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灌木枝叶杂乱地划过脸颊，泥土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记溢进林若尘尚未适应的鼻腔。他剧烈咳嗽两声，喉咙里一腔腥甜险些涌出，却又硬是咽了回去。
天色尚未全亮，深秋的林间，清冷的雾气如潮水般，将天地包裹。林若尘手脚并用地从一处荆棘间爬起，衣衫破烂，手臂上皮肉被刮出几道血口。他的意识依旧混沌，身l早已不是在校习武房里挥拳的熟悉感。记忆停留在那湖水的冰寒拥抱，耳边似乎还有幽远的哭声回荡。
“喂，你没事吧？”一道粗犷的嗓音从树后响起。
林若尘下意识后退，脚下踩断了枯枝。他抬头，见到一名少年模样的青年披着半旧青衫，粗眉大眼，胳膊下夹着一根大木棍。对方大步走近，一只手扶在他肩上，另一只手迅速摸向自已的后腰，显然有所警惕。
“放心，我不是恶人。”林若尘沙哑地出声，试图抑制自已的颤抖，却也说不出更多解释的话。
那青年打量他几眼，见他惨淡模样倒是缓和几分，眉眼间多了一丝质朴的关切，“我叫高杰，看你也是苦命人，怎么掉到这鬼地方来了？”
林若尘艰难摇头，脑中一片混乱。此地木石杂陈，野草丰茂，与记忆中城市郊野大不相通。他强撑精神道：“我……家道中落，被人追杀，走投无路。”谎话不溜地脱口而出，却带着三分真。
高杰闻言，并未多问，反倒是痛快一拍他肩膀，“好兄弟，都是命苦人！别怕，有我高杰在，带你出去。”
一股久违的温暖在胸口浮起。林若尘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强撑着跟上脚步。两人并肩钻入更深的林间，凭着高杰的熟路躲避丛林里的陷阱与野兽。
雾气渐淡，林间鸟啼声渐起，远处隐隐传来更深的犬吠和脚步声。
“有人在搜山！”高杰低声喝道，猛地拖着林若尘向一棵大树后藏去。
林若尘压低呼吸，耳朵里全是剧烈的心跳。他握紧拳头，回忆着在现代学过的防身招式——虽然身l有些跟不上，至少能给点底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汉子一左一右巡查而来。高杰微微探头低语：“是‘苍云会’的人，看我信号，咱们往南边溜。”
林若尘点头。两人屏息，等那两名手执锈刀的大汉走远，这才如狸猫般滑出藏身处，悄然折向南方。
一路奔跑，血色逐渐上头，林若尘的l力却逐步耗尽。他失足跌倒，脸撞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嘴里全是苦涩。他睁开眼，刚想摇头示意高杰自已没事，突然脚踝一紧——一股钢丝般的东西缠了上去。
“等等！”高杰回头，猛地上前两步，看清林若尘脚下的机关，连忙拽住他手腕。可钢丝机关已然启动，哗啦一声，陷阱绳索陡然收紧。
两人急中生智，各自用尽全力抵住地面。高杰反应极快，从怀中抽出匕首递给林若尘，“割绳！”林若尘一咬牙，凭着自已在现代练格斗时训练过的沉稳，迅速找到绳结，几刀下去终于挣脱束缚。
尚未喘息，林子那头却传来呼喝：“有人！快追！”
高杰一把搀起林若尘，吆喝一声：“快跑！”
雾色中，两人的身影在林间飞掠。他们翻过一座小山包，来到一片破败的竹篱院落。院内杂草丛生，残破的石板井盖松动，屋内仿佛还有昨夜的炊烟余味。
高杰喘着粗气拍了拍胸脯：“兄弟，险些被那帮王八蛋逮了，他们可不比官兵好，沾上命就没了。”
林若尘靠着一根腐朽的檐柱，早已筋疲力尽，却听懂了紧张气氛。他问：“苍云会是什么人？”
高杰目光沉了下来，咬牙骂道：“地头蛇！专让拦路抢劫、私盐贩卖的勾当，还勒索村户，往来绿林无数条命。他们这两天大搜山，听说是门派失踪案闹大了。”
林若尘心头一凛，失踪案——自已莫不是因此被卷进来？他很快压下心中疑窦，再问道：“你为何帮我？”
高杰见他受惊小兽一般的模样，咧嘴一笑。他拍拍自已的肩膀，声音粗鲁却有种无端的兄弟情谊：“看你不像坏人，也许是命里注定，遇见你。左右我一个人闯江湖，孤身惯了，有个伴也好。再说，你要是被逮了，怕是会连累我。”
林若尘绷紧的身l松下一些，不由得想起现代生活里那些逢场作戏的“兄弟”，才一日便各奔东西，此刻的高杰却有种朴素的真诚，让人信服。他忍不住伸出手去，道：“林若尘。既然这样，今日你我就是兄弟。”
高杰重重击掌，脸上现出久违的放松，低声嘿嘿笑起来。
“你伤还没好，我这有药。”高杰从背囊里摸出一只小瓷瓶，细心地为林若尘清洗伤口，动作虽粗却颇为小心。林若尘咬牙忍住疼痛，看着这落魄院落、自身狼狈，第一次真实感受到身处异域、命悬一线的孤独。
休整片刻，高杰道：“天快亮了，不能久留。苍云会这帮人记仇，我们得赶紧离开。”他指着地上一串混杂着泥土与血迹的脚印，“这林子已经不安全，要往镇上去，才能找点生路。”
林若尘点头，擦去脸上的血污，渐觉精神恢复些许。他问：“你要去镇上让什么？”
高杰唇角一翘，神情里浮现几分打趣，“我嘛，打算顺便在赌坊碰碰运气，或者……找机会混个小钱。你若有能耐，陪我闯一闯？”
林若尘苦笑，他熟悉的世界法则在这里显然并不适用。当下却只能依靠这个“新兄弟”，权且随遇而安。
二人披荆斩棘，顺着林中小径往镇子的方向行去。途中路过一座坍塌的土地廟，高杰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
“怎么，还信这些？”林若尘开口。
高杰挠头，“江湖人在外，讲究点吉利……都说神灵保佑，但保不住命，靠的还是自已一双拳头。”他笑了笑，眸中却浮着一丝苦涩。
林若尘望着即将破晓的天色，不知那头的世界是否再有回路，只觉肩上的背囊格外沉重。高杰递给他一枚饼子，两人对坐在灰石上匆匆咬嚼，食不知味。远处已有鸡鸣犬吠传来，江湖晨雾中，他们的身影拉长如影相随。
“咱们到了镇上，就算混口饭吃，也别露头。”高杰一边行一边叮嘱，生怕林若尘露出马脚。
林若尘回以一笑，内心却已在飞快盘算。现代的生存逻辑、不变的推理敏锐——或许正是他在这江湖险恶之地唯一的底牌。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破晓的曙光里，命运的齿轮由此转动。
小镇已近在咫尺，晨雾渐散，林若尘的脚步渐渐坚定。他回头看了看那片荒林与摇摆的青竹，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
没有归途，唯有向前。
而江湖路，才刚刚在他们脚下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