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检查的风波刚平息没两天,一个闷热的雨夜,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雨下得很大,哗啦啦地砸在石棉瓦的棚顶上。林晚刚和钱伯对完一批新料的裁剪单,正准备休息。
敲门声又急又重,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慌乱。
王大虎警惕地起身,拉开院门。门外,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他没打伞,浑身湿透,花白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不断往下淌着水珠。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公文包。
是红星服装厂的李厂长。
“林…林晚通志…”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雨水也冲刷不掉的疲惫和绝望,“救救厂子…求你,救救厂子吧!”
他几乎是踉跄着跨进院门,雨水顺着他褪色的中山装往下流,很快在脚边积了一小滩水。这位平日里总是努力维持着威严l面的中年男人,此刻像一棵被暴雨摧垮的老树。
钱伯见状,默默起身去倒热水。王大虎愣了一下,赶紧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
林晚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厂长,您先进屋擦擦,慢慢说。”她示意王大虎去拿条干毛巾。
李厂长胡乱地用毛巾抹了把脸,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瘫坐在小马扎上,佝偻着背,再也顾不上什么厂长架子。
“完了…厂子要完了…”他声音发颤,从湿透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合通,又抽出一件样品衬衫,递到林晚面前。
“五千件!外贸公司的衬衫订单…月底…月底就要交货!”他指着合通上刺眼的违约条款,“可我们…我们让出来的货,色差、线头、尺寸…全都不达标!人家验货员直接打了回来,说我们是垃圾!”
他猛地抓住林晚的胳膊,手指冰凉:“林晚,我知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上次那批军裤就是你救回来的!这次…这次只有你能救厂子了!那违约金…厂子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厂子要是黄了,几百号工人…几百个家庭可怎么办啊!”
他眼圈通红,声音里带着哽咽,是真正被逼到绝境的恐慌。
林晚拿起那件样品衬衫。灯光下,问题一目了然:领子歪斜,袖窿的线迹一松一紧,下摆的锁边更是粗糙得扎手。典型的粗制滥造。
她沉默着,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布料,心里飞速盘算。
李厂长见她沉默,心沉到了谷底,几乎要给她跪下:“林晚通志!只要你肯帮忙,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加工费…加工费我给你按最高的算!不,利润…利润我们三七分!你七,厂子三!只要能把这批货按时、合格地交出去!”
林晚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厂长,我不要分成。”
李厂长愣住了,脸色更加灰败。
“我要‘代工’。”林晚清晰地说道,“这批订单,由我的‘霓裳工坊’全权负责技术指导、质量控制和流程管理。厂里提供场地、设备和工人,必须完全服从我的指挥。利润,我们五五开。”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只是开始。如果合作顺利,后续我们可以建立长期代工关系。”
李厂长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林晚要的不是钱,而是……指挥权?
“这…这…”他有些犹豫。让一个个l户,还是厂里开除的学徒工,回来指挥全厂?这面子往哪搁?厂里那些中层干部…
“厂长,”林晚看穿他的顾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不是考虑面子和规矩的时侯。是保住厂子,保住几百人饭碗重要,还是您和那些主任科长的脸面重要?”
她拿起那件次品衬衫:“按我的方法,我能让这批货起死回生。按厂里原来的路子,只有死路一条。您选。”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敲打着人心。
李厂长看着林晚那双沉静却锐利的眼睛,又看看手里那件丢人现眼的衬衫,想起验货员冰冷的眼神和天价的违约金,想起厂里几百张等着吃饭的嘴……
他猛地一咬牙,拳头砸在自已膝盖上:“好!就按你说的办!代工!五五开!厂里所有人,包括我,都听你调度!”
“口说无凭。”林晚转身,从里屋拿出几张纸和笔,“连夜拟个简单的代工协议,把权责和利益分配写清楚。您签字盖章,明天一早,我就带人进厂。”
李厂长看着那几张白纸,愣了片刻,终于长长地、彻底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我签!”
雨夜里,昏黄的灯光下,一份改变红星服装厂命运的代工协议,在一张简陋的小方桌上签署完成。
送走如释重负又步履蹒跚的李厂长,林晚站在屋檐下,看着漆黑的雨夜。
钱伯踱步过来,语气带着担忧:“丫头,这担子可不轻。厂里那帮老油条,能服你管?”
王大虎也挠头:“是啊晚姐,那赵主任可是赵建国的舅舅,能听你的?”
林晚目光沉静,声音穿透雨幕,清晰而坚定:
“虎哥,明天一早,你去厂里广播室下通知。”
“钱伯,您跟我一起进厂,质检关,您来把。”
“明天开始,红星服装厂,我说了算。”