下便要离去了,你那时再说,便晚了。”
“可是,我……”
“林老太太林棠棠与林玉轩,你只能选一个。若此时你不开口,今后林玉轩那边……”
大宫女说着,停顿了一会,语气中尽是威胁之意。
林老太太心中一慌。
她知道这些达官贵人,若真的想动林玉轩,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林老太太,你想想,若我们不趁着此次机会动手,等林棠棠日后得空了,她回过头来,第一个修理的人便是你。”
大宫女恐吓道,“上一次,她便找了一个借口,将你们关在府里多日不得外出。你难道还想被关在院子里一次?”
林老太太被说得面上一黑,大宫女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行,我就当豁出去了。”
林老太太点头后,大宫女朝着皇后做了一个手势。
皇后勾起嘴角。
在众人准备离场前,林老太太忽然出声,“陛下,草民有一事,跟您汇报!”
那样子,看起来很着急。
皇后在旁帮腔,“陛下,不如听听林棠棠的祖母怎么说?”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点了点头。
“陛下,林棠棠不是我儿林玉郎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份,配不上太子殿下啊!”
林老太太跪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
“什么?”皇帝眉心直跳。
现场一片哗然。
皇后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
既然林棠棠是以林玉郎女儿的名义,与太子缔结婚约,为林玉郎冲喜,那么,一旦说出林棠棠不是林玉郎的女儿,就不存在冲喜一说了,她与太子的婚事,也会作罢。
“什么?林棠棠不是林玉郎的女儿?”
“真的假的?”
“从林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的,只怕并非空穴来风。”
……
众人的议论声落入林棠棠耳中,她并不惧怕,只是对林老太太一而再地作妖,感到恶寒。
“祖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祖母逼着我冲喜的吗?现在却说我不是父亲的女儿?”
林棠棠冷言冷语,“祖母,我冲喜一事,是陛下下旨定的,你此前逼着我冲喜,现在却又拿着我的身份说事,是觉得我好糊弄吗?还是陛下糊弄?”
林棠棠走到林老太太面前,“祖母可知,在君主面前言而无信便是欺君,是要砍头的。”
一顶欺君的大帽子扣下来,林老太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